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宋雲這個人,不論走在哪裏,她身上散發的精神氣兒永遠能第一時間攫住你的眼睛。

今日她雖也是一身軍便裝,可也與旁人不同,墨色的發絲編成兩股小辮兒垂放在兩肩,辮尾用兩只翠綠的短絲帶綁住,将她本就秀麗的五官襯出幾分俏皮來。

“真是不好意思了宋同志。”嚴大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咱後廚一定會給大家夥交代。”

宋雲淡淡地點點頭,面色雲淡風輕:“該說抱歉的不是你,請把主廚叫出來吧。”

她捧着飯盒,飯盒裏有糖炒肉,想必也是受害者之一。

這事兒想要息事寧人,道歉自然必不可少。

嚴大福轉身,把混在人群中的沈大軍拽了出來:“大軍,還不趕緊給大夥兒道歉!”

人群突然喧嘩起來,被藏了整整一個月的廚師今天終于讓大家見到了真面目。

國字臉,耗子眼,瘦高個兒,穿着一身軍綠色便裝,腰上系一只白色圍裙,雖垂着腦袋,眸中的憤懑卻掩飾不住。

同時大家也都清楚,這個叫沈大軍的,不是之前那位“神廚”,而是另一位手藝比不上嚴大福的廚師學徒。

“對不起!”沈大軍毫不猶豫地沖宋雲鞠躬道歉,身體彎成了九十度,态度極好。

宋雲雙臂環胸,盯着沈大軍的發頂,冷哼道:“你不止對不起我,也對不起其他人。”

于是沈大軍又把自己面相全體職工,深鞠躬:“對不起。”

哪知宋雲并沒有打算放過他,仔細打量一陣後,鼻腔才又哼出一道:“對不起沒用,除了對不起,你還有其他實質性的補償嗎?”

望着人,沈大軍嗫嚅嘴唇,還沒來得及說話,嚴大福就把人拽到了身後,他怕沈大軍嘴笨把事情搞砸,于是忙打岔:

“宋同志,這事兒您放心,只要我一天沒退休,就會對食堂負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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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這不是你的錯,就算有錯,最錯的也不是你,所以該負責的也不是你。”她這樣說,讓沈大軍本就黑沉如炭的臉更染上一層戾氣。

深呼吸,沈大軍垂眸作愧疚模樣,一字一頓地道歉:“抱歉,我會補償。”

嚴大福見縫插針:“對,大家盡管放心,這件事誰做錯了就讓誰補償,小虎,去幫我找支紙和筆過來。”

包小虎匆匆走後,嚴大福揮手示意大家到他這邊來:“今天買到問題食物的人來我這裏登記,晚上再來打菜,我會讓員工們補償一個菜,損失就由大軍買單。”

一句話恍若驚天霹靂砸在沈大軍身上。

為了賄賂嚴大福,他已經掏空了家底,兩盤肉菜往少了算至少也要七八十出頭的成本,相當于他兩個月工資……

他雙拳緊握,指甲嵌入掌心,如果不是在場人多,他能直接翻白眼氣昏過去。

“是的,我……會承擔……”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徹底崩潰,已經馬上要到臨界點了!

他只覺得腹腔內恨意湧動,像有一根木條攪着他的五髒六腑似地疼,死疼死疼……

嚴大福的處理方式讓職工們還算滿意,人群逐漸散開來,下午還有班兒上,大家沒多少時間耗在食堂。

該吃飯的繼續吃,沒吃好的再買一份繼續或者熬住晚上再吃,其餘被坑了的就排隊登記情況,等待晚餐的一頓補償。

食堂員工們也在嚴大福的眼神示意下各司其職,大廳內的氣氛總算活躍起來。

好不容易登記完畢,圍聚的一堆人也逐漸四散開來。

這邊門口,最後只只剩幾個領導,以及嚴大福、顧芊、蔣海朝和宋雲幾個。

“是是,以後我會更加注意,您放心,一定不會再出錯,是是,好好。”

嚴大福在同領導解釋情況,好不容易把領導打發走了,卻被宋雲身邊跟着的一位女同志攔下。

“嚴師傅,今天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那位叫大軍的廚師……手藝可真不咋地啊,最近幾天在食堂吃飯我覺得還不如多走幾步回家吃。”

“是啊,原先不是有個手藝特好的廚師嗎,人哪兒去了呀?我聽說……這位叫大軍的小師傅,用不正當手段把人小神廚擠下去了?”

