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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淅淅瀝瀝一場秋雨,直下到清晨。

京城的深秋,還未到開爐節,屋子裏寒氣浸人,帶着濕漉漉的潮氣,連被褥都軟塌塌的,蓋在身上,朝裏的微溫,朝外的一片冰涼。

七月準時被外面尖利的罵貓訓狗聲吵醒,手臂從被窩裏伸出去,探到炕頭的衣衫,一鼓作氣飛快穿上下炕,丫鬟雪露照常不見身影。

活動了下身子,去淨房用涼水洗漱了出來,對着手哈了哈氣,跳躍一陣,待到暖和了些,坐在妝奁臺前認真梳頭。

門簾啪噠一聲彈在門框上,寒風跟着卷進來,呼嘯打卷。

七月轉頭看去,雪露手上提着食盒走進東屋,哐當一聲放在了炕桌上。

食盒裏碗筷碰撞,一陣細碎的響動,她叉着腰喘息了一陣,大聲說道:“七小姐,快來吃飯吧,仔細着又遲了,夫人等會又要罵你沒規矩。”

七月在兆佳府上排行第七,以前叫趙齊悅,來到這裏一年。

這具身體的阿瑪馬爾漢取名叫七月,與七月份并沒有半點關系。

七月前面還有六個姐姐,大姐出生在正月有月亮的晚上,被盼着兒子的馬爾漢随口叫做了一月。

後來,馬爾漢官原配去世,續娶了填房,添了側室小妾,依舊沒得一個兒子。

女兒的名字從一月取到了七月,生到第七個月亮的時候,這年他已經足足五十四歲。

七月的生母烏氏是馬爾漢第三任繼室,連着生了六月,七月兩個女兒。

所幸七月出生之後第六年,她終于生下了馬爾漢的獨子關柱,迎來了家中唯一的太陽。

馬爾漢也老了,七月之後再無月亮。

不管是以前的趙齊悅,還是現在的七月,父母都重男輕女,她已經習慣了做個小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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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十五必須去烏氏正院請安,烏氏很在意這個女兒的儀态儀容,雖然平時一個月也就見上兩三次,見到她後,總要關心念叨一翻。

哪怕一根發絲不順,也要差嬷嬷去拿她的頭油來,在頭上抹上許久,直到她滿意才會作罷。

七月心頭悶悶的,沒有作聲,淡淡收回了目光,對着銅鏡來回轉着頭,仔細确認每一根頭發都無恙。

雪露見慣了七月的沉默,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把食盒裏的碗碟擺在炕桌上,小米粥灑了出來,黏在碗上黃黃一片。

她嫌棄地撇嘴,翹着手指端出來,趕緊拿下腰間的汗巾擦手,丢下一句奴婢去忙了,無需七月回答,腰身一擰走了出去。

七月确認好每一根頭發,走到炕桌邊,平時早上都吃些粥與饽饽點心,配上幾樣醬菜,今天也一樣。

醬茄子丁裏面濺上了小米粥,七月拿筷子撥到了一邊,選了幹淨的,就着饽饽吃了幾口。

小米粥碗上還留着雪露的手指印,她的指甲長,伸進粥碗裏,七月沒有去碰粥。

胸口悶着,七月沒有什麽胃口,饽饽已經微涼變硬,她只吃了小半個,便放下了筷子。

漱口之後,七月起身掀簾走出屋,一陣寒風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雪露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站在七月身邊急着催促:“七小姐趕緊走呀,早上就起來遲了,若是比姨娘都去得晚,夫人又要怪罪在奴婢身上,沒能在旁邊提醒着七小姐規矩。”

