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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晚去拿毛巾給封靖擦臉，他都跟在她身後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松開，生怕一松手她就又不見了。遲晚覺得好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和兒子相認以後，她也莫名感到心中有塊大石頭放了下來。

“媽媽，這一次你會帶着我一起走嗎？”

封靖這樣問。他早對爸爸沒了感情，他不想留在那個可怕的家裏，看到那個人惡心又虛僞的笑容，更不想看到爸爸跟那人卿卿我我然後教訓他的樣子。他有什麽錯？如果不是為了守住媽媽在家裏的地位，如果不是為了讓那個男人不能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他早就不願意在那個假待了！

他雖然才十一歲，但在這之前，他已經清楚地看清楚了人心是多麽可怕的東西。而在這一切事件中，最無辜的是就是媽媽，她什麽都沒有做錯，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甚至在事情爆發後，她也只想帶走自己，可是她最後得到了什麽？

封靖雖然年紀不大，但他不傻。所以他乖乖地留了下來，乖乖地聽爸爸的話，乖乖地當他的兒子。但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替媽媽報仇的。

可是現在見到了遲晚，他就又變回了脆弱的孩子，撲進母親懷裏，一秒鐘也不肯離開。

怎麽能忘記是這個女人把他帶到了世上，怎麽能忘記是她一天一天把他撫養長大，怎麽能忘記是她教他穿衣服走路寫字畫畫，怎麽能忘記那麽多好吃的，那麽幹淨的家，那麽溫馨的時光。而在這段時間裏，爸爸從沒有用過心，卻想要搶走他。

生恩不及養恩重，在爸爸和媽媽之間，封靖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後者。他拽着遲晚的衣角，絮絮叨叨地說着，好像是怕不說的話就再也沒了機會：“媽媽你不知道，我原本想要快點長大的，等到我長大了就可以去找你了，然後給你報仇，把那個人從家裏——不，那不是我的家，媽媽你別再丢下我了好嗎？我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的了。”

不想每個深夜做惡夢醒過來的時候找不到媽媽，不想睡前再也沒有溫柔的聲音念着故事書，不想每天清晨廚房裏再也沒有熟悉的香味，不想再也看不到那個慈愛的身影。

每天夜裏，每個想念媽媽的夜裏，他都一個人縮在床上，把被子抱的緊緊的，咬着牙不肯出聲。就算是怕極了，也決不去找別人。

他不願意把這一切跟另外一個人分享，尤其那個人還根本不配。

遲晚輕柔地用毛巾擦去他臉上的淚，像小時候那樣把他抱進了懷裏輕輕搖晃着，其實這時候的封靖已經挺高了，他天生聰明過人，又因為家庭的事情十分早熟，早就不習慣與別人有什麽肢體上的接觸，但是這一刻，他緊緊地摟住了遲晚的脖子。

兩人抱了會兒，遲晚就拍着封靖示意他下去。他雖然乖乖照做，卻不肯撒手，一只手拉着遲晚的，怎麽也不松開，好像一松開，她就會再一次消失在他面前。

就像是六年前那個絕望的下午，夕陽紅得像血，他被爸爸強硬地抱在懷裏，媽媽倒在法院門口伸着手，張着嘴，痛苦而又哀傷。而爸爸沒有回頭，沒有人去可憐那個被剝奪了撫養權的母親，因為所有人都說她婚內出軌，不懂得珍惜封擎這樣的鑽石王老五，被捉奸在床，是活該。

但封靖知道不是。他知道媽媽有多愛自己，也知道媽媽是個多麽正直善良的人。可是那一天，那一天，亮的睜不開眼的鎂光燈，尖銳的指責，刻薄的控訴，一張又一張不堪的照片……爸爸以為他忘了，其實他從沒有忘。再長大了點，他就明白了。他知道了家裏的鑰匙是誰給的，知道了那天為什麽爺爺奶奶非要把自己帶出去玩，也知道了為什麽當天晚上回到家，媽媽的臉色那麽蒼白，她抱他的時候為什麽有着痛楚。

他什麽都知道，但他表現的卻像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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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做一個貼心孝順的乖孫子，懂事聽話的好兒子，至親之人是那樣卑鄙殘酷，他都能僞裝，可唯獨在那個男人面前他做不到。

他恨死了他！他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恨不得被踐踏成垃圾的是他！

遲晚看到封靖眼底的不甘與怨恨，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她有一個好兒子，點點是個好孩子，他能夠分辨善與惡，對與錯，曾經她堅信做人要問心無愧，現在她也堅信，但不再那麽執着黑與白了。

