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之五

許落顏前去徐府拜訪的時候，那府上一片愁雲慘淡，徐侍郎強撐着病體接待了她。

徐侍郎見許落顏老神在在地喝着他家的茶，不禁苦笑道：“叫長公主殿下看笑話了，您明明提醒過我，但是我卻……”

“徐大人的夫人恐怕快不行了。”許落顏沒想跟他扯些有的沒的，她對于毫無意義的場面話很是厭煩，如無必要都是直接切入主題。

徐侍郎聽了許落顏的話，臉色慘白，突然猛烈咳嗽了起來。下人們趕忙上前又是端痰盂又是遞手帕又是拍背順氣的，就怕他們家老爺沒了，他們一塊流離失所。

“我……對不咳咳……起她咳咳咳咳咳……”徐侍郎都上氣不接下氣了，心中倒是沒有自身安危，只想着他那卧床不起的夫人。

許落顏也不急，就等他慢慢緩過氣來，徐徐道：“讓我見見尊夫人吧。”

徐侍郎眼神一亮，想起外面傳長公主乃轉世活佛，想起她的料事如神，他産生了無限希望，忙不疊地點頭說“請”。

許落顏也不敢托太大，跟着來到王茹的卧房前時，提前申明了一句：“我就是先看看，救不救得了另說。”

徐侍郎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猛磕頭，“求長公主殿下救救內人，只要茹兒無事，就是要下官做牛做馬都可以！！”

——哎呦喂，太癡情了。就是不夠專情。

他要是早認清自家夫人對自己有多重要，別再三心兩意勾搭表妹什麽的，該斷就斷幹淨，現今也沒這出了。許落顏在心中暗諷了幾句，跨進了卧房。當然，也多虧了徐侍郎的多情，才叫她有發揮的餘地。

許落顏走到王茹的床前，為她把了把脈，王茹傷得很嚴重，從馬車裏摔出來了之後，還被人群踩踏過，據說那個時候她是眼睜睜看着自己女兒被摔得腦漿迸裂，屍體被無數人踩過去的。想來一個母親經歷了這種事，就算能活下來也想去死了。

“如何？內人的傷勢可有救？”徐侍郎緊張地問道，他此刻只能算是死馬當活馬醫，太醫來看望的時候就說過，王茹這傷勢，人頂多熬段時日也就沒了。

許落顏點了點頭，也不見她做什麽，僅僅是握着王茹的手不動。原本臉上毫無血色的王茹，臉色變得紅潤了起來，徐侍郎有些激動，剛想說些什麽，又怕擾到許落顏。

實際上，許落顏也就是輸了一小股靈力進王茹的體內，剛好吊住了王茹的那一口氣，還因為《溯靈心法》的治愈效果，加快了王茹的身體愈合。

這種将靈力輸入凡人體內的行為是很危險的，一個控制不好，很可能叫人爆體而亡。許落顏身體年紀尚幼，她的修為又低，此刻僅憑自己多年的經驗與控制力，很是消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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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會兒，許落顏便滿頭大汗地松開了王茹的手，道：“我過幾天再來。”

“內人一定會好起來的是嗎！？”徐侍郎眼中滿是希望，他迫切地渴望得到一個承諾。

許落顏點點頭，又道：“你自己的身體自己好好療養，別尊夫人還沒養好傷，你就不行了。”

“這是自然！”徐侍郎欣喜地向許落顏行了個大禮，他此刻算是真正将心往長公主這邊靠攏了，就不知道等王茹痊愈後，他會是個如何的嘴臉。

不過許落顏也不擔心，她既然能想辦法治好王茹，自然也能想辦法再讓人死。

萬象國民風很是開放，皇室威嚴稍有不足，反倒是豪門世家個個比皇室要威風不少。在許落顏離開徐府的時候，大門口聚集了好多探頭探腦地老百姓，見到她出來，很快就作鳥獸散。許落顏也不見得将人一個個抓回來治罪，上了自己的馬車回長公主府休息去了。百姓們對她的好奇正巧合她心意。

不過如今許落顏想了想，為了許耀榮的皇位，恐怕只解決平南侯還是不夠的，那些世家也被她列入了清理名單之內。

回了長公主府後，許落顏還在想着往後的計劃呢，就有人來禀報她說陳嬷嬷瘋了。為此許落顏還特地去看了看。

還好，沒瘋，就是有那麽一點點神經質，然後不停自言自語而已。

說來陳嬷嬷才來長公主府，就被關進了柴房，每兩天才給一個饅頭和一碗水，裏面連恭桶都沒有。陳嬷嬷憋不住的時候只好拉角落，時間一久越發臭起來。而且許落顏下了禁令，誰也不許和陳嬷嬷說話，一旦被發現，直接杖斃。

給陳嬷嬷送飯的人與看守的人，從她身邊的宮女太監，到院外的灑掃仆人，再到值班的侍衛。每次人都不一樣。這是許落顏在告訴他們，凡是在她身邊有異心的，就是這待遇。另外又拖出去打死了好幾個往外傳消息的，重賞了幾個舉報者，幾個月的時間，她的長公主府變得比鐵桶還嚴密。

