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海朝,你這是做什麽?”梁慧驚愕地望向兒子。
蔣勝軍氣得不輕,身體向來硬朗的他此時胸口竟氣得隐隐作痛。
“反了你了!反了你了!”
知父莫若兒,一聽蔣勝軍這語氣,蔣海朝就知道他要發大火。
回頭對周憶秋表示歉意:“抱歉,今天需要處理家事。”
如此情形,識趣的人都會找借口走人。
周憶秋忙起身,拎上包包匆促告辭:“沒事沒事,該說抱歉的是我,那我先回家了,叔叔阿姨再見,有空再約。”
周憶秋落荒而逃,幾乎在大門合上的一瞬間,一大盅雞湯掀飛起來,噗呲灑向地面。
巧就巧在,蔣海朝坐在蔣勝軍對面,這一掀,直接往他身上潑,毫不留情。滾燙的一大盆雞湯沿着胸口潑向蔣海朝的腳面。
身上倒沒大礙,有外套遮擋,但他進屋後換了雙涼拖,只着一雙薄款棉襪,湯汁一灑,燙得他腳背皮肉翻滾。
“啊!”梁慧驚呼出聲,驚慌失措地喊馮姨:“小馮!小馮!快接盆冷水出來,快!”
在廚房裏的馮姨早注意到了飯廳的狀況,見狀心中大駭,手忙腳亂地給他接涼水。
蔣海朝雙目失焦,神情麻木,滾燙的熱水徹底澆滅他心底對蔣勝軍殘留的尊敬。
馮姨急咧咧地要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才好脫襪子,蔣海朝卻把人推開。
他眸光含着水汽,最後深深注視一眼蔣勝軍,忍着腳面鑽心的痛,一步一步回了房間。
砰——門被反鎖,他開始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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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
梁慧在客廳撕心裂肺:“蔣勝軍!你又在發什麽瘋!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鬧成這樣?跟你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幹脆早點分家算了!我看你就适合一個人過!”
聲音響亮,門板隐約震顫。
之後卻沒聽見蔣勝軍的回複,寂靜無聲。
再後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梁慧帶着哭腔拍門:“海朝!海朝!快出來!媽給你擦擦,你快出來!”
門裏人沒動靜,麻木而迅速地收拾行李。
“海朝!剛煮熟的雞湯啊!你別賭氣,別跟你爸怄氣,快出來!媽給你擦點藥!海朝!”
蔣海朝紋絲不動,腳背的疼越鑽心,越讓他清醒。
從沒有哪一天讓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由的空氣。
有種總算如願沖出牢籠的暢快。
蔣海朝能從家裏帶走的東西其實不多,除去一些花裏胡哨的,比如學生時代的一些獎章,小時候買的玩具,生日朋友家人們送的禮物……這些都不用帶走。
拿幾件常穿的衣服扔進行李包,其餘的日用品到時候上百貨大樓重新采買。
他迫不及待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外面梁慧已喊得喉嚨發啞,蔣海朝置之不理,直到收拾好行李出去,才發現他媽哭了。
心尖被人揪住一樣酸澀,蔣海朝擡手給她擦淚,安慰她:“沒事的,只是搬出去而已,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有空我會回家看你,哭什麽。”
梁慧還在擔心他的腳,攥緊他的衣袖懇求:“海朝!快給媽看看你的腳!”
蔣海朝搖頭,後退半步,襪子與腳背摩擦起來讓他疼得滲出冷汗。
面上卻佯裝無礙:“沒事,我走了。”
梁慧橫腰抱住決絕的他,哭得好不傷心:“海朝啊,你咋就這麽倔呢!你們父子倆就不能好好過一天安生日子嗎,非要這麽吵,媽真的心痛啊!”
父子二人吵架,除了當事人,她這個當媽的自然最心痛。
蔣海朝忍住酸澀拍拍她的背,嗓音顫中帶澀:“沒事的,都過去了,以後不會再吵了,你好好的,想我就打電話。”
說罷,不再逗留,背影決絕。
蔣勝軍呆坐在餐桌邊,一聲不吭,也不看他。
向來盛氣淩人,威嚴滔天的他難得佝偻了背,剎那間衰老。
蔣海朝不知道他是否有後悔,總之他們父子倆之間,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
從總後大院出來,騎上自行車,蔣海朝忍着腳傷騎到八寶巷,短短一截路程已經耗費他所有力氣。
叩叩——
雷子打開門就看見唇色蒼白,滿臉汗珠的蔣海朝。
“蔣哥?”
