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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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年念是被卧室門外的說話聲吵醒的,付鯨夢的聲音很冷清,他好像總是能敏感地從他的語氣裏察覺到他的喜怒哀樂,至少此時,付鯨夢并不愉快。

年念瞪大了眼睛,伏在抱枕上豎起耳朵聽着,鼻息裏還殘存着付鯨夢身上的青草香。

“我昨天去醫院,碰到孟醫生,她說你現在在吃抗抑郁的藥。怎麽回事?”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得好聽。

付鯨夢眉心緊蹙,推了推眼鏡,臉上還有剛睡醒的潮紅:“沒事,不要緊。”

“什麽叫不要緊?”那聲音提得很高。

“李思銘,你不要在這裏裝好人。”付鯨夢覺得大清早的耐心已經耗盡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是,你驕傲,你清高,你看你現在把自己活成什麽樣了?”

付鯨夢冷笑:“那是比不上您,音藝唱片的頭號歌手,上一張專輯怎麽樣,賣了二十萬張?”

李思銘別過臉去:“別給我在這陰陽怪氣,當初音藝要簽你,是你自己拒絕的。”

“我怎麽答應?他們只簽你和我,大張和陳柯怎麽辦?”盡管過去了這麽久,付鯨夢依然感到很惡心,“他們要我們解散樂隊!”

“三年了,你他媽怎麽還想不明白。”李思銘笑出聲,“你是不想解散,那現在呢?大張在哪,陳柯在哪,你保得住他們嗎?”

“還不是一樣的。”李思銘的聲音有一絲頹唐,“一樣的,付鯨夢,你什麽也改變不了。”

“不一樣。”付鯨夢的眼神很冷,“至少我沒有背叛他們。”

“呵。”李思銘冷哼一聲,将手插入發間胡亂地揉攪,他其實長得很英俊,五官立體,目光有神,但是眼神之中有一股近乎癫狂的怒火,“你罵我是叛徒?”

“行吧,付鯨夢,我覺得這些話翻來覆去我也同你講了很多年了,沒必要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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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鯨夢在沙發上坐下來,并不管對方是站着坐着,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所以呢,你是為何而來,是想關心一下我吃的什麽藥,還是看看我有沒有一個人死在家裏?”

他忽然笑了起來,又說:“對不起,我還是把你想得太良心了,是鯨樂隊的歌被你拿去出唱片出得差不多了,想找我要別的歌?”

李思銘陰沉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付鯨夢好像已經失去争吵的氣力,他塌陷在沙發中,塌陷在年念牛奶糖般的氣味裏,他疲憊又無奈地說:“我以前寫的,後來寫的,能簽的我都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麽。”

李思銘的目光有些狂熱,年念透過門縫看過去,覺得他的眼睛像是鷹隼閃着精光,叫人不寒而栗。

“我要《鯨》。”李思銘坐下來,坐在付鯨夢的身側,抓住他的一只手腕,目露渴求,“我只要《鯨》。”

付鯨夢眉心擰得更緊了,他用力地将手腕從李思銘的手中抽出來:“這首歌我不可能給你。”

“為什麽?”李思銘其實知道答案,但他還是絕望地問道。他江南才盡已久,很需要這首歌再上巅峰,他沒得選擇。

“為什麽?!你有臉問為什麽?”付鯨夢冷漠地看過去,看着那張他曾經不能再熟悉現在卻已經很陌生的臉,他現在問他為什麽。

“因為《鯨》是我們鯨樂隊的第一首歌,我親手寫的,你、我、大張、陳柯,我們四個人在舞臺上一起表演,唱給我們的粉絲的。”

“它是《鯨》啊,我不可能簽給音藝。”付鯨夢最後對李思銘說道,“你要點臉吧。”

李思銘沉默半晌,眼中凝結寒霜,他冷冷地看着付鯨夢:“真可笑,我他媽瞎了眼,竟然還愛過你。”

門被很用力地關上了,震得這幢老房子簌簌地響。

年念從門縫望出去,付鯨夢像雕塑一樣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光看背影就很哀傷。過了很久很久,他的背才有了微不可察的抽動。

年念從枕頭下掏出他的手機,給齊橙發微信。

昨晚他半夜溜出去見齊橙,順便還吃掉了付鯨夢買的貓罐頭。

這手機是齊橙送給他的,他說,幾乎每一個人類都擁有自己的手機,就像每一只貓貓都擁有自己的尾巴,他們用它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

年念打字打得很慢,他問:“怎麽能讓人類開心?”

齊橙回複很快:“親他。”

過了一會,他又發過來一條。

“如果還不行,那就睡他。”

年念想到人類确實很熱衷與小貓咪親親,也許這樣他會高興的。

他回道:“親可以試試,睡倒是睡過了。”

齊橙:“怎麽樣?他開心嗎?”

