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那邊鬧開了鍋,顧家這邊喜事連連。

家裏有了縫紉機之後,做衣服的效率成倍增加,幾個嫂嫂一開心,把顧芊送的布料熬了好幾個晚上趕工出來,三個嫂嫂一人一件小寬褂。

最後還剩下一點料子,手巧的二嫂打算給顧芊做兩件內衣。

顧芊正愁這年代的內衣穿着不舒服呢,連夜畫了圖紙拜托嫂嫂做出來。

劉萍捧着圖紙琢磨了好久,才紅着臉開始踩縫紉機。

這小東西,做出來之後怕是曬都不好意思曬,實在是……實在是羞人!

可又偏偏好奇穿出來會是怎樣的效果。

也不知道小妹咋想出這麽個款式……

……

鹿城連夜收了秋風,天氣轉涼,清晨出門需要穿外套才不會覺得冷。

早間六點半,路上行人哈欠連天,吳家夫妻倆神采奕奕,狗攆了似地腳下生風,好一會兒終于趕到了文工團,卻被警衛員攔着不讓進。

“同志,好同志,您行個方便,我們有很急很急的事兒!人命關天的大事兒!”被警衛員拒之門外,王翠梅急得冒汗:“我兒子真是文工團的人,他在裏面跳舞呢!”

警衛員不為所動,只說現在太早沒到點,讓他們一個半小時之後再來。

王翠梅一分鐘都等不了,不是哭就是嚎,瞧着确實有天大的事。

幾個警衛員對視一眼,松了口。

“你兒子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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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翠梅激動道:“吳紅星!他是跳舞的!”

“行,你們兩個在這裏等,我去幫你喊人。”

“謝謝謝謝!太感謝了!你們都是好人啊!”

十分鐘後,警衛員小跑着從宿舍方向出來,停下來時喘着氣,一團白煙聚在嘴邊。

“吳紅星同志說他最近很忙,抽不開身,讓你有什麽事就寫信告知。”

話帶到,警衛員便回歸崗位,孰料手臂被王翠梅拉扯住,她絕望地哀嚎。

“不行啊不行啊!天大的事兒!急死人的事兒!寫信啥時候才能看到啊!我現在就要見到我兒子啊!”

這時候警衛員的面色已經趨于不耐,拂開她的手嚴肅道:“話我已經傳到了,有什麽天大的事請你寫信給他。”

警衛員軟硬不吃,王翠梅崩潰地蹲下,凄厲哀嚎。

眼淚鼻涕一把流,訴說着凄慘:“紅星啊!紅星你這是咋了啊!家裏有天大的事兒你也要媽寫信啊!你好狠的心啊,你不要你爹娘了啊!紅星!紅星啊!”

吳國年愁得來回踱步,覺得王翠梅在文工團大門口又哭又嚎有點丢臉,可他也知道,這種時候若是打斷她,情緒勢必更加高昂。

他急得團團轉:“你說紅星到底在文工團幹啥,顧芊都能每天回家,他為啥非得待宿舍?又不是外地人,就這麽不想回家?”

王翠梅不理會他,顧自哀嚎,響聲震耳欲聾。

這會兒七點都不到,大門口人不多,卻也不是沒有,來往行人看戲一樣看着她,再看看後邊招牌,這不是文工團嗎,誰家潑婦擱文工團門口撒潑呢。

果然,沒過兩分鐘,警衛員過來警告夫妻倆。

“如果再吵下去,就以擾亂治安處理。”

這下王翠梅老實了,噤口不敢語,只是落到一半的淚要掉不掉地挂在鼻尖,老淚縱橫的模樣滑稽又可笑。

注意到老兩口的不止路人,還有到門衛處找信的蔣海朝。

“紅星啊!我的紅星啊!”王翠梅刻意壓低的泣音吸引了蔣海朝。

紅星?吳紅星?

翻翻找找好一陣,抽出自己那份,蔣海朝走至大門口,打量了幾眼老夫妻。

長得跟吳紅星還真有幾分相似。

“怎麽了?”他問警衛員。

警衛員對他敬了個禮:“蔣幹事。”這才交代眼前人的狀況。

“吳紅星的母親”

“是的。”

原來是吳紅星的媽,怪不得略顯眼熟。

蔣海朝饒有興致地打量起老兩口來,摩挲着下巴,笑出聲。

“你好,請問你是吳紅星的母親嗎?”

