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回到宅邸時夜空中挂上了盈缺不定的明月,客人的“款待”方才結束,貪得無厭的男人拖着只剩半條命的軀殼在小道上發出殺豬似的悲慘凄鳴。

“吵死了……”

安扶了扶沉重的腦袋，普魯托厭惡的把那家夥撞到一邊,用他的方法讨安歡心。在大門前安深吸口氣，臉上陰郁的表情一掃而空,挂上動人的微笑。

“少爺,以後他就是宅邸的看門犬，名為普魯托。”

安讓普魯托展示了變形的特別能力,優雅執事的模樣沒人看出不妥，只有塞巴斯不着痕跡皺皺眉,目光始終沒有移開安，心裏傳音安也沒有回話,這明顯不尋常。

很快到了夏爾就寝時間,塞巴斯在一邊恭敬舉着蠟燭為房間照亮，早上更衣由塞巴斯，晚上寬衣由安，這基本成為三人的習慣。

“安格洛。”

“有何吩咐少爺？”

安停下動作擡頭微笑，半蹲在地上的安接受居高臨下的俯視。

“剛才手為什麽抖了一下？”

“如果令您感到不快我道歉，還請您原諒我的失誤少爺。”一邊淡定應付，安一邊迅速給夏爾換好睡衣，夏爾那質疑的目光在惡魔微笑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不滿的“嘁”了一聲，扭頭躺下。

安替他掖好被角，和塞巴斯一同行禮：“晚安少爺，願您有個好夢。”

安和塞巴斯一前一後出了房間，眩暈感慢慢變強席卷安的大腦，他不得不靠牆支着身子。

塞巴斯關好門回頭：“安，你……”

“安！”

塞巴斯，你說了什麽我聽不見……糟糕……

Advertisement

這是安倒下前最後的意識。

安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水澤安初入娛樂圈的備受壓抑和欺辱，小林安遭到背叛時的絕望和無助，安格洛蒂安五百年黑暗中的彷徨和落寞。

負面情緒像巨石一塊塊向安的心頭壓來，幾乎喘不過氣。

還有黃濑在雨天抱着自己呼喊的凄涼，同人仰天嘶吼的絕望。

真實的不像話，原來自己離開時他們竟是那種表情！那種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哀恸像刀子一樣一刀刀割在安的心髒，心血化為血淚湧出眼眶，染濕了明亮眼眸。

安呼喊，黃濑和桐人似乎有感應，瘋狂的用視線尋找，卻什麽也看不到。黃濑懷中的人依然緊閉雙眼，桐人周身只有消失的碎片，沒什麽比給了希望又立刻剝奪更殘忍，兩人眼底的陰霾更深。

兩人死灰的神情讓安更抓狂，他拼命伸出手，卻什麽也沒能抓住，什麽也碰不到。曾經那麽珍視，舍不得讓他們手半點委屈，到頭來帶給他們最難以承受的痛苦居然是自己！這是何等諷刺！安想哭，他卻聽到自己在笑，聲音特別古怪詭異，比哭還難聽。

愈是保護愈是易碎，彼此之間都留下了無法彌合的傷口。什麽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它不過是縫合針，不帶麻藥，一針針伴随錐心疼痛來縫合傷口，直到痛的麻木就會學會習慣，也就不在意了。

就像你不會專門去記幾年來吃了幾次早餐刷過幾次牙一般習以為常。

現在的安，處于手術剛開始階段。眼前的畫面裂成片片碎渣掉落，安陷入一片無盡黑暗，張嘴，喉嚨像卡了根利刺，發不出聲響。

累了，困了，要能這樣永遠睡着該有多好……

“安，安，安！”

“塞洛伊！”

啊，塞洛伊，我和一人共同的名字，是誰，和誰……

房間裏雖然黑暗卻比混沌好得多，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滿是不相稱的擔心，安微張嘴，聲音沙啞得仿佛穿越幾個實際的風雨滄桑，不似當初清明。

“賽…巴…斯……”

“我在！”

比起方才呼喚的焦急，這聲回答明顯送了口氣。一聽到塞巴斯的聲音，不知為什麽，安的淚水立刻不争氣滑落在白淨的面龐上。

惡魔膚色本來就白，體溫本來就低，而此刻安的膚色和體溫，就算在塞巴斯這個惡魔看來也是慘白冰冷的可怕，仿佛這個人随時都會化成透明消失。

昏迷中的安一直不停呓語，塞巴斯只能隐約聽出似乎是誰的名字，還不止一人，安那掙紮的表情讓他揪心，不斷用自己惡魔力量溫潤他的身子，但安的痛苦似乎絲毫沒減少。

夢中的人苦耐，夢外的人苦待。

塞巴斯輕柔替安擦去淚水，姣好的眉因為心疼微皺，起身：“我去找靈魂，你稍等。”