七月看向東西廂,住在同一個院子東西廂兩個姨娘,這時也走了出來。

兩人一并朝正屋方向看來,然後漠然轉過頭,往院外走去了。

七月前面六個姐姐都已出嫁,大姐一月在前年去世,她的孫女比七月還要大一個月,年初的時候已經定親。

馬爾漢官至兵部尚書,身兼議政大臣,家裏的宅子足夠大,因着想要個兒子,納的小妾太多,住處就不夠。

七月雖是唯一沒出嫁的女兒,還是要與人擠着住,她是小姐正主子,得以住進正屋,兩個姨娘住廂房。

烏氏是夫人,單獨住在正院,前來請安的姨娘多,七月進去的時候,屋裏已經或坐或站擠滿了人。

烏氏端坐在上首,她是蒙古外八旗的旗人,生母是漢人,一雙內雙的丹鳳眼,眼尾上挑,年過四十,身形已經發福,看上去富态貴氣,不怒自威。

七月上前福身請安,烏氏先是端詳了她一陣,柳葉眉微不可查皺了皺,然後叫了起:“坐吧。”

七月心緊了緊,垂着頭上前,在烏氏左側下方的圓凳上,挺直脊背坐下了。

過了一陣,姨娘們全部到齊,烏氏訓了幾句要伺候好老爺的話,便讓姨娘們回了自己的院子。

七月沒有動,她被賜座,照着慣例,烏氏要留下她有話說。

等到姨娘們都走遠了,烏氏伸手喚七月:“到這裏來。”

七月頓了下,起身走上前,烏氏伸手用力拉她的常袍下擺,七月被她拉得身子跟着頓來頓去。

烏氏的眉頭皺得更緊,盯着七月腰間些許的皺褶看了陣,最終放棄了。

綢緞料子金貴,下水洗了幾次之後,粉色失去了原來的鮮嫩,坐一陣之後,深深淺淺的褶皺,看上去更加明顯。

烏氏問:“宮裏選了秀,聽你阿瑪說,這幾日就要有結果,規矩你可有落下?”

七月規規矩矩答道:“女兒沒敢忘。”

烏氏神色滿意了幾分,說道:“可不能忘了規矩,你阿瑪是尚書,無論你被撂了牌子,還是指婚給哪家府上,嫁人之後,斷不能丢了兆佳氏的臉面。你弟弟在外面讀書做學問,省得他被同窗在背後指指點點。”

關柱在學堂裏讀書,書讀得不大好,今年已經十一歲了,才讀完一本千字文,騎馬射箭也平平。馬爾漢卻對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考個功名出來。

馬爾漢今年已經七十歲出頭,在大清已算長壽。現在也不比剛入關時,旗人随便都能領到差使。

關柱還小,若是大一些,就算讀書不好,靠着馬爾漢的恩萌,還能進宮當個侍衛。

馬爾漢着急得很,烏氏夫唱婦随,她主內,只能束縛着女兒們,嫁了人的,要在婆家伺候好公婆夫君,多關心弟弟。

沒嫁人的七月,則要謹守規矩,以後嫁出去,不能讓兆佳氏沒臉,影響了關柱的前途。

烏氏說道:“以後你嫁了人,你弟弟就是你娘家唯一的支撐,可不能丢了你弟弟的臉。先前你阿瑪還問我,說是你跟在我身邊學了大半年的中饋,雖說已經會看帳算賬,學而不思則罔,斷不能懈怠。我想着也是,打明兒起,你每天再來跟着我學上半日。”

七月這一年裏,只在逢年過節時見過馬爾漢,除了請安之外,從來沒有多說過另外的一句話。聽到他居然提到了自己,七月深感惶恐。

再聽到要每天來見烏氏,七月先前吃下去的饽饽,在胃中來回翻滾。

七月記性好好學得快,以前就拼了命讓烏氏滿意,最終得以不用再每天來正院。

七月絞着手指,最終,低低地應了。

烏氏打量着她,忽地臉上浮起了笑,招呼嬷嬷端來沙琪瑪,說道:“吃吧。”

