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等着和虞董攀談的人不在少數，韓望和他說了沒多久便帶着韓期離開，又帶着她見了很多大人物。

該見的人都見過了，她還是想出去透透氣，和韓望說了一聲就往後花園的方向去了。先前她路過瞧了一眼，後花園有秋千，正好可以坐着歇歇腳。

她在長長的杏色裙擺下偷偷轉了轉腳脖子，平時不常穿高跟鞋，這會兒有點受不住了。

“啧，韓期？”

身後傳來陌生的聲音，僅僅喊了個名字就能讓人聽出不懷好意的感覺。

韓期下意識不想轉身，但也知道自己躲不到哪去，橫豎都在這莊園裏，如果想找她，早晚能找到。

她只能慢慢轉過身，發現身後不止一人。

剛才出聲的應該是站在中間的那個公子哥，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多半是個啃老族，後面跟着的幾個大概扮演了喽啰的角色，應該和中間那人是一路貨色。

這陣容很容易讓韓期想起高中那次校園暴力，那時候她也是這麽被一群人圍住的。

深感大事不妙，她的手藏在裙擺後面，緊緊攥住紗裙，盡量冷靜地說：“你是誰？有什麽事嗎？”

“我是李毅，雲起科技的繼承人，找你沒什麽事。”李毅笑道，往前走了兩步靠近韓期，“就是好奇你這個小三是怎麽混進這個宴會的，誰帶進來的？路塵？還是說又找了新的金主？”

韓期皺眉後退一步，這些話未免太難聽了。

“都已經解釋過了，周導和楊沁雪沒有在一起，我不是小三，和塵哥也只是單純的朋友關系。”

她試圖解釋清楚離開這裏，回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團團圍住，看來再高檔的地方，也少不了道德敗壞之人的存在。

就這作風，和街頭混混沒什麽兩樣了。

她現在位于宴會廳最角落的地方，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裏，她向遠處望去已經找不到韓望和路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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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還能把注意力放在韓期身上的，恐怕只有虞明晖了。

李毅這群人他認識，仗着父輩厲害逞威風，是圈子裏出了名的敗類，沒攔着他們來成年禮全是給長輩面子。

看韓期被這群人圍住怕是要出事，虞明晖謹記虞明淨的話，直接跑上了二樓。

他們離得很遠，韓期看不到他的動作，只覺得在這偌大的宴會廳裏都沒有人幫助她，忽地就委屈起來，差點控制不住情緒。

她更用力地攥着裙擺，深呼吸讓心跳慢一點，“你這是要幹什麽？”

她握緊了手機，一旦有事就給韓望打電話。

“想和你商量個事。”李毅無所畏懼地又上前一步，可以料到他要說的不會是什麽好事。

韓期繼續後退，暗暗咬牙怒視着他，等着他繼續說：“看你長得挺好，陪我一晚？我也想試一下路塵睡過的女人是什麽滋味。”

這樣的話韓期早有預料，不暇思索道：“你做夢，我和塵哥清清白白，你不要亂說。”

拒絕本身不是問題，放在李毅身上卻覺得韓期不識擡舉，怒道：“亂說什麽了？不就是個出來賣的網紅？披着一張清純的皮，其實就是個公交車。”

他怒極反笑：“當了□□還立牌坊，說的就是你吧？”

“我沒有！”韓期低喊着，還想後退，結果後背抵到了牆上，已經無路可退。

“你繼續退啊。”李毅俯身湊近韓期的脖子，聞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還挺香。”

真是夠惡心的了，韓期嫌惡地撇頭，往右邊挪了一點，“網紅不是出來賣的，你的眼光太狹隘了。”

有些人自認為高人一等，怎麽可能忍受來自韓期的斥責。

李毅在一群纨绔公子哥的包圍下，把手伸到了韓期的後背。她穿着禮服背後有開叉，背後露出了大片的肌膚，遭李毅一摸，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能再忍了，她想給韓望打電話，身邊眼眼尖的喽啰直接強了她的手機。

“你還給我！”

韓期瞪大杏眼，伸手去搶手機，被李毅抓住了手腕，同時一塊棉布塞到韓期的嘴裏，未喊出的餘音被堵塞在喉嚨裏，而這雙罪惡的手正拽着她準備把她拉去後花園。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絕望的心情，拼盡全力也只能發出一聲聲微弱的嗚咽。

輪椅的滾輪聲從琴聲與人聲中穿過，平淡的女聲在他們身後響起，“李毅，要犯渾就滾回李家。”

韓期不認識這個聲音，但李毅認識。

他低罵一聲，轉頭怒斥：“你他媽管老子？”

“你想清楚再說話，這裏是虞家莊園，你在這撒野我有權叫管家把你扔出去，就算是李董也不能說什麽。”虞明晖在後面推輪椅，站定後冷眼看李毅。

姐弟倆長得很像，冷着臉的時候更是如出一轍的壓迫感。

虞明晖的聲音韓期是認識的，她擡頭望過去，才見到他冷若冰霜的臉，和之前判若兩人。至于輪椅上這位和他長得很像的少女，應該就是傳聞中，那位五年前遭遇事故雙腿癱瘓的虞氏集團長女虞明淨了。

