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之四

“我悟出你命不久矣。”許落顏淡定說道。

她的一句話，讓在場的貴婦貴女騷動不已。平南侯夫人李氏本來還假裝的笑容，頓時消失殆盡。

許落顏也不在意，和韋賢妃打了聲招呼，自顧自就起身離開了。

韋賢妃連道了幾聲“童言無忌”，又有幾個和她交好的夫人話裏話外暗示，長公主從小養在趙充媛那裏，教養差了點都是有原因的，這才勉勉強強把話題揭了過去。

平南侯夫人自許落顏離開後，便一直沉着臉，與其一系的幾位夫人也都不再開口。可以說完全不給韋賢妃面子。韋賢妃家世普通，家裏最大的官也就三品而已，這還是她成了賢妃後提升過一次的。即使是趙充媛被降品的現今，李氏也完全沒将韋賢妃放在眼裏。

賞花會開頭還可以，過程很差，結果是糟糕收場。

各家夫人小姐們回去後，把許落顏說過的話一傳，幾乎整個朝堂都知道了。衆人皆道長公主教養不好、品性差雲雲，氣得許斐臉都歪了。

這下好，以後驸馬沒辦法在世家挑了，估計家家都要想辦法回絕，許斐只好期待過幾年這事淡了之後，挑選一些沒什麽背景的新秀做驸馬。

要許落顏說，許斐這皇帝當得實在憋屈，不只是要看手握重兵的平南侯臉色，還要受各大世家的鉗制，太慘了。

如此過了幾天，賞花會上的事才淡去些許，平南侯府卻傳出李氏重病了！

話題再次被傳得沸沸騰騰得，連民間都知道，宮裏的長公主曾咒罵平南侯夫人會死，然後平南侯夫人真的生病了。

不過月餘，新消息傳出後，更是震驚了整個京城——平南侯夫人李氏，病逝了！

一時之間各種謠言四起，有說長公主會妖術的、有說平南侯夫人不敬天子被罰的，還有人将許落顏出生那會兒天降異火的事拿出來說，起初全是關于許落顏不利的流言，總的來說，就是将長公主傳成了個妖物。

想想一個未滿十歲的小女孩，說人命不久矣，還真有些邪門！

然而到了李氏出殡那天，謠言的風向又有些變了，比如說長公主潛心禮佛，沐浴在佛祖的光輝下，又怎麽會是妖物呢？既然不是妖物，那就是長公主開了靈竅，真能悟出人的生死啦！

朝中官員倒對這種無稽之談沒什麽認同感，可百姓不同呀，這條謠言越傳越神乎，還很有理有據，相信的百姓非常多。民間頓時對長公主産生了半信半疑的敬畏與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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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邊為止，全是許落顏下的一盤棋。

其實李氏的生死定論，不過是許落顏的一卦而已。

基本上修真者都會蔔卦，算術越好、蔔出來的結果越精準，只不過修真者很少蔔算自己的命運，因為有些東西，只要不算出結果，那就是沒定下來的事，若算出結果，就變成定局了。如果是吉事那還好，若是兇事那可就糟了。修真者大部分是命運的探索者，而命運的破局者少之又少。

許落顏當然不會算自己的命，她只算別人的命，本來想說若李氏無病無災的話，就給她降點災的，不過沒想到老天也站在許落顏這邊，平南侯夫人本人就有隐藏的舊疾，恐怕是小時候治過，表面看上去好了，但沒有根除，這下是她自己病發了。

許落顏要在所有人心中建立一個高于凡人、高于其他皇室官員的地位，平南侯夫人之死、散布謠言，這些都只是初步計劃。

平南侯本人，許落顏暫時沒辦法動他，可平南侯的家屬們便不同了。

許落顏打定主意要讓許耀榮穩穩當當地坐上皇位，自然要為其掃清路上一切障礙。想她當年四處征戰邪門歪道，從來都是心狠手辣斬草除根的。如今幾經轉世，更加心如鐵石，毫不留情。

平南侯夫人的死，鬧騰了好一陣子，平南侯有意想要怪罪于長公主亂說話，咒死了平南侯夫人。但是太醫、仵作都可以證明，李氏确确實實是舊病複發，跟咒殺什麽的毫無關系。平南侯只能暫時熄火，暗下鼓動言官上書，叫皇帝給長公主安排教養嬷嬷。

許斐無奈，仔細給許落顏挑了個嬷嬷，雖然他覺得這嬷嬷是他的人，不過很可惜，許斐挑的教養嬷嬷早已被平南侯收買，專門就是為了去折騰長公主的。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也許前後該交換一下），這陳嬷嬷前腳剛踏進長公主府，後腳就立刻被侍衛給抓起來關進了柴房。

誰也沒想到許落顏如此不給面子，毫不在意底下龌龊，幹什麽都攤開來。

接着言官們又發動攻擊了，說許落顏失德，不配那個“長”字。許斐被煩得無奈只能私下裏去找許落顏，讓她将陳嬷嬷放出來。然，許落顏哭喪着小臉，說那嬷嬷兇神惡煞恐怖至極，她實在怕得不行才将人關起來，關幾天給個下馬威就放人。

