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蔣海朝本來想否認來着,不知道怎麽應了下來:“嗯。”
蔣勝軍詫異地擰了下眉,終究沒說什麽。
“有吃的怎麽還能昏倒醫生說你胃裏空空的,好幾頓沒吃東西,怎麽回事?”
“不想吃。”
“不想吃為什麽?”
他不耐煩了:“不想吃就是不想吃,哪那麽多為什麽。”
蔣勝軍深呼吸,煩悶地揉弄額跡:“你是存心想跟我怼嘴是吧?”
哪曾想蔣海朝這厮直接閉嘴不說話了。
“再有半個月你就解放了,忍一忍。”
蔣海朝冷冰冰的掀開眼皮,觑他:“你确定是解放,不是把我推進深淵”
蔣勝軍最恨兒子用這種漫不經心的眼神看自己,他無法克制地怒了。
“聽聽你說的是什麽話!你爸我還能害你不成?蕙佳那丫頭聰明伶俐,又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乖孩子,配你這混小子那簡直是你的福氣,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嗯。”蔣海朝再一次閉嘴,他一句話都不想跟他爸多說,說一兩句就要生氣,真沒什麽好說的。
争執聲戛然而止,一張嘴當然争辯不起來。
其實在來之前,蔣勝軍還告訴自己,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不要跟兒子吵架,沒想到這才開了個頭,就抑制不住怒火。
深呼吸,強迫自己緩和情緒,直到胸腔裏的一股子怒火消下去,才勉強平和地開口。
Advertisement
“你昏倒的事兒我沒給你媽講,免得她擔心。”
蔣勝軍還想說點軟話好話,沒想到出口就成了:“恢複之後給我回團裏安安分分待着!別再給我惹幺蛾子!”
父子倆最後依舊不歡而散。
直到他轉身走出病房,蔣海朝才發現,父親的背影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有佝偻之意,他的步伐也不似年輕時的矯健,黑發裏隐約的白色愈顯老态。
宋雲打水回來的時候,蔣海朝已經躺下睡了。
望着他安靜的睡顏,他閉着眼不說話時,更顯得五官柔和。
她的心口漲得滿滿當當,好像只要看着他,就什麽也不奢求了。
将暖水壺塞回床頭櫃,再拎了只小板凳趴在蔣海朝床邊,打算就這樣對付一個晚上。
沒想到幾乎在她趴下的一剎那,蔣海朝就醒了過來。
他推搡她的肩膀,嗓音啞然:“你別在這裏睡,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宋雲揉揉眼睛,搖頭:“那不行,你是病人,我得時刻照看你。”
蔣海朝擺頭:“不用,我自己能行。”
宋雲比他固執:“不行,病人就是病人,自己怎麽行,而且我走了你多孤單啊,這裏就你一個人。再說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我住宿舍呢,我爸媽不知道我在你這兒。”
蔣海朝意味深長看着她,眼底晦澀不明:“你在這裏我睡不着。”
宋雲怔楞了半秒,摸了摸鼻頭,指着隔壁床:“那……那我去隔壁睡。”
“……”
四目相對,靜默無言。
蔣海朝翻了個身坐起來,嗓音微啞:“宋雲,你回去睡,我有個事情拜托你。”
“什麽?”宋雲不解地看着他。
“你得回文工團一趟,我之前交代過警衛員,最近這段時間會有人來文工團找我,如果有人找我,你讓警衛員通知你,你再來醫院跟我說。”
“什麽事啊?”她問。
蔣海朝呼了口氣:“你不需要知道是什麽事,你就說你幫不幫我。”
望着他深邃的烏瞳,宋雲自然無法拒絕:,無奈垂眸:“好吧,那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謝謝。”
一夜無夢。
……
這邊文工團,從辦公路跑出來後便心神不寧地在主幹道上瞎逛悠好久的顧芊,最後還是舍不得,又折回辦公樓打算把飯盒撿回走。
人的錯不能把怨氣撒飯盒上,多好的一鐵皮飯盒啊,裏面都是肉和大米飯呢,他不吃就拿回家給小侄女,丢了多可惜。
然而當她辦公樓時,飯盒早已不知所蹤。
她納悶地在周圍尋找一圈,仍舊一無所蹤。
暗道或許是被人撿走了,失望而歸。
唉,沖動了沖動了,白糟蹋一只飯盒,糟蹋不說,還得自己掏錢再買一只新的還給他。
想到飯盒,難免想到她和蔣海朝之間的協議,只剩最後四天了。
過了這四天,或許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有交集。
顧芊悻然而歸。
離開辦公樓後,居然在主幹道上看見了宋雲,她還是穿着在辦公室裏的那件格紋襯衫,眼下正急急忙忙背着包往文工團大門口跑。
像是有什麽急事,顧芊多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這不關她的事。
“你确定沒看錯?”