蔣海朝甚至沒力氣應,把行李扔他懷裏,步履蹒跚的往椅子上踉跄,身體宛如重物,砸了上去。
雷子忙把行李放下:“蔣哥,你沒事吧?你這是?”
“兄弟們最近都有空嗎,幫我找套房子。”蔣海朝氣若游絲問道。
垂頭看向腳邊的行李,雷子心下有猜測:“有的有的,最近停工咱都在家躺,你要是急得話我現在就去!”
雷子說完就往門外跑,蔣海朝把人叫住。
“等等,幫我買點燙傷藥回來。”
“行。”
雷子一去不複返,時間過去的越久,蔣海朝的心裏越發空虛起來。
腦海裏不斷浮現梁慧那張布滿淚水,悲傷又難過的臉。還有蔣勝軍怒不可遏,望着他就像望着十惡不赦罪犯的表情……
一切都壓得他喘不過氣……直到現在,已經決定要搬出來了,心裏仍有一塊不為人知的地方鈍鈍澀澀地揪着他,難以喘息。
煩躁地揉弄額跡,腳背的灼燒痛感越來越強烈,他忍受不住地站起來,一股委屈和抑郁的情緒忽然湧上心頭,難過地想流淚。
那一瞬間,他迫切地想要找到顧芊,想要看見她,迫不及待,一刻也不能等!
雷子已經去了将近二十分鐘,他等不到他回來了。
于是扔下行李,跨上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騎車直奔七裏巷,
蔣海朝只出現在鄰居們眼前一兩次,卻已被他們記住了相貌。
幾乎在他到達院外的剎那間,有個婦女激動地沖顧家小院兒大喊:“喲,麗華!快出來,你們家姑爺來了!”
蔣海朝只是淡淡一笑以示禮貌,停好車便徑直入了顧家堂屋。
張麗華放下手中活計,熱情地招呼人:“海朝來了?安秀快給他泡杯茶!”
顧芊聞聲從房間裏出來,邊套外套,驚喜道:“不是說今天要回家陪父母吃飯嗎,怎麽來我這裏了?”
眼睛還沒來得及往外放,懷裏倏地撲進來一個結實的軀體。
因着腳上的疼痛,走得急了,蔣海朝一個趔趄沖過去便把人抱了個結實,腳使不上力,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也不管身邊有她哥哥嫂嫂和媽,以及看戲的鄰居,他把人擁地緊緊,貪戀的汲取她身上馥郁的芳香。
他早說過,很早就告訴過她,她是他的補給站,是他的精神加油站,這并不是一句玩笑話。
無論遭遇了多麽悲傷難過的事,只要抱抱她,親親他,什麽都能煙消雲散,什麽都可以……
“真的,都可以……”
“可以什麽啊!”顧芊又羞又氣地拉他胳膊,這家夥死重,任憑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就是紋絲不動。
鄰居們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肚子疼。
院子裏充滿歡快熱烈的氣氛。
“哎喲喂我的親娘诶!大白天的,你倆感情可真好!幹脆直接找個好日子辦喜事了喂!”
“那時候随你倆咋抱!”
今天又正好周末,哥哥嫂嫂都在家,饒是他們早嫁了人,孩子也生了,見到如此“豪放”的蔣海朝,心下難免為兩人羞了羞。
可不得不說,到底是小年輕,真性情,雖然大家明面上說他不害臊,卻又覺得還挺浪漫。
蔣海朝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顧芊鬧了個大紅臉,語氣帶了絲愠色:“行了你,害不害臊,放開我!”
蔣海朝慢吞吞直起身子,不輕不重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被周圍一雙雙眼睛盯住,他竟也難得感到一絲不自在。
回頭對鄰居們解釋:“抱歉,剛剛沒站穩。”
院外鄰居們笑得比方才還歡快,“是嘞是嘞!麗華那屋裏到處都是洞,你可小心點!”
“哈哈哈——”
劉萍趕忙打開顧芊的房間:“快快!蔣同志,進屋跟我妹子唠嗑,我年紀大了,真受不住你們年輕人膩歪。”
“二嫂……”你在說什麽啊!顧芊捂臉淚奔。
一道道目光如刀尖兒扔在身,顧芊頂着一張紅臉拽上蔣海朝進屋去了,沒關門,畢竟還沒結婚,關門後要做什麽可就解釋不清了。
大家都沉浸在漫天喜色當中,唯有顧芊注意到蔣海朝今天的走路姿勢有點奇怪。不僅如此,她拽着他時,他幾乎把半個身體的重量往她身上壓了過來。
有點不對勁。
顧芊回頭,垂眸看了眼他的腳:“你腳怎麽了?”