低聲的哀嚎戛然而止,王翠梅望向蔣海朝的眼神如同望向救世主。

馬不停蹄拍拍屁股起身:“對對!我是紅星他娘,你認識我們紅星”

男人怔了半秒,眉心舒展,兀地笑出來:“豈止認識,咱倆老熟了。”

蔣海朝的皮相極具迷惑性,尤其是當他笑起來時正氣凜然,你能說他是壞人?

“那你能帶我們進去找紅星嗎,家裏出大事了!我這聯系不到他好着急啊!”

聽罷,蔣海朝眉目嚴肅得思索了會兒,才故作正經道:“行,沒問題,家裏有大事可不能耽誤。”

說罷熱情地拍拍吳國年的肩膀:“叔,我帶你們進去。”

……

晨曦洋洋灑灑墜落大地,從文工團往男生宿舍的路上沒見到幾個人,蔣海朝一路哼着歌,看了眼手表。

“現在才七點半,舞蹈隊八點十分開工,你們吃早飯了嗎?”

“沒呢沒呢,我們等不了,早飯都來不及吃,緊趕慢趕就來了!”

“這麽急?”蔣海朝詫異地挑了挑眉峰:“那要不我先帶你們去食堂吃飯吧,我們食堂最近換了新師傅,味道一絕。”

那感情好,可……

兩口子對視一眼,尴尬地笑起來:“那個……同志啊,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還是先把我們領到紅星宿舍吧。”

蔣海朝不贊同地看向兩人:“不吃飯這麽行,把飯吃了才好幹事兒。”

“不是不吃,主要是出來晚了,沒來得及帶錢帶票。”

再說了,文工團的食物挺貴吧?一頓吃下了又得費不少錢,省省算了,一頓不吃餓不死。

卻聽蔣海朝這樣說:“沒事,我請你們。”

“啥?”

愣了半秒後,激動的光芒抑制不住的從王翠梅眼眶裏蹦出。

她拽住吳國年的胳膊又捏又掐,嘴角一直咧到耳根子:“哎喲哎喲,那怎麽好意思!”

吳國年龇牙咧嘴地把手臂從她手裏解救出來,輕輕揉了揉:“同志,這多不好意思。”

蔣海朝只笑,步伐頓挫有力:“沒事,紅星的父母就是我的長輩,一頓早飯罷了,沒什麽。”

哎呀,瞧瞧瞧瞧!文工團這種地方跟外頭就是不一樣!

随随便便撈一個就是有錢人,還是個熱心腸的有錢人,這可太好了!

王翠梅心下愈發期待兒子拿下團裏的幹部女兒,不論級別多高的幹部,總之他們老吳家絕對會跟着水漲船高!

“那……那我們兩口子就替紅星謝謝你了!”

邊走邊欣賞沿途風景,文工團占地面積寬廣,加上各種小樹林,足有五百平米的樣子,建築漂亮,道路寬敞又幹淨,跟七裏巷那肮髒粗鄙的小巷子沒有可比性。

經過操場時,王翠梅愈發感嘆文工團地大物博,瞧這打籃球的地兒,真氣派!

老兩口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見了喜色。

蔣海朝“大方”了一回,把未來兩天的早飯票拿了出來請吳家兩口子吃飯。

兩只純細糧的大白饅頭,三只肉包,一疊鹹菜絲兒,再加兩顆茶葉蛋,太豐盛了!

幾人找了個位置坐下,蔣海朝一股腦把食物推到兩人面前。

“吃吧,別客氣。”

“哎——”王翠梅興奮地手微顫,一口咬下,滿口甜膩。

哎喲,這可太好吃了!從來沒吃過如此綿軟彈舌的饅頭!

兩口子大口吞咽,顧不得說話。

蔣海朝看了一會兒,裝作随意地問:“叔,嬸,家裏出什麽事了這麽急着找紅星?”

