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扯證

離八月三十號還有近二十天時間，現在自然買不到票。

當前的火車票也沒法退，石泉生打聽清楚要買的票具體放票時間就打算離開。

售票員看石泉生并沒有因為不能退票而惱怒鬧事，又見對方穿着談吐都不凡，便喊住他，說他可以先付錢，到30號直接拿票上車，不用再跑一次。

石泉生聽了忙遞了票錢過去。

“同志您看我們還帶着孩子，我愛人又暈車，鋪位不緊張的話，能給我們兩張卧鋪票？”

“你提前這麽多天，卧鋪票自然是有，你這個又是人民公社的社員，是可以買卧鋪票的。”這個年月人民還不算富裕，除了一些機關單位很少有人買卧鋪票，每次都是硬座車廂擠擠挨挨都是人，卧鋪車廂空蕩蕩賣不掉票。

石泉生一聽忙又塞了五張大團結過去。

“不需要那麽多。”說着退回來一張。

“上次請朋友幫忙買票聽說買卧鋪票得排很長的隊，整夜都可能，這請朋友排隊也需要辛苦費，剩下得給您孩子買點糕點吃。”

售票員的臉色越發好看，笑着說：“你這年輕同志很會來事，錢肯定不會額外多少的，不過既然你們手頭不緊張，我就給你留最好的鋪位，這個是要貴一點。并且這個是私人行程，是不能回去報銷的，可行？”

“行的、行的，謝謝大姐！”

應該是有慣例，售票員從抽屜裏拿出兩張卡片，用鋼筆寫上一行字，其中一張卡上章遞了過來，另一張放回抽屜。

“行了，這趟車是八月三十號下午三點五十分發車的，提前一點過來，到時候你拿着這個卡片到二號窗口取票。”

順利買到卧鋪票，石泉生拎着行李，扶着唐青婉出了火車站。

現在已經是下午，沒有直達鎮上的車，而中途轉車，停停走走也得明天才能到，并且轉車奔波，唐青婉因為暈車還很難受的樣子，石泉生準備等第二天再回去。

“我們找一家招待所住一晚，好好休息看看身體會舒服一點嗎，明天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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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婉現在還暈乎乎的，跟着石泉生來到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招待所。

這兩年風聲變了，現在高考都恢複了，坐落在火車站邊上的招待所也算是見過不少回城的知青，但是并沒有誰是農村裏的鄉下人送來的，大多不是結伴回城就是瞞着鄉下人跑出來偷偷回城的。

招待所前臺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大媽，檢查了投宿知青的關系材料，心裏搖搖頭，這女的做了七八年知青卻保養得跟城裏大家小姐一樣，長得又那麽标致，一看就是在鄉下哄了一個老實男人供養着，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這些鄉下男人也是傻，拿着一家子血汗錢供養這些知青，一有機會人家還不是不顧一切抛下這裏回城。

這年輕人看着挺機靈的，卻也是一個傻得。

這些大媽也只是心裏想想，然後例行問了句：“開幾間房？”

石泉生在收拾打開的材料，唐青婉很自然地回道：“一間。”

石泉生和前臺大媽有些吃驚地看着唐青婉。

“怎麽了？我們是夫妻。”

唐青婉剛剛從九六年重生回來，那時候男男女女上酒店并不是什麽天大的事，何況在不久的之前她還和石泉生躺在同一張床上。

重生回來，唐青婉心裏很不踏實，這種時候她不想同石泉生分開。

石泉生聽了忙上前補充道：“我們是夫妻，介紹信上有說明。她暈車得厲害，麻煩幫忙安排下，我們需要休息。”

“可是你們也沒有結婚證啊。”大媽也就嘀咕了句，還是給開了一間房。

這要在其他地方肯定是不能入住的，但是這間招待所開在火車站邊上，經常碰到這種情況，早就知道變通，畢竟這年頭不是所有夫妻都會去打結婚證。何況現在局勢也變了，招待所又是公私合營的，本來就有運營的壓力。

房間在二樓最東邊，帶了獨立的衛生間，要五塊錢一晚，應該是這間招待所裏豪華型房間了。

石泉生看暖水瓶裏水是熱的，便倒出來讓唐青婉洗洗臉上床休息會。

“餓嗎？有沒有想吃的？我待會去外面看看，給你帶點吃的回來。”

唐青婉搖搖頭：“我不想吃東西，你先別處去。等晚點，我們再一起出去。”

石泉生點點頭，想到剛剛前臺大媽的話，眼底光芒閃了閃，然後故着不經意地說：“我們還沒有打結婚證呢，沒有結婚證有時候好像挺麻煩的，不知道你上大學了，給不給打結婚證。”

“給吧，怎麽不給？”

雖然她當時被被唐家送到老房子去關着了，卻還是知道她二姐唐清婉和趙靖遠是上大學後那個國慶節舉辦的婚禮，領證好像更晚一點，但是和辦婚禮是同一年，她領證的時候就是上大學期間。

石泉生聽了，試探着說：“那我們等在申城安定下來後就去打結婚證？”

唐青婉卻想到上輩子她回來找他們父女，卻聽說石泉生和孫如玉走了，孫如玉給石泉生生了甜甜，他們才是一家三口，自己這個和石泉生擺了酒共同生活五年的卻什麽都不是。

她當時想着，是啊，他們沒打結婚證，是既無名又無實，抛下了就是抛下了，她用什麽理由去要個說法？

那些年唐青婉也琢磨過石泉生為什麽一直沒有和她做真是的夫妻，為孫如玉守着？

重生回來的唐青婉不再這麽想。

“為什麽要等？我們可以在霍縣打結婚證。”