這裏已經發展成他們的戰場了，韓期還被堵着嘴，默默地掙紮。

好事被虞家姐弟倆打斷，這已經讓李毅夠煩的了，韓期一動簡直點了他的火藥桶，大吼道：“動個屁！一個出來賣的網紅還有臉給我在這裝清純！”

韓期一抖，沒敢再動，幾個人站在後花園的門口，四周突然一片寂靜。

虞明淨淡淡說道：“一個沒教養的社會敗類還有臉在這發脾氣？誰告訴你網紅是出來賣的了？讀過的書都被狗啃了？”

字字句句無疑是在紮李毅的心，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她當小三，被包養，怎麽就不是……”

話沒說完虞明晖一巴掌拍掉李毅的手，把韓期搶了過來帶到虞明淨身邊，幫她拿掉嘴裏的手絹。

“我剛剛解釋過了，我不是！”

韓期嘴笨，捏了捏僵硬的嘴，還是只說得出這句話。

“我來。”

虞明淨拍了拍韓期的手，面無表情看着李毅，無端讓人發怵。

“看來李家沒錢交網費，你不會上網就自己學，我沒義務教你。有出來賣的網紅，自然也有正能量的網紅。韓期是奧斯卡最佳剪輯獎提名，做了大量剪輯教程帶剪輯師入門，說什麽也不會是你嘴裏這種，下賤的類型。”

“你的眼光再這麽閉塞，我怕雲起科技要在你手裏破産了。”

她的話句句往心窩子裏戳，戳得李毅怒氣高漲又無從反駁，還當着他的面繼續說：“我不負責拯救你的教養和眼界，現在，你給韓期道歉。”

“憑什麽要我給一個網紅道歉！”李毅瞬間炸了，覺得韓期不配。

“做了這麽冒犯人的事，你憑什麽不道歉？”虞明淨料得到李毅還是不會輕易道歉，威脅道：“聽說上個月你出去混被警察抓了，是李董把你保下來，沒讓事情傳出去是吧？”

李董曾嚴令禁止任何人傳播此事，李毅本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鬼知道虞明淨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他臉色一變，沒吭聲。

這就是有戲了，虞明淨心裏有了數，說：“你想讓天下皆知嗎？”

“識時務者為俊傑，要不然你是想試試你李家厲害還是我虞家比較厲害？”虞明晖适時補上一刀。

答案無需多想，憑虞家在京市的根基，李家怎麽也比不過。

“我道歉。”李毅臉色有些白，難堪地看了一眼韓期，極為艱難地從牙縫裏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問題轉移到韓期這裏，她應該原諒嗎？

為難幾乎寫到了韓期臉上，虞明淨單是看一眼就明白，淡聲說：“你滾吧。”

虞明晖一把奪回了手機還給韓期，李毅瞪了一眼低罵道：“不就是殘廢神氣個屁。”

虞明淨本人能不能忍，韓期不知道，但虞明晖絕對不能忍，腳往前一邁想揍李毅，被虞明淨拉住，任由李毅帶着一群喽啰離開了宴會。

人走遠後，她又拍了一下韓期的手說：“你不需要原諒他，我會把他那點破事昭告天下。”

既然他喜歡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別人，那虞明淨就讓他感受一下被指責的滋味。

據韓期所知，虞明淨今年剛剛大學畢業，比她還小兩歲，而韓期卻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謝謝你們。”韓期十分真誠地道謝。

“舉手之勞。”虞明淨依然平淡，身側的虞明晖面色古怪，連連擺手，“你謝我姐就行，別謝我。”

這話真奇怪，韓期沒想明白，又聽虞明淨說：“願意和我一起去二樓露臺坐坐嗎？”

經歷了李毅這事，韓期不敢一個人在後花園待着，點點頭說：“好。”

“那你送我姐上去吧，我得在樓下。”

虞明晖朝她揮了揮手走回大廳，韓期則推着虞明淨從專屬電梯回到了二樓露臺。

整個露臺正對着天邊的一輪彎月，沒有開燈，只有宴會廳的餘光照射進來，有點昏暗，但不影響視物。

韓期坐在虞明淨對面，又說了一遍：“謝謝。”

“不用，确實是舉手之勞。”

虞明淨擡頭看着月亮，柔和的月光照在她眼裏就好像照進深井之中，只在表面留下一層黯淡光，深處還是一片漆黑。

韓期又想起傳聞，說虞明淨患有重度抑郁，從她的表現來看，倒是很有可能。

但是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來幫她？還那麽了解她……

韓期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并打算求證：“你好像很了解我，是我的粉絲嗎？”

“我是深淨。”

虞明淨緩緩轉頭，平靜無波的眸子看向她，說出的話驚得韓期差點蹦起來。

她不是沒想過深淨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但她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和深淨在現實相見，還發生了那麽荒唐的事情。

韓期努力克制驚訝的情緒，“我沒有想到你會是我的粉絲，有點受寵若驚……”