自沈大軍繼位以來,這是嚴大福第一回 聽見外界的傳言,沒想到如此“離譜”。

離譜就離譜在于,這事兒是真的!

可聽起來又确實“離譜”。

嚴大福面露尴尬地笑起來,好在沈大軍先撤回了後廚,不然聽見柳麗麗這話可真要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個……這個嘛……後廚的事情就不方便對外多說,至于你們說的什麽‘不正當手段’,這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

要說有,他怕是退休了也不得安寧。

說罷急匆匆地向大夥兒告辭,柳麗麗想去把人拽住,衣袖卻被宋雲拉了拉。

“行了,後廚的事兒我們怎麽管得着,算了。”

憤憤不平的跺了跺腳,終于歇停了下來。

……

今天的事情鬧得這樣大,即使沒來幾個領導,傳到他們耳朵裏也只是時間問題。

沒猜錯的話,沈大軍下臺的事兒就算貼板上釘釘了。

事情解決後,蔣海朝把“鹽炒肉”倒進泔水桶後,便帶着沒吃完的飯盒返回辦公室。

臨出門前望了眼窗口,視線不過随意一掃,竟看見了顧芊。

她正站在二號窗口處,跟一個男同志齊力擡菜盤,遠遠瞧着是那盤沒有肉絲的青椒炒肉。

分明在幹活兒呢,顧芊就偏偏往窗口外探了眼,這一眼就與那男人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那時,目光越過一顆顆烏漆的腦袋,穿過人潮,就這麽直直地望進一雙透亮的眸。

那男人的笑還是一如既往張揚,毫不收斂目光中的打量,直勾勾的,仿佛一眼能望到底。

他沖她挑了挑俊挺的眉峰,揚長而去。

顧芊看得怔神,那一瞬間,臉頰生熱。

……

今天溫度低,偏生太陽也不給力,被大片雲層蓋得密不透光。

蔣海朝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陡然聽見身後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蔣幹事,好像很久都沒在食堂見過你了,你平時都帶到辦公樓吃嗎?”

停步回頭,是宋雲和她的幾個小姐妹。

“是啊。”随意應了聲,繼續。邁步

柳麗麗挽着宋雲追上來,身邊還有兩個穿着舞蹈服的女同志。

“可我排隊的時候好像也沒見過你。”

蔣海朝毫不在意地聳肩:“那就是沒緣分咯。”

一句話把柳麗麗幾人逗地咯咯笑,都是聲樂隊的小黃鹂,平日裏在室內練歌,長年不見陽光,這些個女同志一個塞一個的白。

望着身側一張張白皙透亮的笑顏,蔣海朝腦海裏無端浮現起顧芊的臉。

她的相貌條件其實不比這些女同志差,除了穿得樸素了些,好像挑不出毛病。

這麽一想,便扭頭往宋雲和柳麗麗的側臉打量一陣,離得近了,還能看清柳麗麗下巴處兩顆紅紅的痘印,還有宋雲臉頰上一小片細碎的黃色斑點。

可顧芊……蔣海朝仔細回想,白得就跟瓷娃娃似地,陽光灑上去,隐隐能窺見她光潔額頭上藏着的小絨毛。

嘶——皮膚好地不似正常人。

摩挲幾下下巴,他忽然勾起唇角,在外人看來,他這豐富的表情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明媚的俊顏直叫人芳心自亂。

幾個女同志不約而同按住砰砰亂跳的心髒。

“蔣幹事說話還是那麽幽默。”柳麗麗捂唇,跟宋雲對視一眼後笑道。

要說受歡迎,吳紅星那挂顏值高的算一類,蔣海朝這類公子哥又算一類。

可他不僅僅是公子哥,還是出身優越相貌也優越的公子哥,吳紅星跟他比,那可真叫一個:小鬼見了佛---矮了一截!

蔣海朝仍是笑,腳下生風逐漸要讓幾人追不上。

其實宋雲一直關注着他,見他腳程叫快,難免露出急色,開口留人:“海朝,我都有小半個月沒見到你了,最近還好嗎?”

蔣海朝扭頭觑她一眼:“挺好的,你呢?”