“沒!醫務室的擔架親自過來把人擡走的!”
“那為啥又跑醫院去了,很嚴重嗎?”
“或許是吧,也可能是蔣部長不放心,能送醫院那肯定往醫院送。”
途徑籃球場,顧芊靈敏的捕捉到某人嘴裏談論的“蔣部長”三個字。
莫名想起蔣海朝,顧芊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幾人屁股後,他們仍在議論。
“早上我還看着他好好的呢,就是臉色不怎麽好,挺虛弱,怪不得呢,”
“嗐!人家還有爸,總歸不能我們該操心的事兒。”
腳步聲驟停,顧芊愣住。
不知道為什麽,即使這些人的八卦裏沒說蔣海朝的名字,但她就覺得這是他。
再聯想到剛才看見宋雲急咧咧地跑出文工團,一定發生了十分緊急的情況,才會……他們說的一定是蔣海朝。
可他為什麽被擡進醫院了?發生了什麽事?
心髒忽然無序地打跳起來,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她的喉嚨,失神,啞然,幹涸……
望着逐漸走遠的幾人,顧芊想上去問清楚,卻沒勇氣。
萬一,她想,萬一呢……萬一他們說的不是他……再說了,她有什麽資格問呢,他們倆什麽關系?
腦子一旦糾結起來,那可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了。
顧芊終究沒能有勇氣追問,慢吞吞地挪步回了後廚。
放在餐櫃下的飯盒,早已涼透,打開來,水汽将飯盒蓋打地濕乎乎,水珠順着飯盒紋路滑下,落在手背,很冰,涼得透骨。
麻木地吃完飯,繼續開始下午的忙碌。
今天一整天顧芊都不對勁,嚴大福好幾次對着她欲言又止,又怕她是肚子疼所以無精打采,便沒說什麽。
下班後,顧芊拎上飯盒便匆匆離開文工團,跑到大門口的時候,居然又遇到了蕭亞軍。
這下她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等在這裏的。
“好巧。”蕭亞軍一眼就認出了她,大步流星從路對面走來,便笑着:“剛才路過這裏,見人多,我猜你們團裏應該下班了,就在這等了一會兒,沒想到這麽快就見着你了。”
大高個兒在這年代格外顯眼,加之蕭亞軍又是從貨車上下來的,好些個路過的男女同志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見到他正同文工團一女同志說話,眼神開始八卦的轉動。
顧芊皮笑肉不笑,沒在意四周的議論,一整天都緊繃着的神經讓她沒有精力再應付他。
“嗯,先回家了,再見。”
蕭亞軍把人攔住,笑呵呵地看着她,眼露真誠:“既然這麽巧碰到了,幹脆我開車送你回去吧,我開車快,幾分鐘就到了。”
顧芊搖搖頭,擠出微笑:“不了,我不太習慣坐你車,有點暈,我還是走路吧。”
這年頭很多人暈車,這不稀奇,蕭亞軍以為她也是,撓撓頭想了一會兒,倒是沒勇氣強求。
“那行,你今晚有事兒嗎,電影院新出了一部片子,叫什麽《青春似火》,你想看嗎?我請你。”說罷補充一句:“我有自行車,我自行車載你,應該不會暈。”
顧芊仍舊禮貌地拒絕:“抱歉,今天身體不舒服。”
饒是再傻的人這下也能聽出顧芊話裏的拒絕。
他仍在笑,只是笑中夾雜了一絲尴尬。
撓撓頭,蕭亞軍說:“行,那你回家好好休息,改天再說。”
“嗯。”
顧芊頭也不回地離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範圍,蕭亞軍才悻然離去。
顧芊向來深眠,今晚卻難得地做了噩夢。
夢境十分真實,她夢見蔣海朝帶着宋雲炫耀似地來自己面前,說他倆談對象了,
其實蔣海朝跟誰談對象都不關她什麽事,可為什麽自己聽到消息的一刻,心髒又痛又酸脹,即使只是個夢,那痛感卻如此真實。
顧芊當時只覺得好生氣,好生氣,她氣得揮開拳頭把人揍了一頓,蔣海朝一身的肌肉竟然沒打過她。
最後他被顧芊打了個半死,癱在地上呻/吟,宋雲尖叫着跑過來,邊跑邊說:“顧芊殺人了!顧芊把人打死了!”
