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身世

石泉生一臉慎重說道：“本來我沒想這麽早說，畢竟甜甜還小。

對不起，婉婉，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意這個事，其實我很高興，這說明你心裏在意我。

甜甜是孫如玉生的，但是孩子的生父并不是我。”

唐青婉卻是不信：“不是你？那是誰？”

“我也不知道，孫如玉的男女關系我不太清楚，那段時間我也不在村裏。”石泉生沒說的是孫如玉的男女關系比較混亂，如果當初她沒走，他也會趕她離開的。

唐青婉聽後傻了：“什麽意思啊？什麽叫她的男女關系你不清楚？她不是你……所以你和孫如玉根本就沒有處過對象？”

“自然是沒有。那兩年她是借住在我家，可她一直是和另外一個女知青好像叫徐曉玲吧住一個房間，就當年老房子最西邊後面那間，我要是同她處過對象，我能讓她住在那個小房間裏嗎？我家裏又不是沒有房間。”

那時候石泉生家是五間紅磚青瓦房，兩間堂屋隔開三間南北通透的正房，因為三名知青借住，且有男有女，石泉生便将最西邊的房間隔成兩個小房間，那間房原先是老獵人住的。

石泉生住東邊正房，最中間那間一直鎖着沒動，直到唐青婉到來。

孫如玉對于他來說就是普通外地來的知青。

當初那房子早在四年前拆掉了，可唐青婉也在裏面住了一年多，自然是記得。

如今想來的确不對勁，按照石泉生的性子，別說他家中還有多餘的房間，就算沒有，他也會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給女方住——是他對象的前提下。

“那我怎麽聽說你經常帶肉給她吃。”

“那是她們出錢買的。”可是那時候風聲緊，他靠打獵掙錢都不敢大張旗鼓，更不敢讓人知道他很有錢。

石泉生沒說的是，他給幾個知青的肉的确收的錢比較少，其實他是為了後面能便宜賣給唐青婉做鋪墊，哪想她根本想不到來找他買肉。

石泉生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國家每個月給知青的補貼，屬于唐青婉的那份被李阿婆的侄子拿走了。

Advertisement

李阿婆侄子是村大隊長沒出五服的侄子，所以才會為了照顧李阿婆安排女知青住到她家，也看唐青婉和那些個知青都不親近，便私下偷偷瓜分掉她的補貼。

石泉生是孤兒外姓人，無親無族，手上的錢還不能見光，再有能力也不好同一村大隊長作對，只得想別的法子接濟她，那時候看着唐青婉因為挨餓日漸消瘦，把石泉生急的嘴裏長滿了泡。

和唐青婉不同，石泉生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純粹的人，他做什麽肯定有某種目的在裏面。

對村裏人好，報答當年的救濟之恩是其一，其二是為了施恩。他一個無父無母的外姓人，能平安在山裏生存下去，恩威并施是最主要的原因。

“那你怎麽沒告訴我。”

石泉生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你那時候還小，懵懵懂懂的，又報恩心切。我想讓你安安心心住下來，看你誤會了，覺得幫我照顧女兒也不失是一個留下你的好理由。”最主要是石泉生看得出來，那時候的唐青婉是真沒開竅，不懂男女情愛，他得想一個不顯突兀對方又不排斥的方式将小姑娘劃分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護着。

将甜甜抱回去養，是因為同作為棄嬰，他真心心疼這個瘦弱的孩子；最主要的是他需要一個契機将唐青婉留下來。

那時候住在家裏的三個知青都走了，他和唐青婉孤男寡女不适合住在一起，孩子抱回來，就有了借口留下唐青婉，也不會引得村裏人說閑話。

“後來看你和甜甜相處得那麽好，怕說開了有隔閡，甜甜還那麽小，也怕對她有影響。”

所以石泉生修築了那麽大且結實的院子，并不僅僅是為了将她養在深閨，也為了将甜甜同山下那些人隔開，免得她小小年紀聽到什麽風言風語。

唐青婉點點頭，最初的确是因為甜甜是石泉生的女兒，她才會那麽全身心投入去照顧她。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朝夕相處幾年，唐青婉早将石夏天當着自己的女兒，疼愛她超越一切。

她漂亮、聰明、貼心且懂事，全心信賴自己，那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和體會。

一個人存在的價值體現在她是否被需要，她每天能感受到如此強烈的被需要，自然每一天都精神飽滿、積極樂觀。

在那深山裏，石泉生教會她被愛，石夏天教會她愛人。

唐青婉默默吸收、消化着這些消息，心情起伏不停。

造化弄人啊，她當年要是知道甜甜的身世，怎麽會在找回來的時候被村裏人幾句譏諷、奚落就打擊得落荒而逃？

明明石泉生一直用行動表明，自己在他那裏是如何與衆不同。

坐在對面的石泉生也在後悔沒有早兩年說開這事。

他們相處本就和尋常夫妻不同，加上此時又身處陌生的招待所，哪怕說開了，明白彼此的心意，石泉生也一如既往坐在唐青婉不遠處，并沒有一起坐到床上去。

明明是他一眼就看中心心念念的女孩，精心呵護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兩人卻還止步不前。

這其中石夏天居功至偉。如果不是那丫頭杵在兩人中間，無時無刻不在搶奪唐青婉的關注，他們早該成真正的夫妻了。

所以是成也石夏天敗也石夏天。

最終石泉生還是忍不住起身朝唐青婉走來。

他蹲在唐青婉身前，輕聲問：“婉婉，你怎麽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樣？”

