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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有些話能夠改人一生

薛英暮将那碗薏仁甜湯全部喝完,理了理衣服,這才去見薛不凡。

薛不凡正恭恭敬敬地在外堂候着,只是一雙眼睛一直骨溜溜地轉,似是在打探周圍的環境和人。

他見薛英暮出來,着急忙慌地跪下道:“臣給太後請安。”

薛英暮坐直了身子,才不鹹不淡地道:“起來罷。”

薛不凡站起來,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太後自從從九通寺回宮來,臣都未有機會進宮給太後請安,晚了些時日,望太後莫要見怪。”

薛英暮擡頭瞅他一眼,淡淡地道:“哀家若是要見怪你,絕不是因為你請安晚了,而是薛府在你手裏敗了。”

薛不凡笑幾聲,忙道:“太後教訓得是,适巧臣在打理薛府時碰到了難題,趁着今天有時間想要請教太後。”

“哦?是嗎?你且說來。”薛英暮挑挑眉毛,似乎是很欣慰他能将生活重心從吃喝玩樂轉到薛府上。

薛不凡看了周圍的一圈人,幹笑着道:“只是這些事情畢竟是家事,讓太多人知曉怕是不妙。”

本還在打瞌睡的陶瑾然聽了這話後,立即恢複了精神,一雙神采奕奕的眸子在薛英暮與薛不凡之間來回打量,也一同等着她的回答。

薛英暮聽後波瀾不驚地點點頭,頗為贊同,“家醜不可外揚。”

陶瑾然迅猛地擡頭看着她。

海青謹遵太後的命令,帶着那些宮女走了出去。陶瑾然雖納悶太後心裏的想法,但大部隊出去了,他一人留在這裏實在是太過紮眼,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出去。

薛不凡見再無外人,也開門見山道:“臣前些時日見了宋國公。”

“哦,宋國公的身體可還好?哀家幾天前在宴會上瞧着他的時候,他看上去可不太像健康的樣子。”薛英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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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不凡壓低了聲音,靠近她,道:“若太後能答應宋國公的請求,想必宋國公的氣色會漸漸恢複過來。”

薛英暮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才皺着臉道:“請求?他有求過哀家嗎?”

薛不凡的聲音更低,“自然是有的。太後去九通寺之前,他不是求過太後,一同謀反嗎。”這句話他說的順口而理所當然,想必為了慎重請見,他在家裏早練過不下百次了。

薛英暮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狠狠地拍一下桌子,指着他,聲色俱厲地道:“你給哀家住口!你可知說這話的後果!”

薛不凡跪了下去,叩了個頭,道:“臣當然知道。然而皇上即位之後,大力打壓三大家族,臣雖有郡公之爵,可手上毫無實權,與爹爹在世時的風光完全無法比拟。您雖是太後,但又有誰不知您與皇上如今已勢如水火,皇上容不下您,容不下薛家,更容不下三大家族。作為臣子,選一個容得下自己的君主,有何不對?”

薛英暮将一杯涼茶“刷”地全潑向他的臉,撫着胸口,仍是無法接受的樣子,“都是謬論!哀家與皇上關系甚好,母子情深,此乃帝都人人皆知的事情。你作為臣子,懶散無所事事也就罷了,如今還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爹爹從小教育你忠君愛國,莫非你連‘君讓臣死’的道理都不懂嗎。”

薛不凡抹了抹臉,堅持己見,“‘君讓臣死’的道理臣自然懂,只是若有升仙路,何必要投地獄門呢?當今聖上氣量狹小,絕非明主。愉王飽讀詩書,深明大義,又有宋國公這等有權勢的丈人,他若掌權,大齊朝政必當更好。何況愉王生母已逝,扶他登基,您依然是大齊唯一的太後。不僅如此,還能保全薛家。難道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嗎?”

薛英暮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淩厲之情,冷笑道:“說了這麽多,還不如直接告訴哀家,事成之後,宋國公會給你什麽好處?”

薛不凡臉上有被看透了的尴尬,不過很快調整過來,他抹抹頭上的汗,道:“臣全是為了薛府的榮耀才會答應他。”

“薛府的榮耀?你覺得出一個忤逆犯上的人,會是榮耀?”薛英暮語氣疏離地反問道。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若成功,這就是無限榮耀。”

薛英暮靜靜地道:“若失敗呢?如梁王的下屬那般,被□□終生,還是如梁王般,橫死當場?”