宋雲心疼地把人從地上抱起來,溫柔地給他吹傷口,最後還把人背去了醫院。
心髒比剛才還要痛,顧芊紅着眼跟上去,卻在即将踏入病房的一瞬間,醒了過來。
面頰有濕潤的痕跡,她擡手,摸了滿手背的淚珠。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她捂住亂跳的胸口,腦子很亂,身上突然湧上燥熱。
掀開被褥,冷意襲裹全身,使得大腦清醒過來。
這個夢實在是好真實,但又很讓人怄地慌。
顧家沒有手表,堂屋裏倒是有一只老式挂鐘,這還是大哥在世的時候從舊貨市場淘來的。
出門看一眼時間,早間六點,離上班時間還早,索性起床給家裏人做頓早餐。
她手藝極好,雖然家裏沒多少好材料,經她手操作一番後,比食堂還豐盛。
紅糖餡兒的包子,水煮蛋,鹹菜絲兒加一小撮糖下鍋爆炒,加入臘肉丁,鹹香開胃,再配上一鍋黑米粥,豐盛地一度讓顧家人以為顧芊又升職了。
哪知她只淡淡地應道:“心情好,給大家做頓豐盛早餐。。”
心情好?
望着自家妹妹平淡無波的臉,任誰也不覺得她今天心情好。
飯後趕往文工團,今兒個路口沒“偶遇”蕭亞軍,顧芊呼出口氣,暗道這人要是知難而退了倒也好,免得她還得想理由拒絕他。
進入文工團時,下意識往門衛室瞧了眼,但沒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
他不在……意料之中罷了。
原本從文工團大門到後廚,不用經過辦公樓,可她還是繞了路,左顧右盼,東張西望——他不在。
昨天因為蔣海朝心神不寧了一整天,今兒個可要打起精神好好工作。
認真炒完菜,再盯着陳向前和羅彬兩個把剩下的菜做出來,開始裝盒飯。
也不知道蔣海朝今天回來沒有,她糾結了半晌,考慮要不要給他帶飯,或者先到辦公樓打聽他在不在,在的話就……
“你塞什麽東西呢?”
顧芊正胡思亂想中,一下往布袋裏掏,一下又把東西塞回去,如此反複再三的動作吸引了嚴大福的視線。
她忙做賊心虛塞回去,“沒。”
慌裏慌張,換誰能信沒有鬼。
趁她不注意,一把奪過她的布袋。
在衆人好奇的目光裏,打開一瞧。
嚴大福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就一新飯盒,至于嗎掏來掏去。”
顧芊:“……”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這不是在猶豫要不要用嗎……”
“買來不用你買來幹嘛?”
“也是。”
在衆人的注目下,這只新飯盒終于還是派上了用場。
飯後,到底忍不住,顧芊找借口出了廚房。
徑直奔向辦公樓,來到蔣海朝辦公室門口,門是開着的,裏面沒人,焦急地在門口踱步幾個來回,總算見到有人回來。
她顧不得其他,忙上前把人拉住,問:“同志,請問你知道蔣幹事去哪兒了嗎?我找他有點事。”
軍便裝的男同志将顧芊上下打量一陣,覺得眼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是食堂的小女工。
“蔣幹事昨天生病被送去醫院了,估計最近不會在,你改天再來找他吧。”說罷眸光依舊流連在她臉上。
“好吧。”顧芊失望而歸,原路返回。
直到走進廚房,她才恍然大悟一樣,懊惱地揉了兩把頭發:“不會被我氣病的吧……早知道他身體虛弱,就不跟他硬剛了,唉。”
“跟誰硬剛?”嚴大福捧着茶缸靠在木椅上喝茶,姿态悠閑,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
顧芊擡眼,讪讪一笑:“沒誰。”
嚴大福不信,目光反複流連在她周身:“我看你昨天心神不寧,今天還心神不寧,想什麽呢?”
