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見閨蜜敲打親爹,問內情玉芝失笑

下着雨,又不逢集,街上實在是沒幾個行人,玉芝跟着王氏趕到自家肉攤,發現攤子上撐了把大大的傘,傘面似用桐油油過了,呈現粗糙的淺褐色。

王氏走過去先看了看肉案上方鐵鈎子上挂的一條條豬肉,開口問正拿了刀分割後臀尖的陳耀祖:“賣了幾個錢了?”

陳耀祖一邊割肉,一邊道:“今兒天不好,還沒開張呢!”

王氏看了看肉案上堆的肉,也是發愁:“這樣的話,估計今日半扇豬都賣不完,放到明天肉就不新鮮了……”

玉芝默不作聲走了過去,揀了把剔骨尖刀,開始剔上面的肉。

這時一個穿着灰藍褙子系了條玄色裙子的中年女人背着一個大大的竹編背籠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女孩子還扛着一把大傘。

王氏一見那女人,便笑了起來:“趙大嫂過來了!今日怎麽出來的這麽晚呀?”

趙大嫂頭上挽着個圓髻,插着根銀簪子,臉上脂粉未施,可是大眼睛清澈明亮,瞧着很精神。

她笑了笑,道:“家裏臨時有點事——前日多謝你給的那幾根腿骨了,我們娘倆熬了骨頭,炖了一鍋蘿蔔菜,兩日的菜都有了。”

王氏笑了:“自家人,何必客氣!”

她又看向那個女孩子:“秀蘭,你也來了,昨天你們娘倆沒來,我家玉芝可想你了!”

那個叫秀蘭的女孩子生得倒是齊整,鵝蛋臉,肌膚微黑,柳葉眉,丹鳳眼,高鼻梁,頗為秀麗端莊。

她笑盈盈答應了一聲,和陳家一家三口打了個招呼,然後便把傘撐開,插在了陳家肉攤的東邊。

玉芝微微一笑,并未多說話。

那趙大嫂放下背籠,在秀蘭的幫助下把一塊長方形油布展開鋪在了傘下,然後從背籠裏拿出一個個小布袋子放在油布上——玉芝這才發現趙大嫂和趙秀蘭母女倆賣的東西原來是八角、小茴香、胡椒、川椒、麻椒和紅尖椒等香料,不由心裏一動,有了一個主意。

她做事一向周全,雖然心裏有了想法,卻不說出來,而是默默地在心裏謀劃着。

待自家攤子擺整齊了,秀蘭便走到玉芝這邊,挨着玉芝站着,輕輕問道:“玉芝,你前天怎麽沒過來啊?”

玉芝眼中帶着一抹輕愁,瞅了秀蘭一眼,低聲道:“家裏出了些事……”

秀蘭看了一邊的陳耀祖一眼,搬了兩張小凳子,和玉芝一起坐了下來,這才低聲道:“是不是城裏的守備老爺買人那件事?”

玉芝擡眼看向秀蘭。

秀蘭嘆了口氣,道:“那牙婆韓九嫂也去我家了,纏着我娘說什麽寡婦守着兒子閨女日子不好過,要我娘賣我進城裏許守備府上享福,得了銀子給我哥娶媳婦,還說我若是進了守備府,就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若是能養下一男半女,定會被守備老爺擡舉做姨娘——我娘不想聽她瞎呲,把她趕了出去!”

玉芝這才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倒黴蛋,還有秀蘭陪自己,便握住了秀蘭的手,低聲道:“你家倒好,起碼你娘給你做主;我家當家做主的可是我奶……”

大周北方鄉下人家,都是叫祖父為“爺”,叫祖母為“奶”,不像官宦人家那麽講究。

秀蘭擡眼看了看悶頭割肉的陳耀祖,又看了看正和自己的娘竊竊私語的王氏,低聲道:“玉芝,你可不能答應,我娘讓人打聽了,那個守備老爺鎮守咱們這裏有十年了,我算了算,一個人要想做到守備這麽大的官,至少應該有四十歲了吧?他在咱們這裏鎮守了十年,加上這十年,算算年紀也該有五十多歲了,咱們若是進了守備府,怕是過不了幾年守備就死了,到時候大婦能不賣咱們?誰知道以後流落何方呢!”

玉芝沒想到秀蘭這個小姑娘居然有這見識,便深深打量了秀蘭一眼,饒是滿腹的心事,也不由想笑。

可是她不能笑,她得悲傷一些才合情合理。

玉芝醞釀了一下情緒,用沉重哀傷的聲音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我今年才十三歲,真要被賣進守備府,這一輩子都毀了……可是我家只有我娘疼我,我爹盼着賣了我數錢給我爺奶,好讓我小姑姑用我的賣身錢做陪嫁,嫁個好人家過好日子……我爹只想着讓我小姑姑過好日子,就算把我推到火坑裏他也願意……”

她說着說着,聲音似乎有些哽咽了。

秀蘭聽了,眼睛當即濕潤了,攬着玉芝,沒有說話。

玉芝說着話,用眼角餘光看了看了一邊的陳耀祖。

她和秀蘭的聲音雖然壓低了,可是這會兒街上沒什麽人,陳耀祖應該也聽到了秀蘭和她的話,卻還是沒有什麽反應,自顧自埋頭割肉,割下一條就挂在空着的鐵鈎上。

玉芝知道世界上是有麻木不仁只知愚孝的爹的,她前生可不就是被親爹親娘給賣的?

可是饒是如此,她心裏依舊有些失望……

王氏雖然在和趙大嫂說話,可是秀蘭和玉芝的對話她依舊聽得清清楚楚,當即落下淚來,拉着趙大嫂的手,埋怨了一句:“有個這樣的男人,我還不如像你一樣守寡!”

趙大嫂看了一眼依舊自顧自幹活的陳耀祖一眼,也覺得這樣的男人還不如死了,不過她是久經世事的人,倒是很會說話,用力握了握王氏的手,安撫道:“沒事,沒有人是真傻子,陳大哥早晚會醒悟過來的!”

沒過多久,雨停了下來。

陳耀祖去解手去了,陳家的肉攤和趙家的大料攤都有客人過來,王氏和趙大嫂忙着招呼顧客,玉芝趁機和秀蘭走到東邊的一叢刺玫花邊摘花玩。

玉芝摘了朵雪白的刺玫花拿在手裏把玩着,狀似随意道:“我和娘過來的時候,恰好遇到了秦瑞。”

她說着話,眼睛卻一直在打量着秀蘭。

秀蘭原本正踮着腳摘攀在高處的一朵淺粉色刺玫花,聞言花也不摘了,扭頭笑盈盈看向玉芝,眼睛亮晶晶的:“秦瑞?這會兒秦瑞不是早該去學堂讀書了?難道他今日沒去讀書?逢十才是學堂的休沐日啊,今日他不該休息的!”

看着秀蘭亮晶晶的眼睛和緋紅似發着光的臉,玉芝意識到一個問題——秀蘭喜歡秦瑞!

秀蘭走到玉芝身邊,還在納悶:“秦瑞書讀得那麽好,怎麽可能向學堂先生告假不去讀書呢……哼,馬九娘是秦家的鄰居,她一定知道這件事,卻不告訴咱們!”

這會兒玉芝已經全明白了,原來那個叫秦瑞的清俊少年是全西河鎮女孩子心中的白月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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