他難得心情好,随口問了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輕快的一句話讓宋雲臉頰頓時熱起來。

“我挺好的,一直都挺好,聽說下星期梁阿姨生日,蔣叔邀請了我們一家參加生日會餐。”

“嗯。”他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宋雲喉嚨一緊,摸不着他這短短一個字裏的意思,便擡眸觀察他的表情。

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李蕙佳也會來嗎?”

李蕙佳?

腦海裏浮起一張女人的臉,蔣海朝忽而挑起那對劍眉,勾起一抹戲谑的笑,漫不經心地說。

“李蕙佳啊,她肯定來啊。”

宋雲扣着手,喉嚨吐出苦澀的一句:“哦……”

明眼人都能瞧見她眸中的失落。

“那……那挺好的,你們倆好好的,就、挺好,挺好……”

“嗯,走了。”

蔣海朝沒再同她多話,這時候正好走到女生宿舍門口,便加速往辦公樓趕,分道揚镳。

背後有道灼灼的目光一直将人送進遠處辦公樓,才戀戀不舍地收回。

柳麗麗挽住宋雲的胳膊,調笑道:“宋雲,你家跟蔣幹事家關系也太好了吧,生日會餐都要邀請你,我可真羨慕。”

宋雲拍開她的手,收斂了唇角的苦澀,顧自進入宿舍:“有什麽可羨慕的。”

心上人就要娶別的女人,她有什麽可讓人羨慕。

能讓人羨慕的,是李蕙佳。

……

蔣勝軍原本想等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大概一兩天後再到後廚看看掌勺大廚的情況,沒想到意外來得如此突然。

中午食堂發生的事情過去兩個小時不到,就傳進了他的耳中。

便叫部下把嚴大福請了過來。

嚴大福本來還在教訓沈大軍呢,突然見到蔣勝軍的部下請他上辦公室,心已經涼了半截。

忙擦把額上冷汗,跟着人去了。

臨行前狠狠剜了沈大軍一眼,“給我安分待着!回來再收拾你!”

嚴大福第一回 覺得上辦公樓的路程跟上刑場一眼煎熬,這走廊為什麽就不能再修長一點呢,沒走兩步就到了。

“叩叩。”

門被敲向,等到裏頭傳來蔣勝軍低沉的一聲“進來”時,嚴大福就被那男人請了進去。

門重新被合上,只剩屋內埋頭看文件的蔣勝軍,以及桌上一杯冒着熱氣的綠茶。

清香的茶香撲面而來,聞着卻像是催人下地獄的彈霧。

今天是大陰天,辦公室內窗戶雖然開着,光線卻不怎麽好,陰沉沉的,就跟這時候嚴大福的心情一樣。

“嚴師傅來了?”

嚴大福在辦公桌面前站了好半晌,蔣勝軍好像才看見人,摘下眼鏡笑着道。

他雖笑着,眸中卻不含笑意,指了指面前的木椅:“坐吧。”

嚴大福戰戰兢兢地坐下,他才發現原來桌上有兩杯綠茶,一杯在蔣勝軍文件旁,他沒注意到,另一杯就在桌子中央,他一進屋就看見了。

蔣勝軍慢悠悠地把茶杯推到他面前,嚴大福誠惶誠恐接過,哪裏敢喝。

低頭哈腰的:“蔣部長,您叫我來……”

話音未落,便被蔣勝軍打斷:“中午的事我聽說了,我叫你來也不是為了讓你解釋。我想問的是,聽說下一屆廚師長你已經定下來了?”

好家夥,直擊命脈嘛不是!

嚴大福哪裏能應下,皮笑肉不笑地擺手:“沒,還沒定,這事兒肯定要跟領導們開會商量之後才能定,我哪兒能擅自做主啊。”

每一屆廚師長都需要後勤管理部的領導們開會選拔,雖說是開會選拔,實際上主要也看嚴大福想讓誰上位,他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一般情況下,沈大軍的廚藝能過關,再加上嚴大福的極力推薦,上位的幾率高達九成。

只要沈大軍安安穩穩度過最後這段時間,不給他惹出禍端,這事兒往往還真出不了問題。

只是沒想到這人實在不争氣,一個星期還不到呢,就出事兒了。

“哦?那為什麽我聽說你現在已經把廚師長的位置和權力,全權交給沈大軍了呢?”