“沒……”顧芊腦速飛快轉動:“我在想怎麽提升廚藝呢。”
嚴大福哼了哼:“你這廚藝不用再提了,再提就真沒人能超越。”
這誇得,多少讓人有些不好意思。
猛然間想起什麽,顧芊忙跑到嚴大福身前,問他:“大廚,蔣部長今天上班了嗎?”
嚴大福莫名其妙瞪她:“蔣部長哪天不上班?”
“我聽說蔣幹事住院了,我以為他在醫院照顧兒子呢。”
孰料嚴大福像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她:“蔣幹事又不是只有他爸,他媽不能去照顧?”
“額……”顧芊愣住,尴尬凝在唇角:“也是哈。”
顧芊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下班後沒回家,居然蹲在路邊等人。
直到一位穿着将校呢大衣的男人遠遠地從後勤部辦公樓出來,她激動地站起身,往前走幾步,裝作不經意的模樣随意往後望了眼,驚喜道:
“蔣部長!”
“顧同志。”蔣勝軍明顯愣了半刻,腳步驟停。
他笑眯眯:“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顧芊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我最近好像沒看見蔣幹事,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我有本菜譜在他那裏,現在急需用,所以想問問您知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蔣勝軍了然地點點頭,眉峰微擰:“他生病住院了,大概兩三天能回來,你這麽急的話,我讓人去問問他,再派人給你把菜譜送過來?”
顧芊裝作驚訝地捂住嘴:“啊,住院了?這麽嚴重,那不用了不用了,等他好了自己給我吧,現在好好休息,就不打擾了,謝謝蔣部長。”
彎腰向他鞠了一躬。
“不客氣。”蔣勝軍笑笑,繼續往文工團外趕。
距離兩人的協議還剩最後一天,顧芊以為在這之前,都不會再見到蔣海朝這個人。
她的心态早在這段時間裏調節了過來,也不會為了那人心神不寧。
每天三點一線,什麽時間該做什麽,按部就班地工作便是。
只是意外來得太突然,她已經歇了想要找他的心思,沒想到那人突然出現在後廚。
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早晨,說早也不早,九點左右的樣子,廚房員工們還在洗菜切菜,等他們幹完活兒,就該輪到顧芊施展手腳。
“顧芊,你出來一下,有話跟你說。”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蔣海朝站在後廚門口逆光處,金光印在他身上,像金箔一樣氤氲了一層佛光,宛如沐浴在聖潔的光輝下的一道虛影,看得見,卻摸不着。
時隔三天不見,他消瘦了些,還是那身軍便裝,從前看是精神熠熠,如今看來卻覺得他添了幾分易碎感。
心髒猛然一個咯噔,顧芊揪住胸腔一小塊衣襟,喉嚨緊了緊。
前些天心心念念想要找到他,想跟他道個歉,如今陡然見到人,第一反應确實害怕和退縮,她突然變膽小了起來。
望着四周投來的視線,顧芊抿唇:“蔣幹事,你有什麽事嗎,我這正幹活呢,有什麽事下班再說吧。”
蔣海朝還沒說話呢,嚴大福迫不及待把人推了出去:“沒事沒事,這裏有我們呢,顧芊你趕緊的,出去跟蔣幹事好好談。”
“……”
兩人找了個偏僻地帶談話。
“找我什麽事?”随口的一句話,聽起來卻不是那麽有耐心。
“沒事就不能找你?”如果熟悉蔣海朝的人,會想象到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一定是張揚的,戲谑的,或是笑着。
但此時,他的神态表情反常極了。
他很平靜,平靜地仿佛鏡面一樣的湖水,不喜不悲,不怒不驚。
顧芊擡眼,金光灑在了她的眼睛上,在睫毛下投落一片青影。
粉唇緩緩吐出兩個字:“不能。”
“哦。”他如此簡潔明了地回。
空氣尴尬地凝固起來,顧芊心尖無端生出些許緊張情緒。
分明想了他很多天,現在人真站在面前了,又嘴賤:“既然沒事,我就回去了。”
話落,男人沒開腔,也沒挽留。
她轉身,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他怎麽樣,而是自己怎麽樣。
她覺得奇怪,覺得自己的說話方式很不對勁,也很別扭。
為什麽說話會突然夾槍帶棒,這不是她。
顧芊沒注意,自己行走的姿勢已經開始同手同腳。