蔣海朝搖搖頭,語氣無異:“沒什麽。”
顧芊狐疑地打量他的臉,也沒多想。
顧芊的卧室面積很小,女孩子的東西又多又雜,除了房間門到床邊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其餘地方再沒了下腳的地方。
幹脆拍拍床沿:“坐這裏吧。”
“嗯。”
坐下後,蔣海朝總算能喘口氣,面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顧芊瞥一眼他的臉:“對了,你渴不?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等他回複,便起身往門外走,只是這通道實在窄而小,一不小心絆倒,腳尖不小心往他腳面上一踩——這酸爽。
疼得他冷汗嘩嘩往外滲,悶哼聲從唇角溢出,眉梢緊擰,仿佛不是被踩了一腳,而是在他腳面上挖了一刀!
顧芊這才發覺不對勁。
不管他的阻攔,扯開他的鞋,脫掉他的襪子,一只腫成了豬頭的腳暴露在眼前。
又紅又腫,真就煮熟了的豬……腳。
“天——!”
光是看着就感到心髒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這是怎麽回事,有人打你了?還是什麽東西砸上去了?”顧芊急切地蹲下查看。
蔣海朝青筋突突跳,一手橫在她面前:“別看,髒……”
“不髒。”顧芊推開他的胳膊,拿了床頭櫃的手電筒照看,有了光亮,看得更清楚,傷勢着實駭人。
除了紅腫,還破了皮,因着襪子和鞋子走路之間發生摩擦,傷處的皮上下左右淩亂地翻卷,褶皺愈深。
“天,這麽嚴重!怎麽有點像燙傷?”她擡頭,急切地問:“是不是,燙傷嗎?”
蔣海朝深呼吸,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嗯……”
顧芊再顧不得什麽,沖出門外,大喊:“媽!媽!”
張麗華放下手裏的菜苔,擦擦手:“咋了這是?急咧咧的,都處對象的人了,溫柔點!”
這種情況她怎麽溫柔地起來。
拉住張麗華急切地問:“媽!咱家有沒有燙傷藥?”
張麗華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的應了聲:“沒。”
“哎呀!”顧芊拔腿就往院外跑,跑到大門口才發現沒帶錢,便又折回房間找錢票。
房間裏,原本坐在床沿的蔣海朝開始磨磨蹭蹭地穿襪子。
想到他的傷勢,顧芊怒從中來,一股大力将他摁入床板。
“乖乖的,坐在這裏等我,哪兒也不許去!要是回來發現你挪動一分一毫,看你以後還能不能親到我!”
這威脅可以說直戳蔣海朝心窩子,當下乖得跟小奶狗似的,一動不敢動。
顧芊一鼓作氣不帶喘地跑到街道診所,給蔣海朝買了燙傷藥,和紗布棉簽,問了大夫一些注意事項,才又迅速趕回家。
此時,房間內,家人們把蔣海朝圍了個團團轉。
“這得多疼啊,咋搞的,哎喲,看着都疼。”
“咋不處理了再來,不對,燙得這麽嚴重,你該養好再來的。”
蔣海朝故作輕松地扯出一抹笑:“沒事,也不疼。”
“不疼就有鬼了!”走路姿勢都怪怪的還說不疼。
顧芊跑得滿頭大汗,怒意盈盈地推開她媽和嫂嫂:“媽,這裏有點擠,你們先出去吧。”
“行,那你好好給他上藥,仔細點,清理幹淨了再上,小心感染!”呂安秀叮囑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大嫂。”
房間裏電燈已經被張麗華打開,但這年頭的燈都不怎麽亮堂,黃黃的,比較暗,開了跟沒開似地。
顧芊找了把手電筒,塞入他手心。
“拿着。”
蔣海朝乖乖拿穩手電筒照腳,小心翼翼打量她微愠的側臉。
生氣了?
