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幸運與回饋

時間還停留在日落之前，未到下班時間，羅陽公園還只有兩三個稀疏人影。

孫普普獨自來到這裏，毫無目的地走着……她在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清醒地做出最終的決定。

然而幾位時空修複員只聽到她連連不斷的嘆氣聲，沒見到她消去愁緒的模樣。時間已過五點，她還記得自己與劉心雨的約定，于是又匆忙回了家。

整理東西沒多久，她又忍不住拿起了手機，點開了消息記錄早已清空的聊天框。而她始終沒有勇氣去觸碰打字框……

頹喪地坐在了沙發上，一會兒将手機拿起，一會又将它放下……她在一個人的空間裏無所适從。

明明還有滿屋的淩亂等着她去收拾，她此刻卻一直惦念着早就見不到面的人……

等她的視線即将落在繪畫本上，許言提示道，“時間快到了。”

“好。”

傅烨緊急遠程操控手機，幫助孫普普發送了一條消息。

撲入海洋：在嗎？

“在嗎？”一從時空碎片裏出來，回到車內，顧曼雯就急着問傅烨道，“你就幫孫普普發了這個？”

“有什麽問題嗎？”傅烨很不解，‘在嗎’，不是一個既簡單又禮貌的聊天用詞嗎？

許言夾在中間，一邊聽着前排的傅烨和顧曼雯争論，一邊又聽着身旁的宋霆打電話，“老王，遇難者不是出現在羅陽公園，你們不用留在那裏了。傅烨查過那個地址，還沒有其他人搬進去，所以遇難者回來了也不會引起混亂。”

顧曼雯這時說道，“問題大了，這年頭誰發消息還說在嗎？”

“組長啊！”傅烨立刻拿組長舉例道，“他每次找我的時候，都會問我在嗎……”

宋霆正好結束了電話，為自己解釋道，“我私聊你的時候，大部分是為了公事。”

傅烨又卑微了，“好，我的錯，我損害了孫普普的良好形象。”

這語氣，太委屈了。

許言忍不住笑了，告訴他，“不會有問題的，如果潘錦意當年還在等她，那她消失了十年，他不可能不知道。等孫普普回來，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在意這些。如果他早就不等了，那麽不管孫普普說得多好聽，都沒有用了。”

傅烨連連點頭，十分認可，“說得太對了！還是許言你最好……”他還想再多說幾句，以表自己的感激之情，卻被宋霆催促道，“不要廢話，快開車。”

“是，組長！”傅烨能屈能伸，立即發動了車輛。

他們又路過了羅陽公園，許言從車窗往遠處望，即使是夜晚，人們的生活區域依然燈火通明……

人工湖對面的居民樓已不是虛影，只是匆匆一眼，他們來不及知道孫普普最終的結局。

連續完成了兩個時空任務，宋霆讓組員們放下工作狀态，好好享受一下杭陽的夜晚。

降下車窗，任外面的風吹進車內，這次不走高速，他們進入了熱鬧的城區街道。

進入了錦湖大道後，傅烨忽然問道，“難得回杭陽一趟，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顧曼雯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情願，“我最近不想見到我老媽，她天天催我相親。我一個月見她兩次就夠累了……”

“她覺得女管家的工作配不上我的本科學歷，想勸我早點回杭陽找份體面的工作……”

傅烨不解道，“組長給你開這麽高的工資，還不體面嗎？”

而顧曼雯大大地嘆了口氣，“要不是因為工資高，我媽直接來連春把我綁回去了！”

宋霆問道，“需不需要我給你安排別的工作？”

顧曼雯搖搖頭拒絕了，“組長，別的工作會影響任務吧，沒有比這掩飾身份更合适的了。”

話到這裏就該結束了，然而她又來了一句，“你已經有許言這樣貼心可愛的生活助理了，就不需要我來當秘書了吧。”

許言默默縮在了角落裏，假裝自己不存在。

宋霆的關注點仍然在她的困擾上，“你們一直因為工作的原因鬧矛盾，總要有一個解決辦法。”

顧曼雯回道，“不，組長，我媽更想要我早點嫁人。我一直不敢把你的真實年齡告訴她，我跟她說你已經是65歲的老頭了！”

許言，“？？”

“她要是早知道你只有30多歲，又有錢又帥，不久前還是單身，還沒有什麽感情經歷，絕對會勸我跟你談一談感情……”

宋霆，“……”

