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從天而降
宋霆在得到許言的答案之後,便杳無音信了。
一周過去,又是同樣的周末。
他的出現好像給許言的生活以及心态帶來的一些不同,但是在一周的時間過後,許言漸漸忘記了那天交談時的心慌之感。
平靜下來後,他的想法很簡單,既不知未來如何,那便安然處之。
新聞報道今晚10點将會有一場流星雨,許言把書房裏的天文望遠鏡搬到了陽臺上,手捧着書半靠在躺椅上,靜候10點鐘的到來。
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看了至少有3遍了,但是每次細讀下來,都會有不同的體會。盡管許言崇尚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但是黑格爾的思想從不同的角度帶來了深刻的領悟,許言很佩服他的智慧。
不知不覺中,時間到了9點40分,他合上書望向眼前的夜空,星星稀疏地分散着,光芒晦暗,月亮也躲在屋子的另一面,這是一片暗淡的夜空。
許言期待流星的降臨能劃破此刻的寂靜,而在他閉目養神之際,直升機的氣流聲從遠處逼近,率先破壞了這裏的寂靜。
強大的風翻動着他手邊的書,仿佛要将紙張撕破,吹走了他蓋在腿上的毛毯,一股冷意襲來。許言立即起身扶住天文望遠鏡,這可是摔不得的東西。
直升機上降下扶梯,一個身影懸挂在扶梯上,一步一步走下來,輕巧一躍便站立在許言所處的陽臺上。他穿着一身黑色制服,貼身的衣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臉上戴着的貌似是護目鏡,透明的護目鏡遮蓋不住他的雙眼,在明亮的燈光下,硬朗的臉部輪廓清晰可見。
許言有一瞬的征然,他認出了眼前之人是宋霆,卻不得不驚嘆于他出現的方式如此特別。
許言料想不到,一周之後,這個人又帶來了更加夢幻的相遇。
“236號成員許言,今天開始你正式成為一名時空修複員。作為023組的組長,我将帶領你執行時空修複的任務,尋回靜止的時間,你是否已做好準備接下這光榮的使命。”
時空修複員,在這個時代是神聖的存在,因而有人以為他們是神明的化身。他們挽救出困于時間中的人們,讓他們逃離死亡一般的靜止,卻從未留下姓名,甚至無人見過他們的樣貌。
許言早已明白,成為時空修複員,意味着要與原來的生活脫離。他卻義無反顧地回道,“是。”
宋霆是一位很好的領導者,他有着令人甘願信服的能力,在他的身上,許言能看到正義與神聖的縮影,因此,他的選擇更加堅定。
宋霆聽到他的回答,微微點頭,“現在跟我去執行你的第一個任務。”
“是。”
陽臺上的燈光滅掉後,許言跟着這位組長爬上了扶梯,直升機特意又靠近陽臺一點,避免這位新報道的時空修複員在報道的過程裏光榮負傷。
流星雨于10點鐘準時降臨,絢爛的星光從夜空劃過,他等在機門前伸下了右手,明亮的夜空如此奪目,許言卻始終凝望着他的眼睛。他的力氣很大,很輕易地就把許言拉了上來。
機門關閉,螺旋槳帶起的氣流聲終于弱了下來。
組長與他分坐兩邊,許言這時才發現機艙內還坐着一名女子,同樣的黑色制服配上一副護目鏡,清爽幹練的短發,身上也沒帶任何首飾。
以許言的眼力看來,她應該是較為落落大方,不喜扭捏的人。
她很快驗證了許言的猜想,熱情地說道,“你好,我是顧曼雯。前面的駕駛員叫傅烨,我們都是023組的成員,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我是許言,很高興認識你。”
他在觀察顧曼雯的時候,顧曼雯也在觀察他。
她看得更多是許言的外表,顧曼雯料想不到新來的組員是一位看起來溫柔無害的美人。美人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彬彬有禮,給顧曼雯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初次印象。
直升機在黑夜中前行,機艙內的氛圍變得安靜。
顧曼雯看着前面兩位一左一右坐着卻都不說話的人,她給左邊的許言遞來了一副護目鏡。“待會兒進了時空碎片裏面,一定要戴上。”
許言拿到跟他們一模一樣的護目鏡,問道,“有什麽特殊的用處嗎?”