走出去幾米遠後,蔣海朝突然開腔,他的嗓音醇然中裹挾着沙啞,是病愈後的特征。
“顧芊。”兩個字,收攏她慢吞吞往外邁的腳。
“幹嘛?”她回頭,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比以往沙啞,遠遠望着他。
兩個人之間相隔了不到五米距離。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望着她,毫不掩飾的目光莫名讓顧芊緊繃三天的心,倏地一軟,如同潛入潮汐。
他也變得好奇怪。
蔣海朝唇角隐隐浮起一道愉悅的弧度:“我還沒說完。”
她乖乖站住,豎耳:“那你快點說。”
“嗯。”他輕輕應了聲。
顧芊奇怪地反複打量他,今天也不對勁,居然不跟她怼嘴。
“你今天吃錯藥了?”她問,兩腿無意識地往前邁了半步。
“沒。”他往前一步,語調認真。
兩人之間只剩三米半。
顧芊穩穩地停住腳:“那是什麽事啊。”
他輕啓幹澀的嘴唇,說:“我飯盒……”
提起飯盒,顧芊面色頓時浮現尴尬,置于身後的兩只手扣起指甲來。
“你的飯盒我不知道哪兒去了……改天……嗯,明天上班給你買個新的。”
他倏地笑出聲,胸腔伴随他笑的動作微微顫抖。
那笑音宛若一團帶刺的霧,鑽入耳朵,又麻又癢。
顧芊總算在他臉上看見了一絲以前的味道。
果然還是習慣愛怼人的蔣海朝。
她咬唇,不再避諱他的打量,四目相對,是難得心平氣和的安靜。
可他越對着她笑,她愧疚的心情越加速湧上心坎,連帶着幾天前的難過,一股腦飙升。
她終于肯軟和态度,眉目低垂,陽光灑上她的臉,熠動着,不小心遮住她眼睛,只剩下無限溫柔與恬靜。
“對不起呀,其實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輕輕一句道歉,将蔣海朝心底的軟化,只這麽一句軟和的話語,足以擊潰他三日來的思念。
心口倏地一軟,在醫院覺得每分每秒很煎熬,現在見到她了,卻又在想,時間能不能走得慢一點,好像只要看見她,胸腔就被一股無名的飽脹情緒填滿。
蔣海朝覺得自己很久沒體會過這樣的滿足感。
忽然想伸手把她攬入懷裏抱住。
理智終究抑制了內心沖動。
眸光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寵溺:“沒事,我找到了,不知道被哪個小偷扔到了我們辦公樓二樓樓梯口拐角,裏面還放了一整盒肉,都是我愛吃的。”
“……”一股熱意襲上臉頰,緋紅蔓延到耳際,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這樣多可愛,那張被太陽照得發亮的臉有多讓人想□□。
她嘴犟地替自己辯駁:“我就說嘛……好端端的怎麽沒了,原來是被小偷偷了……”
她越說越小聲,到最後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佯裝鎮定地說:“扔掉的飯盒你也敢撿起來吃,不怕被毒死!”
他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沉靜,如藤蔓纏繞,帶着細軟的絨毛。
“不會,那人應該不會這麽狠毒。”
粉潤的指甲抓了抓臉,顧芊不自然地咕哝着:“誰知道呢。”
蔣海朝今天說話的語調溫柔極了,一點也不符合他平日裏的作風,那柔和的嗓音拂上心口,顧芊覺得整個人被浸在了軟蓬蓬的棉花糖裏。
他還是笑,再靠近她一步。
“我解封了。”他說。
顧芊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他現在可以随意出入文工團了。
“哦,那恭喜你呀。”她是真心實意祝賀他解封,笑容也是真誠的甜。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語畢,垂眸,很專注的表情注視她,無端把她看地臉熱。
他靜靜地凝視她,眼波深邃,勝過所有言語。
顧芊其實想問問他的身體情況,到嘴邊卻變成了:“哦,我的錢……我們的協議今天到期了,你該付錢了。”
似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個,蔣海朝低低地笑出聲:“嗯,我知道,不過今天還有兩頓。”
真是個小財迷。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她,兩人的距離只剩最後兩米。
她眨了眨漂亮的睫毛,絲毫沒注意到男人的小動作。
“那我等會兒給你送飯,送完你就給我錢。”
“不是說沒有飯盒嗎?”