咽下嘴裏的饅頭,又嚼了嚼脆嫩的鹹菜,王翠梅這才嘆道:“嗐!都是些糟心事兒,我都不好意思說。”

“沒事的嬸兒,我跟紅星關系可好了,有啥不能說的,說出來萬一我還能幫幫你們呢。”

男人面色溫和,說話聲音好聽又軟和,還請兩口子吃這麽豐盛的一頓早飯,王翠梅的提防心早已抛之腦後。

瞧了眼大口吞咽食物的吳國年,眼眸閃動了一會兒,這才松口。

不過兒子早有交代,不能讓文工團的人知道他有對象,所以略加工地把事情講給他聽。

“那行,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她放下饅頭,緩緩道來:“你也知道,我家紅星長得那叫一個周正,模樣就跟同志你一樣俊!從小到大多少姑娘喜歡他?可偏偏被誰喜歡不好,被咱家那邊一個混混女同志看上了!”

說到這裏王翠梅就生氣:“那女混混學歷低,脾氣差,相中我兒子後非要纏着跟他處對象,我兒那麽優秀當然看不上她,非不同意。可不同意咋辦?那女同志混的不行,兇的很!都說了看不上她,成天跑我家獻殷勤,又是打掃衛生又是給我捶背捏肩。”

“我瞧着她一小姑娘臉皮厚到這份兒上,沒好意思趕她走,沒想到她誤以為我想留她做兒媳婦,拼命地往我們家塞好東西讨好我們,什麽縫紉機啊,自行車啊,收音機啊……”

說完往地上呸了呸:“最近也不知道咋就抽了風,整個人大變樣,突然說不喜歡我家紅星,前天晚上像強盜一樣,帶着她哥把我們家搬空了!”

“噗——咳咳咳——”不知道哪裏好笑,但就是莫名戳中了蔣海朝的笑點。

兩肩抖地發顫,憋笑憋紅了他的俊臉,顏值卻不減分毫,引得過路女同志頻頻投來視線。

“同志,你也覺得這女同志很離譜對吧?哎喲,那小妮子真是怪的很!啥事兒都做得出來!搶劫不就是犯法嗎?真欺負咱平頭老百姓啥也不懂?我當時就讓我閨女去公安局舉報,就是沒想到啊,那小妮子肯定是給了公安同志好處,居然說這是家務事,讓咱們自己處理!”

“哎喲,可把我氣得!”說着說着開始拍胸脯喘息,順手又拿了只白饅頭,仿佛捏着那“女混混”一樣,發狠地扯下一塊皮。

“你說喜歡吳紅星的那個女混混……是不是姓顧?”蔣海朝猶豫地吐出一句。

王翠梅啃饅頭的手頓住,詫異道:“同志,你咋曉得?”

蔣海朝尬笑兩下:“……她在後廚幹活兒,我偶然看見她跟吳紅星來往過。”

她微微松下心:“原來是這樣,可不是嘛,那小妮兒老愛纏我家紅星,纏就算了,非要給我們送東西,送就算了,到頭來還要全部搶走,你說,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麽?”

如果蔣海朝沒意外地聽到當初顧芊的發言,說不定還真就信了王翠梅的鬼話。

暗道你們吳家人颠倒黑白和給自己洗腦的能力真是從老到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深呼吸,身體微微往後仰,他悠然道:“沒事,東西沒了就沒了,人好好的就行,反正你們家吳紅星現在是舞蹈隊的臺柱子,遲早會有錢,到時候再買。”

“那怎麽能算了呢!東西送給我們了就是我們的,哪有再搶回去的道理!”王翠梅不贊同他的話:“再說了,那小妮子喊了大波人來我們家搶,我們吳家臉面都沒了,東西要是不回來,我們老兩口還怎麽在七裏巷生活下去!別人還以為我們老吳家多好欺負哩!”

搶東西事小,丢面子事大!

不對,搶東西事也大!

那縫紉機和收音機多貴啊!又要票又要錢,他兒子一個月幾十塊錢的工資,猴年馬月才能攢到?

“反正這事兒跟她沒完!”

蔣海朝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另一個地方。

原來顧芊住在七裏巷啊,那個地方他有印象,以前倒賣糧食的時候去過,典型的“貧民窟”,居住的人員魚龍混雜,房屋道路擁擠,環境惡劣。

“你們家有幾輛自行車?”他問。

“就一輛,我家紅星騎着呢。”

“吳紅星不是一直待在文工團嗎,自行車也被搶了?”

“沒呢沒呢,不過那小妮子發狠話了,說是讓我們等着,自行車她不會放過,可那哪行啊,我家紅星天天都得靠自行車上下班,這年頭,沒有自行車連對象都不好找!”

