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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英暮沒有怎麽注意陶瑾然的表情,只在他的身影消失時,松了一口氣,然後匆忙理了理衣襟。鳳承淵進來時,薛英暮已經整理完畢。

鳳承淵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黯淡,明明才幾天沒見,薛英暮卻覺得,再見到他的這一刻,恍如隔世。或許當心态變了的時候,什麽也都随之而變了。

鳳承淵徑自落座,看着身邊的一人一兔,笑道:“太後好心情。”

薛英暮道:“閑來無事,只能逗兔子解悶。”

鳳承淵喝了口淡茶,看着兔子也不知想起了什麽,臉色微微一變。

薛英暮渾然沒有注意,只是一直玩着然然的耳朵、然然委屈地想要用爪子遮着兩只長耳朵,可是又懼薛英暮的鳳威,沒敢動作,正蔫蔫地趴在她的腿上。

鳳承淵喝完茶,斂容道:“朕今日來,是為了陶将軍胞妹一事。”

薛英暮淡笑,“看來皇上與陶将軍的感情确實極佳,竟為了他的胞妹專程來找哀家一趟。陶将軍能得皇上如此的重情重義,真可算是他的福氣。”

鳳承淵也不鹹不淡地笑了笑,“朕親自來找太後,是覺得太後與陶總管有幾分感情在。陶總管是他們二人的兄長,卻因意外而身死。陶将軍只身入宮,難免想家。朕思慮良久,才決定将陶将軍的胞妹陶傾城接來,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是總能免了陶将軍的思鄉之情。”

薛英暮聽着他從善如流地将“陶總管”、“陶将軍”兩個稱謂來回轉換,心裏不禁默默嗤笑。真把她當傻子玩弄嗎?她願意接受他對自己一次次的防範,願意承受他的冷漠無情,卻不代表她能忍受他無止境的猜忌和欺騙。

薛英暮想到了适才陶瑾然說的那些赤誠的話,再看看眼前的人,終于有了幾分心寒。她與鳳承淵曾同仇敵忾這麽多年,他卻始終不願信任她。這就是她曾經愛過的人嗎?

薛英暮開始重新審視他。

鳳承淵見薛英暮無動于衷,不禁微微皺眉,沉聲喚道:“太後?”

薛英暮微笑,“皇上打算如何安排他的胞妹?”她刻意含糊了“他”的身份。

鳳承淵顯然已經想好了說辭,“陶傾城是女眷,與男子一同居住怕有不妥,朕想将她安排在後宮,就按着嫔妃的家眷來對待。”

薛英暮也覺得合情合理,并不反對他,“就按照皇上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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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承淵道:“若按腳程來算,陶傾城明日就可到達宮中,屆時一切就交由太後打理了。”

薛英暮平靜地道:“哀家會照護好她的。”

鳳承淵點頭微笑,兩人相顧無言地坐了一會兒,他才起身離開。

鳳承淵一走,海青便走了過來,她這幾日與太後相處的時間極其有限,現在肚子裏正憋着一肚子的話。

海青給太後倒了杯寧神茶,然後默默站在一邊,用火辣辣的目光在太後身上來回逡巡。

薛英暮挑了挑眉,道:“有話直說。”

海青笑嘻嘻地道:“太後,我當日說您對陶總管有好感只是為了安慰您,還請您莫要當真。”海青這幾天都要悔死了!在她看到陶瑾然不僅沒死,還搖身一變成了将軍時,海青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拿去當夜壺!她若不說那些話,太後或許還能在皇上與陶瑾然之間猶疑一陣,她此話一出,太後肯定是要對陶瑾然另眼相待了。可這陶瑾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能能屈能伸地适應好總管和将軍兩個角色,心機絕對不淺。海青很苦惱,太後怎麽專門遇人不淑呢!

薛英暮的嘴角揚了揚,“哀家心裏自有計較。”

海青苦着臉,道:“太後,陶總管假死騙您,定然是有陰謀的,您可莫要對他心軟啊。”

薛英暮看了看她,道:“你可還記得他如今的身份嗎?”

海青點頭,“禁軍統領。”

薛英暮淡淡道:“禁軍有兩萬人馬,若真想給史孝等人一個重擊,必然要與他合作。”之前禁軍統領是李林,薛英暮能夠讓他随時聽候差遣。誰知鳳承淵也有這等防範,臨時将人換成了陶瑾然,不過好在是陶瑾然,她和他還能有商量的餘地。

對比起太後,海青卻沒有那麽樂觀,她愁眉苦臉道:“太後,他是皇上那邊的人,真的會聽您的嗎?”

薛英暮頭一次覺得海青蠢蠢的,開口道:“他為了皇上好,哀家也是為了皇上好,說清來由,還怕他不願嗎?”

海青恍然大悟地道:“嗯,太後機智!”

薛英暮別開頭,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她更蠢了……

手裏的然然也仿佛被感染了情緒,一同嫌棄地扭着頭。

海青:“%¥#@#……”

陶傾城是第二日巳時到的宮中,作為她嫡親的哥哥,陶瑾然親自在宮門口将人迎了進來,又好好交代了幾句,才将她送至了內宮。

薛英暮便在旁邊一直看着,不時地也會與陶瑾然的目光對上,他卻每每都先主動撇開。薛英暮有些着急,陶瑾然是吃錯什麽藥了?她還有事欲與他商量呢。

薛英暮忍無可忍地走過去,對陶傾城道:“在宮裏若有住不慣的地方,便與你兄長說,哀家會處理好的。”

陶傾城長得很水靈,一雙大眼睛十分脫俗,此時正撲閃撲閃着,她也不客氣,喜滋滋地道:“好的!”