顧芊僵住,他卻開口替她解困:“等會兒我去買一只新的,再給你送過來。”
“也行。”眼珠子活躍地轉了轉,她又叮囑:“你別送進來,就放在……放在倉庫門口那只破菜籃子裏吧。”
“好。”蔣海朝兩手輕松地揣進褲兜,同意了。
兩人莫名其妙鬧了一回,又莫名其妙和好,過程雖然曲折,好在結果不錯。
算是簡單地為上次的事情和解,回去後兩人都挺開心的,顧芊甚至做飯都哼着歌。
員工們好奇地偷瞄她,面面相觑着使了個眼色,陳向前上來問:“芊兒姐,剛才蔣幹事找你說啥呢,我看你回來之後心情很好啊。”
“有嗎?”她抿唇,不再唱歌:“也沒有吧,我最近一直都挺開心。”
開心?
不知道是哪個火氣大的,早上一來就噼裏啪啦剁肉餡兒。
明明今天安排了做茭白炒肉絲,非說改成紅燒獅子頭;明明這活兒該是劉明明幹,非得自己親手來,咬牙切齒的模樣還挺兇狠,沒人敢上去招惹她。
午飯做完,顧芊負手身後慢悠悠地晃到倉庫門口,果然瞧見了一只嶄新的鐵皮飯盒,被人塞進了那只破菜籃子裏。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塞進來的,他現在走了嗎?
環顧四周,沒見到人,恍惚間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浮上心頭。
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好奇怪,感覺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
偷偷摸摸把飯菜盛滿,等到她趕到辦公樓的時候,蔣海朝早已等候多時。
雖然這并不是兩人第一次“交易”,但今天,顧芊沖他跑過去的時候,她的心跳速度快得驚人,并且多了一些以往不存在的——激動。悸動。歡欣。期待……
甚至生出忐忑的心理。
“等很久了?”站定後,她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蔣海朝搖頭,垂眸凝視她,嗓音柔得不像話:“沒,剛來。”
其實已經等了二十分鐘。
三天不見,兩人的對話聽着倒有些生疏。
以前連玩笑都能開的人,現在多說一句話居然都覺得難為情。
顧芊将飯盒遞過去,蔣海朝伸手接過,指尖無意碰到,觸火一樣收回。
顧芊突然緊張地兩倍速說話:“早上忘記問了,我聽說前幾天你生病住院了,現在好了嗎?”
說完,心髒跳得更快。
蔣海朝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點頭:“嗯,好了,完全好了。”
聽語氣,精神還不錯。
悄咪咪地撓了撓手指,她點頭:“哦,那就好,那你慢慢吃,我……”
“你現在有空嗎,急着回去?”他突然插嘴道。
“倒也……不怎麽急。”
“行,我有話跟你說,咱們上辦公室聊?”說罷指指樓上。
視線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踟蹰道:“被人看見不太好吧。”
扭扭捏捏小模樣逗笑了他:“沒事,我鎖門。”
她這才松了口氣般:“行吧。”
這不是顧芊第一次來蔣海朝的辦公室,只是鑒于三天前這地方給她的印象實在差,導致她重新踏進來,第一反應是皺眉,有種條件反射的不适感,不過很快便複原了。
把隔壁同事的椅子拖到身邊,拍拍坐墊:“坐。”
顧芊在他身邊坐下,蔣海朝毫不避諱地掀開蓋子開吃。
他應該是餓了,大口朵頤,可動作卻不會讓人覺得粗魯。
相反,他吃飯的動作大大方方,姿态從容,嘴角不沾油也不沾飯粒,看得還沒吃飯的顧芊胃口大開。
他吃了幾口才開始進入正題,邊刨一口飯,邊說:“我想問你個問題。”
顧芊收回落在他嘴角的視線,胳膊肘撐在桌面,掌心托着下巴:“什麽?”
蔣海朝清了清嗓子,才在她的打量下緩緩道出:
“如果,我是說如果……就是打個比方,如果有人誣陷你把女同志肚子搞大了,你應該用什麽方式澄清?”
“噗——”顧芊咳得臉漲紅,直接進入懵逼狀态:“孩子?誰,你把誰的肚子搞大了?”
“……”
作者有話說:
和好了!下一章解決李蕙佳,然後吳紅星那邊自行車也要收回來了!
(這兩件事兒處理完之後,作者君會瘋狂撒糖!接招!)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