嚴大福嘴角凝着尬笑:“回蔣部長,我這不是還有三個月就退休了嗎,我尋思着先讓大軍練一練手,讓他先适應适應,這三個月要是還有什麽問題我也能即使發現,再作調整也來得及……”

“嗯,這麽做倒也沒錯。可我記得,前段時間,就是上回跟你一塊兒到桂郊洋房做會餐的小徒弟……那位女同志,我忘記她的名字了,但我記得她廚藝十分出色,怎麽你沒把她放進廚師長人選裏嗎?”

說完喝了口清茶,輕擡眼皮觑着嚴大福,等待他的回複。

話落,嚴大福心髒猛然一墜。

活了大半輩子的他,隐約能感覺到事态的發展已經完全不受他控制了。

而顧芊,就是此事的核心!

顫巍巍地擡手抹一把汗,回道:

“這……您是說小顧吧?小顧确實是個好苗子,可她畢竟今年剛進文工團,資歷不夠經驗不夠,又是女同志,怕不能服衆……”

蔣部長當即對他的話表示十分的不贊同:“婦女能頂半邊天!嚴師傅,你這話沒有覺悟,至于資歷……确實不夠,但咱們這一行能力更重要!”

突然拔高的語氣讓嚴大福再也不敢反駁他的話,這下笑也笑不出來了,忙應道:

“是是。其實我都知道,我也并沒有說讓沈大軍接我的班,就是考考他,沒想到這才一星期不到就出了幺蛾子,長期以往肯定不行!所以,這不就實驗出來了嗎?”

默默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驚魂未定地吐出口氣。

他忙表決心:“蔣部長,我等會兒回去就讓顧芊那丫頭開始掌勺,給她一周時間,如果她能完美地完成任務,我那笨徒弟沈大軍,就讓他退了吧。”

蔣部長意味深長地打量他一陣,忽而笑開:“不錯,确實得先考驗考驗,畢竟關乎到咱全團幾百號人的夥食問題,半點馬虎都開不得!”

“是是。”

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蔣勝軍又笑:“隔壁象山軍區的領導前一陣莅臨咱文工團的時候,來過我們食堂,正好是那小丫頭掌勺,吃完後贊不絕口,讓我抽空把人請過去給他們軍區廚師指導指導。”

蔣勝軍的臉此時是笑着的,比嚴大福剛來時的笑真實許多,看得出來他确實為此感到高興。

“我看啊,不出問題的話,等你退休後這位置就給她吧。”

這樣的情況下,嚴大福什麽也不能多說,當即贊同地點點頭:“顧芊那丫頭能力出衆,我可真是太欣慰了!以前考慮到她經驗不足,看來是我多慮了。”

附和的同時不忘給自己說好話。

“嗯,那就先這麽定下,下星期再看看情況,沒問題的話未來三個月就讓她來,相信這也是廣大職工願意看見的。”

“好,我明白了。”

……

嚴大福大步流星趕往後廚時,心緒已然沉入谷底。

還沒走到後廚,沈大軍早早的就在隐蔽的牆角等他。

“大廚。”

嚴大福睨了他一眼,把人帶到更偏僻的角落。

沈大軍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呢,嚴大福就先一步把兜裏的錢票掏了出來。

“大軍,你可別怪我,是你自己不争氣!蔣部長話已經發下來了,我要是再包庇你,怕是沒有好果子吃。眼見着我還有半年就退休,真經不起折騰了。”

說罷,一疊捏地熱乎乎還帶着濕汗的毛票,塞進了沈大軍手心。

“這是你給我的錢票,我一分不收地還給你,拿去就當給職工們的賠償損失費,今天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錢票加起來是兩百,在這樣一個缺衣少食的年代,絕對大手筆。

雖然肉疼,可沈大軍也知道,當上廚師長後,不僅工資高,更有油水十足的外派工作,兩三次就能賺回這些錢票。

眼前的利益遠遠比不上他美好可期的未來,想到這些,他自然得大方一回。

幸而,沈大軍家底還算殷實,父母都是鹿城紡織廠的技術工人,家裏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他是家裏的老幺,又是男孩,從小可以說要什麽有什麽。

沈大軍活到現在沒經歷過多少挫折,被寵溺着長大,抗挫能力差,心态一直是他的致命弱點,只是沒想到在顧芊這裏栽了跟頭。

黑暗裏,沒人看清他滿眼的哀恸:“大廚……真的沒有挽回餘地了嗎?”