看到陳嬷嬷年紀一大把了，那凄慘的樣子，竟然沒有激起許落顏任何的同情心，雖然有那麽一瞬間，許落顏覺得自己就是個人渣，但她莫名有種歡愉的感覺，還笑了。

——是的，有心害我的人，就該這種下場。

許落顏如是想到。

之後，她讓人将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陳嬷嬷放了出來，并且清理幹淨。陳嬷嬷一見到她，人就吓得縮成一團，口舌都不太清楚，只是不停在地上磕頭。

此刻如果許落顏在地上吐口痰，陳嬷嬷估計都會當做聖水般舔幹淨。

“好了，嬷嬷以後要想清楚，誰才是你的主子，我可沒辦法接受和別人共用一個下人，嬷嬷懂了嗎？”許落顏和善舒緩地笑道。

“奴婢懂、懂了。”

許落顏讓人帶陳嬷嬷下去，叫她好生休養一段時間再說。

待房間中只剩下春詞的時候，許落顏撐着下巴問她：“你覺得我對陳嬷嬷過分嗎？”

春詞趕忙回道：“殿下這樣當然不過分，想想殿下在趙婕妤那裏受的苦，平南侯府可沒将長公主殿下放在眼裏，那陳嬷嬷不就是專門來折騰殿下的人嘛？若殿下不強硬點，此刻受苦的可就是殿下您了。”

許落顏點點頭，她倒不是認同春詞的話，她要做什麽，還不需要別人來同意。只不過春詞的機靈叫她很滿意，以後有些工作可以叫春詞來做。

其實許落顏同樣的問題，也問過她的另一位大宮女夏語。得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夏語這個人很是正直，最起碼許落顏不用擔心她被人收買，不過也因此不太好用，往後很多事恐怕得避着點夏語，免得引起反彈。說來許落顏看着夏語，感覺還有點像看着第一世的自己，這也是她始終沒有換掉夏語的原因。

休息了幾天，許落顏接到好幾封徐侍郎的邀請函，人就盼着她什麽時候過去呢，許落顏便也不再拖延，又去為王茹輸了點靈力。耳邊全是徐侍郎的情況彙報，一會兒說他夫人睜過幾次眼，一會兒又說他夫人已經能喝進一小碗粥，總之全是他夫人怎樣怎樣，特別煩。

兵部有別于其他部，官員大部分是武人，倒不是說徐侍郎是個大老粗，不過他有着武人特有的耿直，比起那些腸子彎彎道道的文官可好搞多了，如今許落顏有恩于他，自家夫人的性命全靠她了，對許落顏很是心悅誠服，态度也親熱不少。

輸完靈力，許落顏又給王茹把了把脈，道：“想來再過幾天，徐夫人就能完全醒來了。你接下來可以叫太醫來看看，剩下全部交給太醫也沒問題。”

不過因為太醫曾宣布過王茹沒救，徐侍郎很不信任太醫，不停懇求許落顏要再來看。她想了想，覺得也好，多累一趟也省得往後麻煩。

踏出徐府的時候，果不其然又見到百姓們作鳥獸散的身影，許落顏看着這些人，心頭産生了點好笑和柔情。她雖然對待陳嬷嬷毫無同情心，卻很喜愛那些無知又好奇心旺盛的平民百姓。

等到兵部侍郎夫人王茹因為她而活過來，她的初步權威便也算成功樹立起來了。到時候便可進行下一步計劃。不過那個時候，世家們也不會再小看她這個長公主，恐怕前行的道路就沒辦法像現在這麽輕松了。

許落顏回到府裏的時候還在思考可能會出現的阻礙，便見到陳嬷嬷誠惶誠恐地過來迎接她，比長公主府裏其他任何一個奴才還要熱情。

“恭迎長公主殿下回府，您辛苦了。”陳嬷嬷滿臉讨好，眼中閃爍着的有尊敬、有恐懼，還有讓許落顏感到莫名其妙的狂熱。

陳嬷嬷亦步亦趨地跟在許落顏身後，春詞夏語的事都搶着做，就為了伺候許落顏。

“嬷嬷，我不是說過讓你多休息兩天麽？你可以不用這麽勤快。”許落顏坐下，并沒有端陳嬷嬷遞來的茶，而是端起了春詞泡的茶。

“哪兒的話！奴婢是殿下您的奴才，怎麽能長時間休息呢？能伺候您，是奴婢天大的福分！”陳嬷嬷殷勤地說着，也不介意自己被防備，滿臉是對許落顏的崇拜。

許落顏喝茶的動作僵硬了一下，這陳嬷嬷是她的教養嬷嬷吧？人家來她府裏，是為了調`教她規矩才對的。猶記得陳嬷嬷剛來府裏時，被侍衛抓住了還敢訓斥許落顏無禮，她倒沒想到，自己給陳嬷嬷的一頓教訓，将人給反調`教了，這感受略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