年念:“呃……不好說。”他想起昨晚付鯨夢不是很願意同他一起睡覺,後來他睡着了,也不知道付鯨夢高興不高興。

齊橙:“……看起來不是很順利啊。”

他又說:“或許你可以考慮,穿一些漂亮的衣服。”

後面加了一個挑眉的表情,看起來別有深意。

什麽樣叫漂亮的衣服?年念的臉不知怎的有點燙,他對齊橙說:“下次你帶給我。”

他放下手機,打開門,付鯨夢聽見聲音,扭過頭去,他的眼睛有點紅,隐在碎發之間。

“對不起,吵醒你了吧。”付鯨夢很勉強地笑了一下。

他看到年念沒有說話,只是徑直朝他走了過來。逆着光,年念的眉目從昏暗到清晰,眸目裏有一點懵懂,淡粉色的眼尾,是剛睡醒的樣子,臉頰上還飄着紅雲。

他走到他面前,忽然駐足,盯着他的五官,似乎在估量着什麽。

付鯨夢被盯得忐忑,他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

忽然,年念又往前一步,面對面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的領口因為睡覺不老實而被扯得往下,露出一對精致的鎖骨,在晨曦之下白得發光。

他說:“哥哥,接吻吧。”

付鯨夢瞳仁驟縮,不由得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答話,年念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地用嘴唇觸碰了他的嘴唇。

初遇年念的時候,付鯨夢就知道他的嘴唇是淺粉色的,就像昨天那只小白貓,也是淺粉色的。

年念用他淺粉色的嘴唇,親吻了他。

有一點潮濕、溫軟,奶糖般地甜。

付鯨夢的心髒極度充血,腦子裏轟隆隆風雲際會,山崩地裂,他言不由衷:“這其實……不叫接吻。”

年念不解地睜大眼睛,歪頭。

他甚至還感受到付鯨夢未來得及刮的初露頭角的胡茬,他深紅色唇上細密的紋路,牙膏的清香,還有急促的呼吸。

這不算接吻,算什麽?

付鯨夢将年念從他身上整個端下來,如無頭蒼蠅般地在客廳裏徘徊了一陣。

他說:“年念,你不可以這樣。”

“你不可以親一個你并不喜歡的人。”

“我很喜歡哥哥。”年念很篤定,而且他也很喜歡和付鯨夢接吻。

小貓咪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親的。

“不是。”付鯨夢覺得好像對年念很難解釋得清“喜歡”二字,“不是這種喜歡。”

“你怎麽知道不是這種喜歡?”年念微微咬着下唇,認真地看着他。

付鯨夢有點惱火:“會接吻的喜歡,是不論發生什麽你都願意和他在一起,你願意和他一起老,一起死,你明白嗎年念?”

“你真的願意嗎?”

年念被付鯨夢的一段話擊得頭昏腦漲,他從第一次見到付鯨夢的時候,就很喜歡他,他熱衷蹲在花壇裏,聽付鯨夢唱歌,懶洋洋地曬太陽。

他願意聽一輩子。而且他化形以後跟人類的生存年齡一樣了。

但什麽叫一起老,一起死。

他依稀覺得這好像是一件十分鄭重的事。

看到年念茫然又無措的眼神,付鯨夢頹喪地靠着沙發坐下來,将臉深深地埋進掌心裏:“對不起年念,你才十九歲,要學的東西很多。你會遇到很好的人。”

“我沒有錢,沒有事業,我還要吃藥。”

三年前,音藝簽走了他們的主唱李思銘,鯨樂隊解散。

他親自送貝斯手陳柯和鼓手大張上了回老家的高鐵。從此以後他們有了新的身份,金融行業從業者陳柯和公務員大張。

每個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權利,他埋怨卻也理解,李思銘簽約音藝後,很高興的說,等他以後在音樂圈站穩腳跟,會再把兄弟們組起來,再現鯨的輝煌。

付鯨夢很天真,他相信了。

曾經他的每一首歌都是寫給主唱的,為李思銘量身定做,他一個音一個音地改,李思銘就靠在他的身側,一個音一個音地試。他知道李思銘愛着他,他懂那種眼神,可就算沒有這種愛,也彼此默契了太多年,正因為這樣,他無條件地相信了。

他将樂隊以前的歌,打包賣給了李思銘,那些錢用來償還鯨樂隊欠下的廣告違約金和一些場地費。

最後兩手空空,他一窮二白也沒能等來李思銘兌現他的諾言。

前幾年他還能寫歌謀生,有時候也做兼職,今年是他罹患抑郁症的第一年,藥物使他拮據,更使他終日昏沉靈感殆盡,他也很難适應一份全新的工作。他唯一可以接受的事情就是去街頭唱歌。

只有沉浸在歌聲裏,他才能暫時忘記自己的失敗。

年念不再反駁他,他蹲下來,将付鯨夢環進自己的手臂裏,用額頭抵着付鯨夢柔軟的頭發。

“沒關系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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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念:本小貓咪直接上二壘。牛不牛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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