一聲嘆息化作煙霧在空氣裏散開,撲在他面頰上,濕熱了一片。

沈大軍甚至分不清雙頰的液體是自己的,還是水霧。

“我本來想着把菜譜給你,趁這兩個月你多看多練,盡早達到顧芊的水平,我萬萬沒想到啊,你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或許從當初收他錢的那一刻起,就是錯誤的開始。

沈大軍失魂落魄地呢喃:“我只是……我只是太想超過她了,我也有一直努力練習,我明明……明明那麽努力了……”

“行了,你也甭給我裝委屈,事情已經發生,你努力早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邊的态度!”

這事兒也早已不容他嚴大福來置喙。

蔣幹事和蔣部長的态度就足以決定一切,更不用說廣大職工的哀聲載道,沈大軍算是徹底沒戲了。

“大廚……我求你……”

“與其求我,你不如趕緊想想怎麽讨好顧芊,她以後才是你的上司!”

上司?

如驚天大霹靂,狠狠砸在他腦袋上,霹地他外焦裏嫩。

讨好顧芊?

這不是在說笑話嗎,他都那樣給顧芊穿小鞋了,再讨好不過是小醜行為。

顧芊要是不趁機打擊報複,他就倒立洗頭!

嚴大福才懶得管他跟顧芊的關系能不能和好如初,自保才是王道。

錢送到他手裏,任務也就算完成了,至于沈大軍,哭吧哭吧,哭出來發洩發洩,往後日子啊,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

回到後廚,員工們都在顧芊的指揮下有條不紊進行善後處理。

視線往人群裏逡巡,高聲喊道:“顧芊呢?人呢?”

顧芊那邊正在洗碗碟,聽到嚴大福叫她,忙擦了擦濕漉漉的手走出來:“大廚。”

“小丫頭本事不小。”就沒遇到一個不幫她說話的,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該欣慰還是嫉妒。

畢竟明面上她是自己的“徒弟”,實際上自己沒有培養過她一天,她通身的本事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摸索着練習出來的,換哪個師傅心裏都要不得勁。

“往後由你接手沈大軍的位置,至于……”

話音未落,剛趕到廚房的沈大軍壓抑半個下午的心終于崩潰,大男人居然哭了。

“大廚,大廚!您別這樣,今天的事情是失誤,絕對是失誤!您不知道,我昨晚上一晚上沒睡練習廚藝,最近幾天我都這樣,如果不是沒睡好,我也不可能……”

“行了,我知道你是失誤。”擡手示意沈大軍閉嘴,“但經過領導和廣大職工們的讨論,決定還是對你掌勺的身份先保持待定看法。”

短短一句話,以及他冷冰冰的語氣,瞬時将沈大軍未來得及吐出口的話堵塞。

像只缺氧的魚如鲠在喉,他除了幹巴巴張着嘴,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芊。”視線從沈大軍臉上移開,略帶嘆息地喊她。

“大廚。”顧芊上前一步應道,她面色平靜無波,心中也并無多少喜悅,似乎對眼前的一幕不那麽驚訝。

看着顧芊的表情,沈大軍的心如墜冰窟。

她是不是早料到了他會有這一天……

對于顧芊,嚴大福心中免不得有愧疚,還有更多說不明道不清的味道,很複雜,百味雜陳,但對外,兩人只能是關系密切的“師徒”。

“通過領導們的商議,一致決定暫且把實習大廚的名額給你,你有一星期的實習期,領導對你很看重,可別馬虎了!”

顧芊心髒大跳起來,铿锵有力地喊出:“是!我一定會仔細做好本職工作!不讓您和領導還有廣大職工同胞們失望!”

“嗯。”視線慢悠悠地從每一個人臉上滑過,将他們的眼神盡數納入眼底,深呼吸,擺手:“都幹活去吧,仔細些,別再鬧出笑話。”

“明白!”

一場鬧劇結束,贏家只有一個。

時間漸漸沉寂躁動的心,所有人都在為顧芊慶賀。

沈大軍說不出來自己現在的心情,他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兩眼空空,周圍的歡笑聲都與他無關,他只是個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他望着昔日讨好自己的追随者,現在也開始讨好她。

所有的名利地位,終于不過是為期一周的泡沫,時間一到,潮水退去,才終于看見了是誰在裸泳。

縱使如此,還是有一絲不甘心。

他出神地盯着碗櫃下那只花色布包,那裏面裝着他最後的希望。

雙手不老實地,一點一點,逐漸伸向它……

“沈師傅,這是我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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