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日裏的玫瑰

拉開窗簾，可見窗上蒙着霧氣，外面的事物也跟着模糊，只能隐隐約約看到些許白色，是下了一夜的雪所留下的痕跡。

許言在窗前停留了許久，眼中映着窗外的景色，心中卻一片空白。

客廳裏還是十分淩亂，是他昨夜在這裏看了一晚上的書造成的，毛毯散落在地上，幾本書都是看到一半被扔在了茶幾上。

許言昨天還吃了很多零食，大多是開了一半就放那了，如果他的心情再差一點，也許會買一些酒回來，以此借酒消愁。

收拾到一半，電話響起，他無力地靠在沙發上接起了電話。

“喂，媽，怎麽了？”

“小言啊，昨天的相親怎麽樣啊？”

他直接回道，“沒成，我看不上。”

“看不上啊？李束倒是來跟我說，他對你挺有意思的。”

“嗯……”許言對他的答案，毫無興趣。

僅僅是跟李束聊了十分鐘，許言就将他的本性看透了。自大，貪婪還有好色。

李束此時的在意，不過是在意他這張臉罷了。

被這樣的人惦記，只會讓許言感到不适。“我以後不會聯系他的。”他輕嘆一口氣，說道，“媽，不用再幫我相親了，我累了。”

李束不是他遇見的第一個相親對象，憑借着天生的觀察力，許言總是能瞬間看破對面之人的本性。

之前的人只是有些瑕疵，不滿意但并不影響相處。而李束讓他對未來的相親對象徹底失去了期待，反正都相差無幾……

盡管是一輩子都遇不到愛情，他也不想和這樣的人将就。

聽到許言說累了，張隽寧便知曉昨日的經歷并不美好，她道，“好，你自己的事情，媽媽不會勉強你。”

“嗯。”母親的理解，是他自昨日以來收獲到的最大安慰。

但她接着卻嘆了一口氣說道，“媽媽讓你相親只是擔心你，我和你爸的婚姻并不美好，媽媽擔心會影響到你的婚姻觀。小言，我希望你對愛情還是有期待的。”

“嗯。”

許言應了一聲就不說話了，最近這幾年，張隽寧越來越害怕兒子的突然沉默。因為她擔心，自己的謊言可能被識破了。

她的擔憂是對的。

雖然張隽寧把話說得這麽好聽，還有些感人，許言仍是知道她內心的真實想法，她只是想用溫暖的關懷來彌補失敗的婚姻，彌補因這段婚姻受害的孩子。

愧疚，反而比愛意多。

許言一直不說話，張隽寧便自己來結束聊天，說道，“周末好好休息吧。”

“好。”

電話挂斷，許言繼續靠在沙發上頹廢了一陣。看到花瓶裏的玫瑰，正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低埋着頭枯萎着。

換下睡衣，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後，鏡中人恢複了往日的明麗，右眼下點綴的淚痣，也不再給他增添憂郁之色。

枯萎的玫瑰被扔進了垃圾桶裏，空蕩蕩的花瓶等着新鮮的玫瑰再次到來。

花店坐落于繁華的街道，生意甚好，卻因為寒冷的天氣不得不緊閉着門。

許言推門進來時十分小心，不讓太多寒風灌進屋內，以免打擾到溫室裏的這些鮮花們。

老板知道他只買玫瑰，說道，“天冷了，店裏的玫瑰也不多了。”

滿屋的鮮花，香氣彌漫，處于這樣的環境中令他心情漸好，說道，“沒事，再過不久就是春天了。”

目光在屋裏的鮮花上慢慢掠過時，他卻留意着老板的手機裏播放着的新聞。

“12月14日，A區地鐵上又出現了一個消失多年的人，經記者采訪确認，此次回來的人是一名男子，10年前家住A區啓雲，與妻子結婚三年并育有一對兒女。如今回來，妻子已獨自支撐家庭十年，一對兒女都已長大。10年的光陰，錯過了太多陪伴，物是人非，在現實上演。

該名男子與以往回來的人一樣，忘記了困在時間裏的自己經歷了什麽，只能感覺到自己被停滞在原地。當其他人告訴他，他已經消失了10年，男子顯得很驚訝，他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夢，沒想到自己已經消失了這麽久。從十年前的9月12日到今日，還有無數人在等着親人與朋友回歸，我們仍不知曉是怎樣的人正在拯救他們回來，有人猜測是神明，因為他們從不現身。而無論是何人出手相助，我們都要感謝他們。感謝他們的付出，讓這麽多分離的家庭重聚……”