薛不凡聽出她的語氣已有松動之意,忙趁熱打鐵道:“您若是肯與我們裏應外合,此事必然不會失敗。”

薛英暮看也不看他,“可惜哀家不會答應。哀家是太後,親手扶持皇上登基,哀家不可能親手将他從皇位上拉下來。而且我不會忘記爹爹從小的教導,你最好早早打消這個念頭,不然哀家必大義滅親。”

薛不凡擡起頭,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她,語氣沉重,“太後,您知曉爹爹是怎麽死的嗎?”

薛英暮本正在喝茶,聽了他的話後,霍然眯起眼看着他,“你什麽意思?”

“世人皆道爹爹是與梁王厮殺時,不幸被梁王一劍穿心,但事實上,殺他的人,是先皇的心腹。”薛不凡一字字地吐出來。

薛英暮捏着茶盞,手上的勁道已經透露出了她的心情,偏偏她的語氣依舊雲淡風輕,“莫非這也是宋國公告訴你的?”

薛不凡道:“雖是他說的。不過聽後我特地去調查了此事,當年參與那一戰的人卻都很有默契地絕口不答。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做此畫蛇添足的事情呢?自古以來,因功高蓋主被君王污蔑處死的将軍又幾時少過?”

薛英暮微垂了眼睑,冷聲道:“證據呢?”

薛不凡垂首,“臣還沒有證據。先皇處事嚴謹,豈會留下蛛絲馬跡讓人诟病,臣只想請太後好好思慮此事。爹在世時,武功高強,梁王雖也是武将,卻是不敵的,而且他與爹打鬥時已身受重傷,如何有機會給爹一擊呢?梁王居心叵測,爹功高蓋主,先皇用一場戰役同時除去兩個勁敵,真正的受益者從來都是他!”

薛英暮冷冷瞥他一眼,“難道你以為憑你這三言兩語,哀家就會信你,并且助你造反不成?”

薛不凡搖頭,“臣不敢這麽認為。只是爹的事情對臣而言,打擊亦是很大,您若不信,自然可以私下調查。但是臣請您務必小心皇上,臣不想再失去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興許是他最後一句話太過煽情的原因,薛英暮瞅了瞅他,表情雖然還是很嚴肅,聲音卻變得暖了一點,道:“既是如此,哀家也希望你能撤銷此念頭,謀反絕非易事,哀家亦不想看到親人再次身首異處。”

薛不凡一臉認真,正聲地道:“太後說得對,但臣對父親不明不白的去世絕不能坐視不理,臣請太後慎重考慮此事。”

薛英暮怔了會兒,臉上是明晃晃的驚訝,顯然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扭過頭去,道:“你先下去,哀家想一個人呆會。”

她的表情明顯柔軟了不少,薛不凡見目的已經達到,也顧及着太後的接受程度,不再多說,退下了。

薛英暮看着他的背影離去,恨聲道:“跟了史孝後,嘴皮子的功夫倒是長進不少,連親情牌都會打了。”

她慢慢地捏緊雙拳,指甲深入到掌心的肉裏,卻絲毫不覺得疼。

薛不凡最開始的話幾成真幾成假她是有數的,甚至她早早料到薛不凡會被史孝派來游說,但是薛英暮沒想到,他竟會在後面提起薛老将軍,提起她父親的死。

薛不凡是妾室所生的庶長子,薛老将軍對他的疼愛從來不如由正室所出的她多。

在薛不凡面前,薛老将軍是不喜不怒的嚴父,在她面前,他卻是願把世界都送到女兒面前的慈父。

薛英暮很清楚,不論薛不凡說的是真是假,她對先皇和皇上的信任勢必會更加薄弱。

夏日暖陽隔着窗紗打在人的身上,照得人很暖,心卻冰透了的涼。

薛英暮的拳慢慢松開,又默默地在腦海裏回憶了一遍薛不凡的話——“殺他的人,是先皇的心腹。”她猛地捏緊茶杯,茶杯在壓力之下應聲而碎,碎片劃了她掌心一手的血。

陶瑾然和海青本還是守在外面,聽到這響聲之後忙沖了進來。

屋子裏蓋着一地茶盞的瓷碎片,薛英暮的手還在“嘩嘩”地冒着鮮血。

陶瑾然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幾乎是本能地輕輕将她的手攤開,擔憂道:“太後,您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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