“保護你的眼睛,我們都不知道裏面會發生什麽,眼睛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的器官。”
宋霆也跟許言說過,成為一名時空修複員的首要條件是雙眼能看到時空碎片,若眼睛受損,其他的能力也會蕩然無存。
顧曼雯還舉例說道,“曾經有時空修複員在時空碎片裏眼睛受傷,直接導致任務失敗。”
許言問道,“任務失敗了,會怎樣?”
顧曼雯回道,“任務失敗意味着困在時空碎片的人徹底出不來了,他将永遠地消失在時空裏,仿若從未出現過。”
許言聽完她的話後,難免感到心驚,說道,“我現在戴上。”
護目鏡還有調節視力的功能,戴上以後,眼前的視野清晰了許多。近視度數只有150度,許言平時便不常戴眼鏡,突然間看得這麽清晰,他還有些不适應。
側目望去,身側人的臉也更加清晰。揭曉了真實身份後,這位組長不再展露初見時的笑容,此時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嚴肅。
有的人沉默,是怕說錯話,正如此刻的他一樣。有的人沉默,則是單純地不想說話。許言相信,這位組長屬于後者。
他默默收回了視線,繼續凝望窗外的夜空。
不怕說錯話的顧曼雯探頭過來,好奇地說道,“我聽組長說,你有超強的觀察力,能一眼看透人心。我很好奇,你是不是本來就觀察力很強?”
時空修複員的能力,是從人本身擅長的能力延伸出來的,他本就善于琢磨人的心思,但是遠沒有到一眼看透人心的地步,也許進了時空碎片中,他就能擁有顧曼雯所說的‘一眼看透人心’的能力。
許言卻謙虛地回道,“只是比一般人強一點。”
“嘿嘿,以後有你,我們做任務會順利許多。”從她的語氣裏,許言能感受到她是發自內心地高興,還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看來之前的任務進行地有些艱難。
她又問道,“那你現在第一眼看到我,能看出什麽嗎?”
許言心思缜密,只回答了表面上的東西,“你的性格很好,喜歡找人聊天,不喜歡讓氣氛變得尴尬。也很會照顧人。”
被人一語說中,顧曼雯感覺很新奇,不禁贊賞道,“說得真對,你的眼力也太好了吧!”
許言笑着收下了贊賞。這邊的對話結束後,他的注意力又跑到了組長身上,心裏有點失落感,沉默不語的組長一點也不像那位主動加他微信的宋霆了……
直升機在一處懸崖邊降落,地處偏僻,四周寂靜。機艙外依然是黑夜,走到一片漆黑中,許言又發現了護目鏡的夜視功能。駕駛員傅烨終于露出了正臉,他提了一個工具包下來,是在場四人中唯一有多餘行頭的。
許言還記得那日見過的時空碎片,像是晶瑩剔透的水珠,卻懸浮在半空中,它永遠尋不到真正的落點,只能接受着漂泊的宿命。
那時還是白天,此時在黑夜中,許言放眼望去,看到了懸崖的盡頭,再從盡頭往上空看。
隐隐約約的亮光,像是一個人虛弱地求救。它像是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主動飛了過來。
許言看着亮光離他們越來越近,又聽宋霆說道,“它來了,傅烨,你先來預算。”
“好。”傅烨從工具包裏拿出了測量器,這東西落在許言眼中極其玄妙,這樣一個小小的圓盤能測量什麽?