困在時間裏的人啊……許言對十年前的那場災難，沒有多少印象了。他們一家人以及周圍認識的人，都是幸運者，眨眼間便從時間裏出來了。

對他們而言，只是做了一場短暫的夢。卻有人，依然困在夢裏。

時間靜止的那一刻，目光所及的一切，便是以後所能看到的唯一畫面。許言想象着此刻的自己定格在原地，永遠只能看到眼前的玫瑰，無論玫瑰有着多麽美麗的紅色，都無法拯救內心的寂寥。

那此刻困在裏面的人，會是怎樣的孤寂？

……

在腦海中遐想的襯托下，眼前的事物忽然變得鮮活，更想珍惜這平常的一切了。

因此，他挑選了最為紅豔的玫瑰，即使是在溫暖的春日裏，也很難培養出這樣豔麗的顏色。他捧着一束冬日裏的玫瑰，落在女老板眼中，卻覺得人比這鮮花還要豔麗。

許言不急着離開，趁着店裏人少，他便接着逛逛這家花店。架子上的盆栽花卉衆多，員工正在給鮮花們澆水，看着水珠淋落在一排排花卉上……

他再低頭看手中的玫瑰時，卻在花瓣上也看到了水珠。

像是清晨的露水，凝而不散。

眨眼間，他親眼看到這小小的水珠從花瓣上離開……目光随着它飛離的方向追去，許言看到了籠罩在水珠身上的微小光芒。

在這明亮的室內，如此微小的光芒，很容易讓人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許言不禁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再擡起頭确認，它依然在那裏。

它在空中飄蕩着，不再尋找落點，見到他飄到了屋外，許言趕忙追了出去。

室外又下起了雪，漫天飄散着的雪花讓許言的尋找變得艱難，‘水珠’像是一個迷路的人，在這街道上四處碰撞，有時候尋不到了，許言一個轉身卻發現它就在自己身後。

慢慢離開了熱鬧的街道，進入了較為安靜的街區，他跟了一路，卻在一個拐角處跟丢了。

手裏的玫瑰已覆蓋上一層白雪，許言卻不願離開。他繼續往前走着，尋找着那微弱的光芒。

雪越下越大，一輛黑色轎車披着一半車身的雪停在了路邊，許言看到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而讓他停下腳步的，是男人身後的微小光芒。

它仿佛找到了主人，停在他身旁不動了。

許言不得不在意起這位突然出現的朋友，車門關閉時，他才漸漸轉過身來，讓許言看清正臉。

他站立的身姿很挺拔，寒風大雪圍繞着他，仍是站得筆直。遠遠地與他對視，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冷冽，正在毫不留情地審視許言。

許言卻無法回避這樣的審視。

冷風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吹動着他身上的大衣，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需要有其他的動作，精致硬朗的五官就足夠惹眼……

吸引着許言，想要向他走近。

大概是看多了自己這樣柔美的長相，許言天生對長相英氣的人頗有好感。

而眼前之人，符合了許言對帥氣的所有想象。

忽然之間，他的目光不再冷冽，主動褪去了嚴肅的外衣，在他眼中，手捧着玫瑰的人也是大雪下的一道美麗風景。

兩人無聲交流了許久，許言發覺他審視完自己後，仍是站在那兒不動，像是在等着他過去。

于是他大着膽子向車邊的人走近，‘水珠’閃爍着光芒飛到了兩人中間，許言這才想起自己追到這裏的原因。

這位陌生人在許言走近後突然說道，“如果你對它好奇，可以加個微信詳聊。”

‘小水珠’似乎聽到了他的話，繞着男人不停地打轉。

許言怔愣着擡起頭，不是沒有被人要過微信……但沒被這麽帥的人要過微信。

而且他的語氣頗為正經，不像是摻着玩笑的搭讪。

許言假裝鎮定地拿出了口袋裏的手機，卻不知道抱着玫瑰的手一直在顫抖，問道，“……你掃我，還是我掃你啊？”

如果可以，許言希望他說的第一句話能更加浪漫一點，更符合現在的氛圍，但是現實不能如他所願啊……

他笑了，一個簡單的笑容看在許言眼中，都覺得非常醉人。等到他也拿出手機的那一刻，許言迫不及待地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你來掃我吧。”