許斐頓時對女兒心疼無比，想起她在趙充媛那裏受的苦，言官們還要不停說她不好，甚至扯到了先皇後葉傾容。這可是許斐的逆鱗，直接讓他龍顏震怒，痛批了一頓言官們不辨是非胡攪蠻纏，只知道為了自己的利益來擾亂天子視線，将所有言官都罷免了，還責怪趙充媛耽誤皇子皇女，讓尚且年幼的許沉玉也搬離了她的宮殿，再次給她降了一個品級，成了趙婕妤。

可以說，這大概是許斐登基以來，做得最大的一件事，也是他本人心裏最爽的一件事。官員們都沒想到，平日裏總是軟綿綿的皇帝，也有如此強硬的一面，短時間內再不敢多說什麽，也剛巧給許落顏制造了一個好時機。

李氏逝後過了一個多月，正巧是萬象國的朝華節，皇帝會率官員們去祭司豐收神，以期秋天能有大收獲。百姓們亦是如此，去祭拜豐收神，并且開上七天祭典。

這種時候人員雜亂，肯定會出點事，問題就是出在哪裏。

許落顏在前一天派自己長公主府的人去兵部侍郎那裏傳信，勸他在朝華節別讓家裏的夫人小姐出門。就這件事，因為是長公主府堂堂正正傳過去的，沒有絲毫隐瞞，又叫民間小沸騰了一下，都在猜測侍郎大人家裏的誰要遭殃了。

而朝中官員們則在思考長公主所為的深意，可要說長公主有什麽陰謀，也叫人想不出來，一個失母的六七歲小女孩兒，哪來那麽多彎彎道道的東西呢？難不成真是妖孽轉世？又或者真從佛經中頓悟出人的生死？

而被警告的兵部侍郎當然不會去聽許落顏的話，他在兵部混，自然是平南侯一派的人，長公主可是對立面，她越是說什麽不要做，越是得做。

多虧了官員們不将許落顏當回事，讓許落顏得到了一次證實并宣揚自己的機會。

侍郎夫人及其嫡女庶女出行的馬車，在人山人海的街道被推倒，裏面的人也摔了出來了，侍郎夫人身受重傷，幾位小姐是直接死亡。

好了，原本半信半疑的百姓們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終于确信了長公主能斷生死，甚至有人朝長公主府跪拜。朝中官員也再不敢小看長公主。

許落顏要的，就是造這個勢，她有身份有能力，如果還要低調生活，那麽最後別說幫助太子登上皇位了，光是自己的人生都無法完全掌控。造勢的壞處雖然不少，但相較之下好處更多，何況她往後是必然要走人的，也就沒有什麽後顧之憂，更不用管自己的名聲好不好聽。

兵部侍郎哀痛之下，開始徹查此事，好好的，馬車為什麽會倒呢？他首先是想到長公主派人做下的事，對許落顏恨之入骨。

然而，事情真相很快水落石出，竟是他家中貴妾所為。說到這裏，還要提一下兵部侍郎徐元生家裏的情況。

兵部侍郎夫人王茹乃是禮部尚書王镛的嫡長女，嫁入徐家十四年只生了一個女兒，當眼珠子似的寶貝着。

另外徐元生家裏還有四個妾，其中一個乃是貴妾——他的表妹李蘭清。

說到這個李蘭清，她和徐元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該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卻因為測出來八字不合，徐家的老太君說什麽也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最後徐元生只能聽從老太君安排，娶了八字天作之合的王茹。

本來徐元生很反感這個被迫娶的妻子，但是沒想到王茹不只長相貌美，善解人意又寬容大度，徐元生很快為她傾心，成了對感情還算要好的夫妻。

就在這個時候，李家傳來李蘭清病危的消息，說是李蘭清思念成疾，再這樣下去要不行了，希望徐家老太君成全。徐元生想到他這個表妹便不忍心，跪地求老太君讓李蘭清過門，可老太君直到去世前都沒同意，徐元生便私底下悄悄和李蘭清來往。

老太君去世後過了幾年，那個時候王茹就生了個女兒，徐元生便以王茹無子為由，将李蘭清作為貴妾擡進了家門。

李蘭清進門後和徐元生很是要好了一段時間，王茹再次懷孕後一個月，李蘭清也懷上了，本來這對徐家來說也算雙喜臨門，但是後頭出了意外，王茹和李蘭清同一天生産，兩人各自掙紮了半天，都只生出了個死掉的男胎。

徐元生悲痛之餘，想起了老太君的話悔不當初，對待李蘭清也漸漸冷淡了下來。再之後，徐元生的另一個妾生了一個庶女。此後十幾年，徐元生都再無子女出世。眼見年歲大了還膝下無子，他已有了休掉李蘭清的想法。

現如今徐元生唯二的兩個女兒都死了，嫡妻又處于瀕死狀态，一查之下竟然是他的表妹所為，悲憤交集之下，叫人弄死了李蘭清，他自己也病倒了。

李蘭清死前說他負了自己，還咒徐元生斷子絕孫。據說她死後，她住的院子裏夜半還能聽到李蘭清的歌聲。京城百姓說起這事，都是無限唏噓，又順帶膜拜了一下長公主殿下。

反正，整件事從頭到尾都與許落顏無關，她好意提醒過徐元生有血光之災了，對方不聽她的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