傅烨走上前将時空碎片攏在手中,再把手放開時,時空碎片便乖乖地懸浮在他眼前。他拿着測量器靠近亮光,只聽‘滴滴’兩聲,圓盤上便有了數據,得出了時空碎片的體積大小。
傅烨分析道,“空間挺開闊的,其他的實體設施比較少。”
“好。我們可以進去了。”
組長是唯一能掌控時空碎片的人,他的意識能探索到通往裏面世界的大門。客觀的時間為了拯救生命,創造出了很多規則之外的事物。
他說道,“閉眼,我數321再睜眼。”
四個人一起閉上了眼,聽着他的倒數聲,“3,2,1。”
緊閉的雙眼感受到外界的光亮,他們再睜開眼時,黑夜已消失不見。天色大亮,許言往身後看,直升機已經不見了。再往眼前看,一輛灰色轎車憑空出現在懸崖邊上,距離墜落只有厘米之差,卻在即将墜落的時刻堪堪停住。
遠處的夕陽沉到一半,不再落下。
許言第一次看到了時空碎片的內部世界,這裏沒有任何的聲響,靜得就如一幅畫。
一開始聽宋霆說裏面存在生命,他是有些不敢相信的,而他此刻就身處其中。現實比他曾有過的想象還可怕,若非親身經歷,沒有人能體會到真實的死一般的沉寂。
宋霆說着話,能聽到回聲,“顧曼雯,你去周圍看看。”
顧曼雯回道,“是。”然後她在許言震驚的目光下飛身而起,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每位時空修複員都有着獨特的能力,因而他們被稱為高級能力者,顧曼雯顯然擁有着速度這一項特殊能力。
許言又眼看着宋霆一步一步地走向車輛,來到懸崖邊緣,緊閉的車門被他輕易地打開,他往裏面看了眼,說道,“女性,應該是要自殺。”
沒過多久,他翻找出了一部手機,“傅烨,你來解鎖手機。”
傅烨回道,“好。”
普通人設置的手機密碼并不複雜,手機連接上電腦後,許言就看着他在鍵盤上簡單地操作了一下,很快就說,“開了。”
“好。”回應一聲,宋霆又把後座的車門打開,轉頭看向許言,說道,“你過來,觀察她的表情。”
站在原地有一會兒的許言終于輪到了組長的命令,他走到車門外,視線不敢往旁邊歪半分,以此讓自己忘記身處懸崖邊的事實。從副駕駛往裏看,只能看到女人右邊的側臉,另一邊的車門處腳下沒有實地,若要看清她的全貌,除非他能懸浮在空中……
許言說道,“看不到正臉。”
“那就到前面看。”
“啊?”許言還沒有明白宋霆的意思,就看到他往懸崖邊緣邁出了一步,他那毫不猶豫的動作,會讓人誤以為他正走在一段平地上。
“你在做什麽!”
許言一把拉住他的手,驚慌道,“你會掉下去的……”
想象中沉重的拉扯感并沒有從手臂傳來,許言不禁疑惑一聲,他看到宋霆很輕盈地懸浮在半空中,目瞪口呆地問道,“你,你會飛?”
這也是時空修複員的特殊能力嗎?
說出話的下一秒,宋霆把他拉出了懸崖外。腳下的實地落空,恐懼感瞬間在心頭襲來。驚慌之中,許言抱住了他的腰,這一抱幾乎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氣,腳底下空蕩蕩的,讓人很沒有安全感,許言又把自己整個人挂在了宋霆身上。
傅烨擡頭看到眼前的一幕,窒息了一瞬,嘴張大得能放下一整個雞蛋了。顧曼雯偏偏也挑這個時間回來,看到抱在一起的兩人傻了眼。她反應迅速地轉過身,“我什麽都沒看到!”
她這反應,仿佛他們兩人真的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宋霆全然不顧身上還挂着人,又給組員安排任務。“顧曼雯,你再搜尋一下車內。”
“是。”顧曼雯鑽進車內,默默進行她的搜尋任務,傅烨埋頭繼續他的掃描工作。
同時,這邊抱着的兩人也在進行交談。宋霆低頭對緊緊抱着他的人說道,“忘了告訴你,進入時空碎片裏,每個時空修複員都會擁有飛行的能力。”
他這時的語氣,跟初見時有點相似了,帶着笑意。
許言半信半疑地松開了夾在他身上的兩條腿,又慢慢放開了手,如他所言,身體并沒有下墜。他驚喜道,“真的!”
看來時空碎片裏并沒有牛頓萬有引力定律的用武之地。
慢慢地退開,許言不再害怕,自己飛身到車前,終于看清了這位當事人的正臉。
死亡就在她的眼前,她的目光卻十分堅決,若不是時間定格在這一刻,也許她已經沒命了。僅有幾厘米的距離,即使他們把她從時空碎片裏救出來,下一秒等着她的,仍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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