他心裏卻甜滋滋的。
看他對象多心疼他啊。
顧芊不知道蔣海朝此時的心裏想法,蹲下身仔仔細細給他處理燙傷。
先用清水清理傷口,再用消毒水消毒,然後上藥膏,最後纏一層幹淨的醫用紗布。
顧芊手巧,從小又練着廚藝長大,胳膊穩地不帶一絲顫,動作輕輕柔柔,兩截手指微微拖起他的腳踝,另一只手像撫摸珍貴易碎的瓷器,捏着棉簽在他傷口處細細抹着藥膏。
蔣海朝第一次在顧芊眼中見到如此專注的眼神,除此之外,更裝滿心疼。
他其實不是一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這一刻卻被顧芊的動作眼神打動。
尤其是被她用心疼和愛憐的眼神注目時,那一瞬間,好像一切都值了。
他想要的不過如此。
“很疼吧?”她微蹙着眉心問道。
蔣海朝眸光柔和地能膩出水:“還好,你給我吹吹就不疼了。”
顧芊好氣又好笑,擰了擰他的小腿肌肉,力道跟撓癢癢似的:“你還真把自己當小孩呢,幼稚鬼。”
他毫不在意她的調侃:“人嘛,總要樂觀一點,才能有希望。”
這話意有所指,顧芊忽然揪心。
“還好沒起水泡。”她邊動作,邊心疼地問,“怎麽弄的?”
“跟我爸吵架了。”
顧芊抹藥膏的手忽然一頓:“怎麽又吵架了,是因為……我嗎?”
“不是,老矛盾。”
“哦,那……腳上的傷,也是他……”
“嗯。”蔣海朝語氣輕松,沉沉吐出口氣,“不過這傷很值,給我換來了自由。”
“什麽意思?”顧芊沒太明白他的話。
她擡頭,手電筒的餘光恰好籠罩她鼻梁骨上,淡淡的,微不可察的一層光,像給她鍍上一細膩的粉。
蔣海朝表情淡然,好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我搬出來了,現在在找房子。”
“這麽突然?”
“嗯,住家裏總跟他吵,有點煩。住寝室也不舒服,我室友愛打呼,影響我睡眠質量。”
顧芊心緒複雜地望他一眼,思忖半刻後才妥協一樣嘆息:“也行,距離産生美。”
蔣海朝繼續說:“而且我沒打算在文工團長幹下去,自然分不到房,結婚後我可不願意跟我爸媽住,遲早要搬出來,正好,趁現在選個好房子。”
他說得輕松,可這樣的年代,房子不是有錢就找得到,難得很。
“那沒找到的這段時間你怎麽辦?”
“住宿舍呗,還能怎麽辦。”
确實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
“你騎車來的?”她問。
“嗯。”
顧芊當即又往他小腿肚擰了一把,恨鐵不成鋼:“你可真是……騎車得多疼啊!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蔣海朝倒抽一口氣,顧芊繼續罵:“活該!自作自受,自虐狂!”
過後望着男人委屈巴巴的眼神,反而她自己心疼了起來。
實在不知該說他什麽好。
揉揉腿,顧芊站了起來,蹲太久腳有些麻,慢吞吞地終于挪到他身邊坐下。
“等會兒我騎車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騎都騎來了,還在乎回去嗎。
顧芊撈過他的手舉起來惡狠狠地咬了口:“別逞能,要不然以後別想親我。”
他低低笑出來,小妮子威脅人還挺有一套。
手指關節被她咬得滿是水漬,輕輕蹭了蹭,腦袋挪過去靠在她肩膀,一扭頭,那高挺的鼻梁便極為契合地貼在她頸間。
“我很重的。”
顧芊伸手擰他的耳朵:“管你多重,你就是頭兩百斤的肥豬,我今天也要把你載回去!”
蔣海朝噗嗤笑出來,也擡手去捏她的臉,摸了一手滑膩,觸感極好。
“有你這麽埋汰對象的嗎?還兩百斤的豬,我哪有這麽重,才一百五不到。”
顧芊表情十分正經:“一百五,那就是一頭少年小豬。”
蔣海朝:“……”
我謝謝您。
午飯顧芊親自操手,口味清淡的,蔥姜蒜等一切辛辣食材都沒有,仍然好吃到人人誇贊。
大家都知道蔣海朝受了傷,飯桌上忍不住關切問候他。
要說一個人的熱情,蔣海朝游刃有餘,可再游刃有餘也招架不住一家六口的熱情,一頓飯吃下來,給蔣海朝熱得滿腦袋汗。
然而其中和睦融洽的家庭氛圍直接把蔣海朝略有些悲秋感春的情緒撫平,他被顧家人的樸實所感染。樂在其中,無法自拔,甚至生出不想離開的念頭。
可是不行,他現在只是顧芊的對象,他還不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他們還得保持“距離”。
今天周末,大家夥難得休息一天,恰逢蔣海朝搬出蔣家,也不用趕着回去,一整個下午就待在顧家養傷,吃了頓晚飯才走的。
本來張麗華說讓顧民騎車載他回去,顧芊非要自己載,怎麽說都不聽勸。
張麗華無奈,拗不過女兒:“行吧行吧,你帶就你帶,到時候半道騎不動了可別換海朝載你。”
顧芊拍着胸脯保證:“不會,我就是爬着也要把他帶回去!”