其實她少說了一句話:這年頭,沒有自行車,找幹部對象可不好找!

蔣海朝微彎起唇角:“她能搶走縫紉機,就肯定有膽量搶自行車。”

“這倒是。”王翠梅點點頭:“我是想着……要不幹脆讓我兒子把自行車處理了,扔了也比給她強!”

按照王翠梅的性格來看,她說的處理,多半是“賣掉”,她不是個會吃虧的人,只是礙于蔣海朝是外人,沒把話說得那麽直白,畢竟這年頭私人買賣犯法。

他挑眉,指尖在桌板上輕叩三下:“所以……你們特意來這裏,就是為了讓吳紅星把自行車‘處理’掉?”

“不止,她搶了我家那麽多東西,這口氣我可咽不下!非得讓紅星治治她才能出氣!”

說着說着就得意起來了:“你是不知道,那女混混多聽我兒子的話,叫她喂雞,她絕對不會去攆狗!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她講得起勁,後來幹脆把顧芊當年在她家裏的“遭遇”當作樂子一樣全盤托出,沒注意到蔣海朝越沉越黑的臉。

……

王翠梅和蔣海朝一直在食堂聊了一個小時,期間吳國年化身一個沒有感情的幹飯機器,愣是把三人份的早餐一滴不剩地吃了個精光。

蔣海朝眉梢一動,按下心中不快。

除了拿捏顧芊的故事以外,王翠梅還講了他們老吳家今後的打算。

說是他們不能要女混混當兒媳婦,至少也要幹部家庭出生的女兒才配得上吳紅星。

還打聽蔣海朝是什麽職位,一聽是坐辦公室的,殷切地讓他介紹幾個模樣好家室好的女同志給她兒子。

蔣海朝面色不改地應下,時間一到,便帶着兩人前往舞蹈隊。

其實他跟吳紅星不熟,因為顧芊的緣故,暗地裏了解過他。

吳紅星對外的形象總結下來就是一句話:聰明勤奮的“天賦型”舞蹈員,素養高,人品好,脾氣溫柔相貌出衆,讨女同志喜歡,神秘的家室更讓他的“履歷”添上一分精彩。

而今天,他的“神秘面紗”,怕是不得不被掀開了。

練舞房裏飄飄渺渺地傳出舒緩悅耳的交響樂,伴随陳立秋有節奏的數拍子聲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對,手臂擡高,脖子拉長,挺胸,收腹,臀部夾緊,讓我看到你們的肌肉……”

“噠——”

強勁的光線一束束灑進屋內,好奇張望的一張張臉被金光照得斑駁。

蔣海朝突然的出現驚擾屋內一衆小天鵝,音樂還在繼續,跳舞的人短暫地停頓兩秒,過後當作什麽也沒發生繼續舒展身姿。

“你怎麽又來了。”陳立秋眉心一蹙,疾步過去把人拽出屋外。

男人輕輕松松掙脫開她的禁锢:“今天我來可是有正事兒。”

“什麽正事兒,出來說。”上回來莫名其妙把吳紅星絆倒,這次來又整什麽幺蛾子?

蔣海朝不理會她,避開她又要纏上來的掌心,黑眸浮起熠動的光芒。

他輕擡眼皮,沖人群裏高喊一聲:“舞蹈隊的吳紅星同志,在不在?”

吳紅星滿臉陰郁的從隊伍中央走出來,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找自己,但絕對沒好事。

“怎麽了?”他迷茫道。

男人手揣褲兜,兀自浮起抹戲谑的笑,漫不經心道:“沒什麽,你爸媽找你。”

果然,借着燦爛陽光,蔣海朝看見某男驟縮的瞳孔,連帶着耳鬓兩側的寒毛都豎立起來。

聽聞吳紅星的父母出現,人群裏驟然鬧成了一片。

吳紅星的爸媽!吳紅星神秘的父母出現了!

期待的眸子火辣辣的投向門外,小天鵝們這下也顧不得會被教導員責罵,停下舞步往室外挪。

陳立秋視線往隊伍裏逡巡一圈,半數人收斂了動作,縮回去假裝努力練舞,另一半膽子大的仍然沒舍得收回目光。

話落,她就要說什麽,便聽屋外傳來一道凄厲綿長的哀嚎,撞得衆人耳瓜子嗡嗡叫。

“紅星!紅星!是媽啊,你快出來!媽有事找你,天大的事兒!”