這個世界的公理，是被封擎一家占據的，沒有她遲晚的份兒。在他們面前，她從頭到尾都是個棋子。從封擎一開始的刻意接近，到後來的結婚生子，掃地出門，不過是一場可笑之極的表演。

但在這場表演裏，卻給了她一個真正的寶貝。

封擎那樣的爛人，她再也看不上。從他說出真相的那天，她心中那個有着高大形象的丈夫就死了，而他讓人強暴她并用視頻照片搶走點點的監護權，遲晚就更明白了，自己是嫁給了怎樣一個人渣。

做壞事的時候理直氣壯，沒有片刻後悔。這樣的人，卻偏偏被衆人所稱頌，他有什麽資格？

都是一群畜生罷了。

“點點，你聽媽媽的嗎？”

封靖用力點頭。

“那麽，不要跟任何人說起媽媽的事情，好嗎？從今天起，你可以每天都來這裏見媽媽，但是不可以告訴別人，我們的關系，好不好？”怕孩子敏感受傷，遲晚又趕緊解釋，“媽媽保證，要不了多久，咱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你說好不好？”

封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他認真點頭，問：“媽媽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遲晚輕笑：“有的。”

母子倆相視一笑。

說完，封靖跪在沙發上，兩只小手捧起了遲晚的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覺得非常神奇，雖然他已經不記得媽媽長什麽樣了，但他可以确定，這并不是媽媽以前的臉。雖然以前的臉也很漂亮，但眼前這張，可以說是美得過分了。于是他好奇地問：“媽媽為什麽變了個樣子，是去整容了嗎？”

聽了這話，遲晚莞爾：“媽媽遇到了一個好人。”

“好人？”封靖納悶兒。“什麽樣的好人？”

“這個嘛……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等到以後，你應該會有機會見到他的。是他給了媽媽新生，如果不是他，也許現在，媽媽早就死了。”

“死了……”封靖喃喃地重複遲晚的話，表情突然變得慘白。“是爸爸……”

雖然早對父親沒了期待，但一想到曾經承諾過自己會找到失蹤媽媽的爸爸，竟然是媽媽失蹤的幕後黑手，封靖就覺得非常可怕！而他竟然還是這麽可怕的男人的孩子，他覺得惡心！

“沒關系，媽媽現在不是好好的麽？而且還又回到了你身邊。”遲晚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她什麽都不想，只想要回自己的孩子，這是一個母親最大的渴望。她是絕對不會放棄點點的，但如果她想要點點，就勢必要從封擎手上搶回來。但封擎是什麽人？封家那麽有錢，是她能輕易扳倒的麽？

所以她付出了自己的愛情。如果所謂的愛情能夠讓她美夢成真的話，她不會吝啬。只要點點能回到她身邊，就算是出賣靈魂又能怎樣？

遲晚不願意當個祝福那兩人愛情的聖母。封擎不愛她，大可不必接近她，但他追求她，用了那麽多方式，表現的深情款款，讓所有人都相信他非常非常非常的愛她。事後，又在法庭上表現的那麽痛心疾首，這個男人是天生的戲子，沒有人能夠揭穿他的真面目！

既然不愛又何必要接近，遲晚一開始也并不願意跟封擎在一起。門當戶對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豪門是那麽容易進的麽？

果然，封家夫婦那樣的好說話，也不過是為了最後給她致命一擊。

她不是那種善良的可以割肉喂鷹的佛陀，她也是有脾氣的。她放棄了自己的學業和工作，做了封擎的妻子，聽從他的話，做了個家庭主婦，雖然那五年裏因為有了點點她感到很幸福，可這無法磨滅她遭受的欺騙和剝削！

她也是會恨的。

恐怕封擎永遠也想不到，她是打不到的吧？竟然因為那些人的禀報就相信了自己已死的事實……難道他不知道，沒有親眼看見她的屍體，就不能證明她死了麽？

遲晚的笑容格外溫柔好看，封靖是這麽認為的。他耳朵很尖，立刻與遲晚保持了距離。而就在那一瞬間，一輛轎車開了過來。

熟悉的車牌號，母子倆都知道那是誰。

曾經，遲晚心中的美好丈夫。曾經，點點心中的無所不能的爸爸。

封擎。

那個沒有人性自私自利的男人。

遲晚看了封靖一眼，小家夥認真地回望，雙手還攥成了拳頭。遲晚微微一笑，起身，摸了摸自己柔順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