這話不止驚住了石泉生也驚醒了唐青婉。

唐青婉想到了她的檔案和戶籍。

如果唐青婉不止下鄉了，不止考上了大學，她還同山溝裏的泥腿子打了結婚證，他們還會要搶奪回唐青婉這個名字嗎？

唐青婉可是記得得很清楚，唐母搶她的錄取通知書，為的是她最疼愛的二女兒能風風光光、順順利利嫁到趙家去。

趙家這個時候有權有錢，正是因為他們有權又有錢，便看不上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唐家二女兒，哪怕她已經為趙家生了一個孩子，哪怕趙家獨子為着愛人要死要活，趙家二老就是不同意兩人的婚事。

後來她成了申城大學的大學生對方才一改态度，舉辦了隆重的婚禮，同時也給了唐家很多好處。

如果這個大學生在農村結了婚，還生了一個女兒，他們怎麽搶？

“對了，甜甜呢？甜甜哪去了？”

石泉生還在消化唐青婉剛剛的話，見她突然轉了個話題，腦子也跟着轉。

“甜甜在顧嬸家，不是要送你嗎？就拜托顧嬸子幫忙照看着。”

“話說，我和甜甜現在就跟你一塊去申城，也不知道那邊政策怎麽樣？能讓我們呆下來嗎？”

“行，我們倆是夫妻，知青回城，夫妻是可以投靠的。甜甜就更不用說了，她是我女兒——下了山，沒人知道甜甜不是我生的，你以後也把這事爛在心中，不要說出來。我現在就打電話回去，讓他們寄材料過來。”

“我們回去之前在這裏把結婚證打了！”

石泉生聽了，只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好像有煙花在裏面炸開了。

想到這裏唐青婉頭也不暈了，立馬下床。

“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石泉生見了顧不得想其它的忙拿了鞋子上前，蹲着幫唐青婉穿鞋子。

在山上，一家三口穿的都是布鞋。家裏有縫紉機，加上千層底都是石泉生花錢請山下婦人幫忙納的，唐青婉縫衣服做鞋子也不費事。

唐青婉要回城，石泉生便給她買了運動鞋和皮鞋，考慮路上時間長又要轉車，這次只穿了一雙帶了一雙，其它的等回頭寄過去。

穿好鞋，石泉生也沒站起來，仰頭看着唐青婉。

“這打結婚證，我還沒上過你家，會不會顯得不重視？是不是還有一些禮節什麽的需要走？

要不等回城後，看看你爸媽怎麽說，我們再去打結婚證。”農村婚嫁禮節特別多，哪怕再窮，這些都不能忽略。

“我家的情況你不了解，等回頭我和你細說，結婚證就在這邊打。”

“好，都聽你的。”

這時候的石泉生還很年輕，年華正好，她也一樣。

此時他含笑的眼中仿佛盛滿了星星，璀璨而又閃耀。

看得唐青婉一顆略帶惶恐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兩人并沒有借用招待所的電話，而是找到火車站門口的郵政局。

唐青婉下鄉時唐家還沒有裝電話，但是她回城時家裏是有電話的，聽說是趙靖遠找關系聯系人過來裝的。

唐家裝了電話沒有同唐青婉說過，準确來說唐青婉下鄉後除了剛開始她寫了幾封信回去基本和申城斷了聯系，按說她是不知道唐家電話號碼的。

仿佛是為了驗證一般，唐青婉撥了那輩子撥過不少次的電話號碼，嘟嘟幾聲後，被接通了。

電話裏面傳來的是唐母高玉鳳的聲音。

唐青婉的聲音有些顫抖：“請問是高豐田醫生的家嗎？”

“找我爸的？找我爸你打電話到診所去啊。”

“那我要錯電話號碼了，請問高醫生診所電話是多少？”

對方報了一個號碼，很快把電話挂了。

而申城唐家，唐清悅聽到電話鈴聲便打開房門，一出來便見唐母把電話挂了。

“不是靖遠打來的嗎？”

“不是，找你姥爺的，估計打錯電話了。”

唐母說完看唐清悅衣着單薄，一臉羸弱的模樣，心疼地走過來，扶着她回房裏。

“你才出了月子，可不能大意。我給你熬了豬肚烏雞湯，你先去躺着，我給你端過來。”

而這邊，唐青婉仿佛一點不意外地挂了電話。

她和唐清悅長得很像，聲音卻不太像，加上做知青這些年肯定染上了山裏的口音，唐母聽不出她的聲音也正常。

唐青婉又撥了另外一個號碼，她一直爛熟于心的號碼。

唐青婉一直親緣單薄，唐父唐母加上兩邊老人都不太在意這個幺兒。

唐青婉知道當年姥爺逼着讓爺爺将老宅子給她并不是多疼愛她，只是姥爺做了一輩子醫生，仁義刻在骨子裏，覺得他們這樣做不對，可又不想違逆妻子女兒的意願鬧得自家不寧，折中想出這麽個主意。

而那老房子本就破敗不堪，空置多年，唐家想着用來堵住她的口也算物盡其用，哪裏想到那房子在二十年後會成為發家致富的金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