薛英暮又轉頭別有深意地看向陶瑾然,她道:“你兄長在哀家宮裏當差的時候,也如你一般機靈,哀家看着你,便想起了他。你說,今晚他是否會向哀家托夢呢?”

陶瑾然一頭霧水,卻還是硬着頭皮道:“太後若覺得會,必然是會的。”

“那哀家便借你良言,等着他的托夢了。”薛英暮笑道。

陶瑾然眼珠一轉,此時才有些明白過來,忙道:“是。”

——

鳳承淵今晚是在溫室宮留宿的,按理說勤妃也正在桃李年華,一副身子嬌嬌柔柔的,應該很能得他的歡心才是,然而他挺身進去的那一刻,想的卻是另一張臉——一張杏眼梨渦,紅唇齒白的臉。

就是這麽想着,連什麽時候洩的都未發覺。饒是勤妃再遲鈍,也發現了鳳承淵今晚的反常。她向來得寵,一個月裏皇上有十多天都是宿在她宮裏的,像今天這種情況,卻是第一次。

勤妃心裏打着算盤,替皇上緊了緊錦被,道:“臣妾聽說宮中今日新來了一位女眷,是陶将軍的胞妹,長得十分貌美。”

鳳承淵對她的那點心思明白得很,卻只是嗯了一聲。

勤妃徐徐地道:“陶将軍現如今是禁軍統領,皇上若真對他的胞妹有意,臣妾便去向那女孩說。想來皇上的屬意,她當是不會拒絕的,也不必苦了人家住在後宮裏,卻沒有名分。”

鳳承淵本就有些煩躁,現在聽她在旁邊盡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煩躁的情緒不由得更重。他捏起勤妃的下颔,微微一擡,冷厲地道:“朕以前覺得你善解人意,現在看來是朕錯了。”

勤妃聽着他的語氣,還沒來得及開口,淚便先流了下來,“皇上息怒。”

鹹澀的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滴在了鳳承淵的手心上,不由得一燙。鳳承淵松手,下床穿好衣裳,頭也不回地道:“你若有空,便多向太後學習一下,免得每日只會些哭鬧的玩意兒。”

勤妃一愣,身子縮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地問道:“皇上這是去哪兒?”

鳳承淵并未理她,只是徑直走出了宮門。

門外,黃公公正一絲不茍地盡責地守着,見皇上出來,忙道:“夜已深,皇上怎麽不披件衣服,可要當心着涼。”

鳳承淵攏了攏衣襟,幽黑深邃的雙眸沉了沉,道:“去積善宮。”

黃公公的嘴裏像吞了蒼蠅,最終仍是一言不發地在前打着燈籠走。

溫室宮外本有束海棠花開得極好,如今緋紅的花骨朵卻不知受了什麽風,在黑夜裏瑟縮着敗落,徒留滿地的殷紅。

此時的積善宮裏,也很熱鬧。

說來趕巧,每當鳳承淵臨時起意來看望薛英暮時,都是陶瑾然偷偷摸摸地夜探積善宮的時候。

其實,陶瑾然也不清楚薛英暮今日下午說的模棱兩可的“托夢”,究竟是不是讓他今夜再來一次。但是反正來了他不僅不吃虧還能占便宜,是以他就大膽地來了!

事實證明,他和薛英暮還是殘留着那麽一點默契在的。

陶瑾然還是戌時到的積善宮,薛英暮已經在椅凳前坐好等他了。

“看來你還沒有蠢到極致。”薛英暮道。

陶瑾然心裏高興的同時,還有些別扭——他始終無法忘記昨日薛英暮知道鳳承淵來的時候,那股子激動勁。

他沒有搭茬,只是別別扭扭地走過去坐下,用着很正經很正經的語氣道:“太後找我所為何事?”

薛英暮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卻只狐疑了一會兒,就決定先不用管他,還是正事比較重要。她道:“哀家約你前來,是想與你說史孝和愉王等人的事情。”

陶瑾然畢竟對朝政的了解不深,蹙眉道:“他們怎麽了?”

薛英暮壓低了聲音,靠近了他幾分,道:“他們要謀反,并且約了哀家與他們一同謀反,哀家答應了。”

還不等陶瑾然答話,窗外就響起了一聲很細小很細小的聲音,薛英暮并未聽見,但是陶瑾然聽到了,他飛快地打開窗戶查看,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陶瑾然摸了摸鼻子,抓着窗棂,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入目所及的依然無半分可疑之處。

薛英暮也跟着上前,緊張地問道:“怎麽了?”

陶瑾然舔了舔嘴唇,“沒事,或許是我多心了。”他對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皇宮裏大內高手雖然不少,可要在短短的時間內完全隐藏起氣息不被他發現,幾乎是不可能。除非此人輕功極高,已經遠離了積善宮。這一瞬,陶瑾然又想起了一個人,不過很快此人就被排除在外了。

他坐回去,道:“大概是風聲,只不過是我疑神疑鬼了而已。”

薛英暮本就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現下聽到他這麽說,便也認可了這種說法。

陶瑾然這才回答了薛英暮适才的話,“太後之前說的可是真?”

薛英暮觀察着他的神色,淡淡道:“哀家不喜歡騙人。”

陶瑾然強自挂着笑臉,尴尬地笑道:“是。我也不喜歡騙人。”

薛英暮難得的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只是道:“當日你說要與哀家通力合作,現在便是哀家需要你的幫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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