嗓音顯然焦急,但這樣渾厚的氣勢,還是從女人嘴裏發出,衆人心下了然,吳紅星的母親斷不可能是什麽“大戶人家”出身。

須臾,落在吳紅星身上的表情,裹挾了幾絲滑稽,那些喜歡他的,不喜歡他的,無一不像看猴兒一樣望向他。

大家眼睜睜地瞧着吳紅星原本還白皙的一張臉,逐漸從蒼白轉為滾燙的熟紅,再順利蔓延到耳際。

這更加坐實了衆人心中的猜測。

蔣海朝忽然轉身走到門口,揮了揮手,吳家兩口子便邁着興奮的步伐踏步進入。

粗布短衫,面容粗糙,腳上踩着帶泥的布鞋,吳國年的那雙鞋面甚至打着塊布丁,都是深色,不明顯,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

典型的勞動人民模樣,不帶任何懷疑,這下大家确信了,吳紅星是普通家庭,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

不是什麽富家公子哥,更不是幹部子女,甚至……他的家境比在場九成的舞蹈員還要貧寒。

頃刻間,湧上吳紅星心坎的,是難堪,是委屈,是比山河還寬廣的自尊心。

王翠梅見到兒子激動地湧上來握住他的手,嚎啕着:“哎喲我的兒啊,我的兒呀!”

語調一聲比一聲激昂:“媽可找着你了!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細碎的交流聲。

吳紅星紅了臉,盯着同伴們灼熱的視線大步流星離開。

“教導員,我出去一下。”嗓音沙啞,夾雜着隐忍。

“好,快去快回。”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兀自嘆口氣,神色轉為嚴肅:“還看什麽!體态,動作,姿勢,全部給我做起來!”

蔣海朝沖人群勾起一道若有似無的笑,陽光傾瀉地打在他英朗的側臉,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又痞又壞,卻驚人的帥氣。

只一個眼神,便迷得女同志們神魂颠倒,步伐紊亂,動作頻頻出錯。

好在他跟着吳家人出了舞蹈室。

大門合上,舒緩的交響樂不急不緩流淌在寬闊的空間內,粗陋的叫聲不見,一切回歸于五分鐘前,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

舞蹈室外的空曠場地上,幾個人面面相觑,四張臉不同的表情,都很精彩。

某男粗粝的視線上上下下将吳紅星打量一遍,漫不經心地笑了。

“吳紅星,你爸媽找你一趟可真艱難,幸好我順路把人帶了進來,不過你也不用感謝我,好歹同事一場,這點小忙我還是要幫的。”

額跡青筋驟然鼓起一角,吳紅星忍住想要揮上去的拳頭,故作凜然道:“那可真是謝謝你了,蔣幹事。”

三個字被他含在牙齒反複咀嚼,那咬牙切齒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跡。

蔣海朝悠然地雙臂環胸,唇邊弧度愈發深刻。

他的容貌本就出色,這時再配上意味深長的笑,竟似玉面的修羅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行,不打擾你們母子相聚,走了。”

頂着背後灼灼目光潇灑離開,這一地的爛攤子,可就不歸他管了。

當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範圍,吳紅星積攢已久的怒意終于爆發。

“不是讓你們寫信別來文工團找我嗎!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到底有什麽天大的事值得你們非要闖進來!你們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啊!”

急促高昂的叫喊聲驚擾了樹梢的麻雀,唧唧唧唧展翅逃遁。

吳紅星很少發火,很少很少,無論是在親朋還是好友面前,他總習慣于将自己隐藏起來。

可現在這幅模樣,俨然是真怒了。

他氣得不輕,臉也漲了個通紅,胸膛如綿延的山峰起伏着,一度感覺他好像快要喘不過氣來。

吳家兩口子鮮少見到這樣的他,一時愣在原地不敢說話。

兩人這下才曉得了事情的嚴重性,原來兒子對他們來文工團這樣抵觸。

對視一眼後,還是王翠梅頂着壓力,小心翼翼出聲道:“兒子,是媽不對,可我們也是沒了辦法,實在是顧家太欺負人,我們實在是委屈,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的啊!”

顧家人?顧芊?

憤怒阈值頃刻間拉到爆表:“她又怎麽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張開始感情戲,後面的感情戲巨多,別着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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