從火車站石泉生就發現唐青婉有些不對勁，開始只當是她惦記從未分開過的甜甜。

為了分散唐青婉的心思，石泉生故作輕松打趣道：“怎麽？知道甜甜不是我親生的，你就不疼她了？”

“才不會，甜甜是我女兒，哪怕我誰都不疼也不會不疼她。這些話今天說過就行了，你以後再不要提了。”開始的确是因為石泉生，但是現在的石夏天已經融入她的骨血，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唐青婉知道甜甜生父不詳，只會加倍疼愛她。

石泉生自然是知道她們母女現在是“情比金堅”才那樣打趣。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一個家庭中，夫妻關系應該高于一切！你再疼愛她，等她大了還不是棄你而去組建新的家庭？你将滿腔的愛都傾注到她身上，最後失落的還是你。所以，婉婉，你應該放手讓她學着獨立了。你可以把精力多多地放在我身上，畢竟我們才是陪伴彼此到老的人。”

唐青婉不由又想到在不久之前的十八年後，石泉生為了和她同躺在一張床上淩晨五點喊石夏天起床的惡劣行徑。

那時候的石泉生成熟、穩重，卻如同年輕時一樣，愛同甜甜争風吃醋。

總算看到唐青婉笑了，石泉生剛松了口氣，又聽她開口道：

“我不叫婉婉，你以後不要喊我婉婉了。”

“嗯？”

因為唐母三令五申，秉着少說少錯的原則，下鄉後的唐青婉很少同人說她在申城的家事。

後來嫁給石泉生時她已經完全接受自己是唐青婉這個事，加上心底的一些小心思，也就沒有提過。

其實改名、換名在後世并不少見，她在藥房就碰到過。

和許貝貝同一屆的有個實習生叫沈雅瓊，當時是李璐帶着，因為李璐最早來實習時是唐清月帶出來的，算是師徒便走的比較近。

唐清月時常聽人喊沈雅瓊‘媛媛’便好奇問了一聲。

對方大大方方說沈雅瓊原本是她妹妹的名字，她叫沈雅媛。上初三的妹妹不想上學，被父母罵得哭鬧不休，而已經初中畢業在外做了一年打工妹的她又想回到學校，兩人一拍即合便互換了名字身份。

和她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就像高豐田以及大多數人以為的那樣，老二身體不好，老三身體結實，要下鄉就該老三去。

生為同胞姐妹，血脈之親，是該做些犧牲。

可這種犧牲不應該是單向且毫無底線的。

唐青婉是平常人，她能接受父母安排她頂着唐青婉的名字下鄉，但是她怎麽也沒料到，父母親姐會不顧一切搶奪她的大學資格，甚至不惜将她軟禁起來。

這輩子不可能了。

你既無情我便休，重來一世，她唐青婉也要做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唐青婉并沒有說她重生的事，這太匪夷所思了。

她只是将她從小到大在申城那個家裏的待遇、處境一一娓娓道來。

想到當年被關在老房子裏的經歷，唐青婉覺得自己的處境和那些棄嬰真的沒有多少差別。

然後将她的擔憂說給石泉生聽，那些話裏含着無盡的苦澀卻無半分傷心。

她再也不會為了那些親人傷心難過了。

石泉生聽了，心裏密密麻麻都是酸疼，他再也顧不得其他，将唐青婉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懷裏，緊緊摟住。

“你放心，我會護着你，保證不讓她們傷害你一絲一毫。既然她們對你不好，那我們也不要去在意她們，你就把全部心神放在我們這個小家上。”

“甜甜那丫頭雖然淘氣了些，心地卻是純善。你真心待她好，她便回報你十倍的真心，你有我、有甜甜就夠了。”

石泉生是棄嬰，曾經也憤憤不平過，為什麽他沒有爹娘疼，為什麽他三五歲就得想法子養活自己，那種痛和自卑是刻在骨子裏的，不會随着歲月流逝而消失。

他在心裏默默決定，他要加倍地努力，讓他的女孩過上好日子，讓曾經錯待她的那些人羨慕她，嫉妒她，後悔曾經輕視慢待了她。

還有那将幾個月大的他扔在四月冰冷溪水中的人，如果有一天見到了，他要堂堂正正站在他們面前。

唐青婉卻促狹地捉弄道：“那你說我是将精力放在甜甜身上多一點，還是放在你身上多一點。”

石泉生聽了，從剛剛的思緒回過神，笑着将手放在唐青婉咯吱窩附近，威脅道：“你說呢？”

“嗯，甜甜還小，需要更多的……哈哈……哈…你你你……”被石泉生鬧得唐青婉很快變節了，笑得臉紅撲撲的，分外誘人。

“你看你笑起來這麽好看，還是要多笑，你今天就笑得不多，不要告訴我是因為離開了甜甜你就不笑了。”

有了前車之鑒，唐青婉這會學精了：“自然不是，我是以為今天就要和你分開，舍不得就笑不出來了。”

“這還差不多。”

看唐青婉活力滿滿的樣子，石泉生總算放下心來：“以後不叫你婉婉了，叫糖糖好不好？”

“唐唐？”

“吃的那個糖。”糖糖、甜甜都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恩賜。

“好呀，好呀，糖糖、甜甜，聽起來像姐妹一樣，甜甜肯定很喜歡。”

石泉生：……

作者有話說：

一家子就要齊齊整整的，小可愛們猜猜石泉生會是神馬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