不通過契約惡魔依然能捕捉靈魂，人類本來就是最脆弱的存在，惡魔很輕易就能奪走他們的生命和靈魂。安遇到這種情況，塞巴斯也顧不上什麽美學了，所謂的美學可能比安重要嗎？

然而安卻拽住他的衣角，閉眼搖搖頭，聲音虛弱無力，卻恢複了平日裏的音色：“不用，我有話和你說。”

塞巴斯聞言順着床邊坐下，握住安的手等待後文，然而安卻突然甩開他的手坐起，果斷決絕，仿佛之前那個虛弱躺在床上的人不過是個幻影，不是現在這個人。

“塞巴斯你聽着，”安的語氣很冷：“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你，到你無法觸及的地方。不想讓那一刻變得痛苦的話現在就不要對我溫柔，重視我珍惜我什麽的通通見鬼去！從這一刻開始我就是陌生人，和其餘人一樣不值得你在意！”

面對近乎咆哮的安，塞巴斯只是淡淡的看着他，語氣依舊平淡：“那為什麽你要掙紮？”

“……”

塞巴斯伸手覆上安的胸口，欺身靠近，紅色的眸子中閃爍出渾濁光芒：“我看見了，你的掙紮和痛苦，你不想讓我那麽做，那不是你真實意願，我不會遵從。”

“啪咚！”

安忽然揪住塞巴斯的領子翻身把他按在床上，正如塞巴斯所說，他的眸子裏透着瘋狂與掙紮，聲音近乎低吼。

“我當然會掙紮！不是我的意願又怎樣，我控制不了！我會離開你，會傷害一個又一個的人，只能帶給你們痛苦和絕望，你懂不懂啊！與其讓你們那樣心碎下去，不如現在就不要有任何關系！”

安的身子在顫抖，塞巴斯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的口吻依然平淡沒有任何波瀾：“我等了你五百年。”

安一怔，咬着嘴唇的力道緊了緊。

“這五百年間守着你，不過是靠雙生惡魔的本能契合，我一直是這麽認為。直到你醒來，我們在人間一起度過這一年的日子，我才發現，你對我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僞裝，你教會了我真心的笑，我也會真正生氣，變得越來越不像個惡魔，竟然會覺得有你在身邊，不管什麽我都能忍受，只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安的唇角溢出血絲，我會離開你啊，有一天我肯定會離開你的啊……

“所以，”塞巴斯伸手覆上安的臉頰，輕揉安的嘴角，惡魔的眸子裏居然滿是溫情：“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我又找不到你，那我會等你，想着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直等你，除非你的真心告訴我你抛棄了我，否則我不會放棄，惡魔的時間很長，等得起。”

“你會後悔的。”

“不會。”塞巴斯的語氣很肯定，唇邊浮出溫和笑意：“惡魔永遠不會後悔。”

“那我回不來怎麽辦？”

“那我就帶着和你的回憶沉睡，直到死亡。”

安松開塞巴斯的領子：“你是笨蛋……”

“這世上也只有你會這麽說我。”

安低低笑出聲，眼角又滲出點點淚花，兩張俊臉貼近，彼此間的呼吸交錯輕輕撲打在臉上，安捧着塞巴斯的臉，低頭吻了上去。

安的手指覆上塞巴斯光潔臉龐，塞巴斯的手深入安的發絲間，唇間開啓，兩人都是接吻高手，本來溫柔的吻變得霸道起來，兩人靈活的舌頭彼此交/纏舔舐，盡情索取，不放過一絲一寸，唯恐抓不住，用牙齒恰到好處的厮磨對方唇瓣，交換氣息，貪婪吮吸品嘗對方的味道。

這種感覺，讓安覺得真實，真真切切的明白自己就身在此處，是一個惡魔，塞巴斯靈魂的另一半。

直到兩人臉頰都泛出潮紅，氣息變得粗重，這才結束這個長綿的吻。分開唇瓣，暧昧的銀絲因為位置問題順着塞巴斯的嘴角滑落，安伸出舌頭，将塞巴斯嘴角舔盡。

四目對視，兩人會心一笑。

“呵呵。”

安把頭靠在塞巴斯結實的胸膛，閉眼輕聲道：“哥，我累了。”

“嗯，好好休息吧。”

塞巴斯的體溫雖然低，卻讓安感到相當舒服，塞巴斯那番話撥開安心中的迷霧，自己還活着，大家都還活着，盡管在不同時空，卻不代表未來就真的毫無光彩沒有辦法。靠着他的胸膛，安沉沉睡去，真的是很久都沒嘗過這樣的安眠。

塞巴斯吻了吻安的頭發，換了個舒服姿勢把他摟在懷裏，注視着他安靜的睡顏，在一年之前，就是他也無法想象自己會用這樣溫柔的神情去注視一個人，懷裏的人，無疑是他最珍貴的存在。

============================================

作者有話要說： 安是很堅強，但一個人不得不遠離親人朋友孤身在世界中穿越，更多的寂寞堆在胸口換誰也不好受，安也需要适當的撒嬌依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