七月不喜歡吃沙琪瑪,油膩膩又黏糊,她看着盤子沒有動。

烏氏和顏悅色說道:“吃吧吃吧,瞧你這小身板瘦得,多吃些,仔細以後不好生養。我是你額涅,你聽我的,我都是為你好。”

七月以前告訴過烏氏,她不喜歡吃沙琪瑪,不過烏氏當做沒聽見,只一個勁勸她吃。

見到烏氏沒有放棄的打算,七月拿了一塊在手上,沒有動。

烏氏見七月拿了沙琪瑪,便沒再多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今日是你弟弟生辰,晚上的時候你過來我院子用飯,你阿瑪早先進宮前,還跟我提過,讓你一定要來。”

今天也是七月的生日。

七月靜靜望着烏氏,她臉上的笑容,明明那麽真切,卻又好似在晃蕩。

七月嘴動了動,最終鼓起勇氣說道:“今天也是我的生辰。”

屋外候着等着回事的婆子,烏氏朝外看去,滿臉的不耐煩:“你一個姑娘家,過什麽生辰,與你弟弟争風頭,真是不懂事,回去吧,我忙着呢。”

七月離開正院,胃裏的翻騰更加厲害,她疾走幾步,彎腰對着花壇,吐得淚眼模糊。

雪露跟在身後,神色驚恐,回頭看了眼正院的方向,七月性情再軟好欺負,畢竟是府裏的正經主子。

烏氏又是她親生母親,若是被人瞧見告了狀,她這個丫鬟肯定要被訓斥責罰。

雪露這時也不敢嫌棄髒,連忙上前攙扶着七月,壓低聲音急着問道:“七小姐,你可還好?”

七月喘着粗氣,吐過之後,總算好受些。她摔開雪露的手,察覺那塊薩其馬還緊緊拽在手裏,被捏得變形,手心也粘噠噠。

她盯着看了會,面無表情甩掉,拿出帕子用力狠狠擦拭,将帕子一并扔掉了。

雪露怔怔看着七月,她此刻臉色蒼白,那雙黑漆漆的眼眸,盈滿了水霧,看上去更加深幽了幾分。

風吹過,衣袍翻飛貼在身上,清瘦纖細的身形,微微晃動着往前走去。

似乎察覺到她的打量,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如古井無波。

雪露沒來由一陣心慌,忙走上前,臉上堆滿笑,讨好地說道:“七小姐,奴婢扶着你。”

七月在雪露手搭上來之前,聲音平平說道:“滾。”

雪露不知所措站在那裏,這時正院伺候的婆子匆匆跑上來,大喊道:“七小姐,夫人讓你回去,老爺從宮裏派人回來了,說是有急事找您。”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換過梗,原來的重新開了預收,這段歷史太複雜,涉及到太多,要先多讀點史料才敢開文,對不起,謝謝你們。

本文非正史,溫暖治愈救贖系,前期沉重些,後面包甜,喜歡的點個收藏吧。

預收《清穿之嫁纨绔》,輕松甜文,文案如下:

邬安安被賜婚給了五阿哥弘晝為妻。

弘晝是京城第一纨绔,驕縱任性,揮金如土,他的各種荒唐事跡,她遠在杭州都有所聞。

比如:自己給自己辦喪事,邀請達官貴人前來吊唁,收了無數的喪儀。

不管他的本意如何,只想躺平鹹魚,不惹麻煩的邬安安覺得,都挺令人頭疼的。

賜婚的旨意一下,弘晝就跑去找雍正要宅子,堅決不肯住在阿哥所:“地方太小了,我媳婦兒活動不開。”

雍正:“…..”

邬安安:“我又不是大象!”

成親前的弘晝:“你可不能管着我啊!”

成親後的弘晝:“你就不能管管我?”

本文又名《論嫁給不守規矩纨绔的好處與壞處》&《清朝第一妻管嚴》

閱讀指南:

1v1,婚前婚後甜蜜(雞飛狗跳)的生活。

私設如山,請勿考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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