這是他幾乎沒用過的主動，男人也十分配合，很快就加上了微信。

接着，他遞來了一張名片，介紹自己道，“你好，我叫宋霆，很高興認識你。”

名片上的信息寫着，星海科技有限公司總裁。本以為他是一位軍人，畢竟他的氣質頗為符合……

看清楚信息後，許言不免一愣，有些驚訝。

在許言出神的時候，他的視線落在許言手中的玫瑰上，毫無預兆地贊美道，“很美。”

他的目光上移時，讓許言有種錯覺，仿佛他方才是在誇自己……

短暫的眼神接觸，讓許言的心跳越來越快。

男人又是一笑，接着便告別了，他回到車內時，小‘水珠’依然圍繞在他的身側，讓他一開始的話有了更大的可信度。

車輛在雪地裏留下長長的車輪印，随即漸行漸遠。

新鮮的玫瑰插進花瓶中，點綴着單調的客廳。許言在忍耐及掙紮了許久後，點開了這位陌生人的朋友圈。

他的微信昵稱很簡單，只有一個‘霆’字，而點開他的朋友圈，許言發現這裏也是十分幹淨。

他只轉發過一些新聞，沒透露半點個人信息，更不可能有什麽照片。

冷靜下來，許言覺得白天的相遇過于夢幻，他開始擔心，這是詐騙的最新方式……

這位‘騙子’用他的帥氣和神秘為餌，正在引他上鈎。

他上網搜查了‘星海科技有限公司’，證明了宋霆的總裁身份并不是虛構的，如此，他才漸漸放下懷疑。

許言卻不主動聯系他，既然是對方主動要求加的微信，那他一定會來表明自己的目的。

從清晨等到深夜，于零點時分，這位陌生人發來了消息。

茶幾上的手機剛響了一下，正在沙發上安靜看書的人立即向前探出身子，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微信】

霆：你好。

霆：（圖片）

霆：能告訴我你在這張圖裏看到了什麽嗎？

許言盯着他發來的圖片認認真真看了許久，謹慎地确定了答案後才回複。

言之有理：看到了一個小孩。

或許是因為宋霆的總裁身份，許言覺得這張圖片是面試的一環。

而他，又在面試什麽呢？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對方的回複卻是一個語音電話。

許言莫名心慌地接起，“……喂。”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似乎與白日裏聽到的有些不同，帶着點疲憊。

“你好，我是宋霆。接下來的話不便留下記錄，所以換了語音通話的方式。”

他說得如此慎重，仿佛他們正在進行十分機密的交談。

許言心存疑惑以及戒備，卻沒有多問其他，冷靜地回了一聲，“嗯。”

宋霆繼續說道，“我來解答上午的問題，不知道你對它是否還好奇？”

許言問道，“那是什麽？”

他回道，“你所看到的東西是時空碎片。”

“時空碎片？”許言聽過這個名字，是在很久以前的新聞裏。研究平行時空的那些專家們告訴人們，消失的人并不是不存在了，而是被困在了時空碎片中，因而被稱為困在時間裏的人。他驚訝道，“這麽小的一個東西，裏面有生命存在？”

“是，就在今天分別以後，我們救出了裏面的一個生命。”他轉而說道，“許言，你具備着修複時空的能力，我們需要你的加入。”

“我……”這個邀請過于突然，或者說今日發生的一切都有些突然，

奇怪的‘水珠’指引着他在街上四處游走，而後符合他審美的男人莫名出現，到了今夜的這場交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隐秘之感，

許言毫無心理準備地承受着這一切，此刻不免懷疑道，“我有這樣的能力？”

宋霆肯定道，“有。我會給你選擇的時間，兩天內給我答複。”

他言簡意赅地表達完自己的意思，然後以不再打擾為由挂斷了電話。

卻讓許言在這個夜晚，徹底失眠。

兩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宋霆一直與許言保持着聯系，他沒有詳細提起時空修複員的具體工作，而是不停強調這項工作的危險性。

他說，如果選擇了成為一名時空修複員，就不能猶豫，更不能反悔，随時做好為人民奉獻生命的準備。

……

多種因素驅使，讓許言得出最終的答案，“我願意加入。”

……

修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