“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

這句說完，虞明淨又把頭轉回去，安靜得過分了。

韓期靜靜看她的側臉，猶豫着說：“之前你就在直播間裏給我投了好多禮物，今天又這麽幫我，我實在過意不去，有沒有什麽是我能回報你的？”

還是安靜。

韓期想，大概是虞明淨太富有了，什麽都不缺吧？

“或許有件事的确需要你幫我。”虞明淨望着那輪明月，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

過于明顯的變化引起了韓期的好奇心，她問：“什麽事？”

虞明淨似乎沉醉在月色當中，喃喃道：“幫我打聽顏深的下落，只要告訴我他過得好不好就行。”

顏深……

這名字有點耳熟，韓期想起來他是五年前《青春偶像》出道團體的C位。

當年這檔節目特別火，連韓期這個遠在巴黎工作的人都完完整整地追到了最後一期，對臺下氣質清冷溫柔，臺上酷拽舞臺王者的顏深很有好感。

不過跨國追星實在麻煩，顏深出道後韓期沒有多加關注，連他的隊員有哪些人都記得不太清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三年前顏深退圈。

這年頭流量當道，退圈三年早該無人問津，沒想到虞明淨還在喜歡他。

但更讓人想不到的，應該是虞明淨居然追星，果然人不可貌相。

“好，我會盡力的。”韓期一口答應下來，提出疑問：“其實憑你的能力應該比我更容易打聽到他的近況吧？”

虞明淨應該不需要韓期來幫助她。

“我不想打擾他的生活，既然說是退圈，就該還他一個清淨。”虞明淨輕輕眨眼，嘴角勾勒出一個極淺極淺的笑，“要你幫忙，是因為我突然很想他。”

也是因為韓期想回報她，而這是她唯一的訴求。

一直表現冷淡的人突然展露出溫柔的一面，讓韓期有些詫異，暗暗驚嘆于虞明淨對顏深的愛意似乎比她想象得更深。

“我一定會打聽到的。”韓期換了個說法，無論如何都想幫虞明淨完成這個願望。

月光仿佛破開了深井，在深處投下一片柔美的月色。

虞明淨保持着那抹極淺的笑，“謝謝你，祝你早日與周導重歸于好。”

韓期一愣，随即笑道：“會的。”

京郊半山的夜風微涼，夏日吹着正是舒适。

她們都話少，卻莫名投機，什麽都不說也能相處和睦，聽着一樓大廳的歡聲笑語，坐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宴會臨近尾聲，虞明晖上了二樓露臺，“韓期，韓總在找你一起回家。”

韓期正準備過去，忽然抓住重點，疑惑問道：“你們知道我和他的關系？”

“我和我姐是看着你們一起進莊園的，你們都姓韓，關系不難猜，我們不會說出去的。”虞明晖解釋道，不忘拉踩一番，“我們又不是李毅那個傻蛋，以為閑雜人等能靠金主進來。”

這麽說着實好笑，韓期放下包袱笑起來，和虞明淨打了招呼，和虞明晖一起下樓，真誠道：“今天還好遇見了你們。”

若是沒有他們倆，她當時就只能把事情鬧大了，那就太丢臉了。

虞明晖又露出古怪的神情，說：“應該是我對不起你，本來我可以早一點趕走李毅他們的。”

這話一聽，韓期心裏隐隐有了猜測。

“我姐的狀态你應該看的出來，她如今只對你和顏深會反應大一點，我想借你這個由頭讓她動一動……”虞明晖滿懷歉意，舉着右手發誓：“但我保證李毅這事純屬意外，絕對不是我指示的！”

難怪韓期道謝的時候，虞明晖的态度那麽奇怪。

不過韓期能理解，卻不會輕易原諒他。

“你沒想過可能出意外嗎？”韓期斂起笑容，難得嚴肅起來。

“想過……”虞明晖不由得也正經起來，“是我不對，你可以怪我，但不要遷怒于我姐。我會想辦法補償你，可以向你保證李毅不會有好下場，只請你有時間陪陪我姐……”

一切都是為了虞明淨而已。

這一片愛姐之心，讓韓期不由得心軟了，嘆了一聲，“好。”

“那加個微信？”虞明晖松了口氣。

韓期對虞明晖沒有特別壞的印象，能感受到因為虞明淨，虞明晖在整場宴會裏對韓家的照顧，因而對他生不起氣，拿出手機和他加上了好友。

韓望就在樓梯口等着她，見她和虞明晖一同下來，雖說驚訝，卻什麽也沒問，一直到上了車才問出來。

今晚這些事沒什麽好瞞的，韓期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只瞞下了虞明晖的事情。

在她說的時候，韓望的臉色是肉眼可見地變差，狠狠錘了一把車窗，斥罵道：“去他媽的李毅！”

怒罵來得猝不及防，把韓期吓了一跳，連忙抓着韓望的手安慰他：“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明淨和明晖都向我承諾過了，李毅不會有好下場！”

“他們說你就信？”韓望煩悶地捏了捏眼角，肉眼可見的不爽。

韓期重重點頭，“我信明淨。”

她不會忘記虞明淨帶來的安全感，僅憑這一點，她就願意相信虞明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