然而顧芊還真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當她費力蹬起腳踏板,載着蔣海朝在昏暗大街上行駛時,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是不是後悔了?”蔣海潮望着自家對象費力騎車的背影,心口一酸:“非要逞能,我看啊,還得我來。”
他作勢要下車,顧芊急忙加大力道往前走:“給我規規矩矩坐好了!說了要把你載回去就要載!”
她難得作一次,還真就不服輸了。
明明兩只腳累的打顫。明明累的滿頭大汗,牙關咬的死緊,還是不願放棄。
蔣海朝心口的地方酸酸澀澀,開出一朵絢爛的花。
值了,這輩子能有一個女人這樣待他,真的值了。
蔣海朝沒受傷的一只腳在地上蹬了蹬,企圖給她添一份力。
他伏身上去,輕輕抱住她的腰,嗓音沙啞,鄭重承諾。
“顧芊,我會一輩子對你好,這輩子,我絕不會讓你過一天苦日子。”
此時此景,配上蔣海朝略顯哀怨和嚴肅的語氣,顧芊有一種兩人男女身份對調的感覺。
沒忍住,哈哈笑出來:“這時候說什麽煽情的話,你只要給我好好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比說什麽承諾都好。”
背上男人安心地蹭了蹭,“好,我會的,你也是,要健康,平安,快樂。”
……
七十年代不流行買賣房屋或是租房,一般都是單位分房或者本地土著自己住自己的房子,買房賣房租房一直要到八十年代中旬才普遍。
這年頭住房十分緊張,很多沒有房子的人家,條件差的都住窩棚,一家五六口人擠在一個房間大有人在。
蔣海朝這厮公子爺從小過慣了舒服日子,當然不可能找個窩棚住,即使搬家,也要找到令他滿意的,如果沒有,寧願多在宿舍多留一段時間。
他不缺錢,不要就不要,要租就租能力範圍裏最好的房子,是以租房這事兒一連拖了半個月都沒弄下來。
他在文工團修養了一個星期,傷好之後便跟着雷子一塊兒找房子。
派出去的兄弟也有十來個,卻還是沒找到一個讓他滿意的。
偏偏蔣海朝這厮每回看房都要帶上顧芊,說是她不喜歡的話,他就不租。
“你自己住的地方你自己滿意就好了,幹嘛帶我?”
“當然也要參考你的意見,萬一以後成咱倆的新房了呢?”
顧芊扯開他的厚臉皮:“美得你。”
雖如此說,還是十分認真地同他挑選起來。
顧芊的挑剔勁兒不比蔣海朝少,不是嫌棄沒有廚房,就是嫌棄沒有獨立衛生間,偏偏這兩項都是兩人租房唯一的硬性标準,缺啥都不能缺這兩樣。
……一來二去,又拖了半個月,眨眼四月來臨,搬家這事兒還沒整明白,實在是好笑又無奈。
顧芊心下松動,幹脆勸他:“要不然就放低要求,找個環境差不多的,就算沒有廚房廁所也無所謂。”
蔣海朝不同意:“那不行,這是最低要求了,不能再低。”
“可現在的情況是找不到啊,你這搬家跟沒搬似地。”
“沒事,這麽大的城市我不相信找不到,時間問題罷了。”抱着對象蹭了會兒,蔣海朝忽然貼在她耳朵邊,小聲地問:“是不是着急,迫不及待想單獨和我共處一室?”
顧芊粉拳一砸:“去你的!又不正經!”
……
四月第一個星期的尾巴,顧芊突然收到李科長的邀請,邀請她到家裏做飯。
收到消息的時候顧芊有些懵:“家裏要來客人嗎?”
科長辦公室裏,嘆息聲不停,李建中肉眼可見地憔悴不少,胡子拉碴也沒心思打理。
“不是,是我女兒,最近出了點狀況,早産了,狀态很不好,什麽都吃不進去,聞到食物的味道就反胃。已經三四天了,這樣子下去不是辦法,不吃飯沒有奶水,身體營養也跟不上,孩子餓地整夜整夜哭。”
顧芊驚愕捂嘴,目瞪口呆:“啊,怎麽會這樣,孕婦不吃東西怎麽行?孩子大人都遭罪。”
其實顧芊更好奇的是,為什麽會突然小産,出什麽意外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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