許言縮着角落裏憋笑了好一會兒，顧曼雯真是他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人，無所畏懼，無所顧忌，把宋霆都整得無話可說了。

他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直起身子正經道，“相親遇到合适的人幾率太小，你可以試着從身邊的人找。”

顧曼雯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我身邊的幾個男的，你們是一對，傅煊和于揚也是GAY，老王已經結婚了，我還能指望誰啊？”

正在開車的某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車開出了錦湖大道，他才想起來，“Hello？我也是男的！”

“不好意思，我從沒把你當男的看。”

許言在心裏給遲鈍的傅烨點一排蠟，傅烨還是別意識到自己感情吧，不然，太可憐了……

晚上22點，他們才回到安全屋，徹底進入休息狀态。

彩虹獨自一只狗在安全屋裏等了他們兩天，肯定寂寞了。見到這麽多人一起回來，瞬間興奮地上蹿下跳，尾巴搖得很歡。

顧曼雯終于擔起了女管家的責任，帶着彩虹去狗窩那邊給他倒些狗糧。

而後來的宋霆一進門就接起了電話，又是老王找他，“老王，任務還有問題嗎？”

他靜靜聽着，神情變化許言都看在眼裏，總之是從平靜到不平靜……

“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宋霆立即察覺到許言正在盯着他。

“怎麽了？”

許言問道，“是不是同事的那邊出了問題？”他不直接說同事的父母，是怕有所冒犯。

“又被你猜對了，真聰明。”宋霆這次的誇獎，有些勉強了。他收起了笑意，臉上頓時呈現出悲戚、沉痛，說道，“人老了，總要面對疾病的煩惱……”

“沒事，你不用太在意，先去洗漱吧。”

哪裏是我不用太在意，是你不用太在意吧……許言看到他一臉的疲憊，又不想多說什麽了，回道，“好。”

《存在與時間》被許言帶回了自己的房間，以還書為理由，他走出屋外敲響了隔壁的門。

宋霆來得很快，許言還沒說自己想好的借口，宋霆已經将他拉進了屋內，過道的燈很快暗下，室內一片明亮。

許言避開了宋霆的視線，走向書架，自己把書放回了原位。有時候呢，許言真的很不想要直覺這種東西。

從前是不敢相信，現在是不得不信，每次宋霆看着他的眼神，都帶着想要将他吞噬的意味。

他原來把這樣的直覺，歸為組長的氣場過于強大而帶來的錯覺。

此時向他靠近的腳步聲，卻又再次告訴許言，你的理性分析扭曲了真實答案。

書回到了書架上，許言也被宋霆攬進了懷中，他問，“你怎麽現在才來？”

我們好像沒有約定哦，組長。

許言終于有機會說自己準備好的理由，“我只是來還書的。”

然後等來了組長的抱怨，“不想見我嗎？”

宋霆搶走了應該屬于許言的臺詞，讓許言不禁懷疑，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嗎？

為了應對敏感的戀人，就要比他更敏感？

他‘被迫’回道，“想的。”

聽到他的答案，宋霆不再從背後擁抱着他，拉着許言的手帶他轉過身來，兩人終于對視到一起。

許言沒再躲開視線，問道，“你還難受嗎？”

他回道，“難受，需要你安慰，需要你陪我睡覺。”

他十分直接地表達自己的訴求，許言也十分直接地回答他，“好。”

宋霆将他抱進了卧室裏，跟他一起在寬敞的床上躺下，和之前一樣，與他緊密相貼着。

屋裏變得安靜了，他們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宋霆的呼吸聲一直很穩，仿佛心無雜念。

但是許言很清楚，他現在滿腦子的雜念。

有悲痛的，也有壓抑欲望的。

許言問道，“會一直難受嗎？”

宋霆回道，“不會，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解決，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同樣的情緒裏。”

這個時候，也要這麽冷靜嗎？

“你心裏有什麽話，都可以告訴我。”

宋霆意外的話多，實際上是因為他的內心有很強的傾訴欲。與他越接近，他就越信賴你，越是願意将他心中的世界呈現出來。

此時，許言希望他也能放下束縛，将緊閉的心打開。

宋霆聽到他的話，長嘆一口氣，沒有抵觸地說道，“只是生了病，不會有大問題。”

“我難受是因為想到了他們這幾年的不容易……兩位老人只有闫潤這麽一個孩子，他們起先并不同意闫潤讀警校，覺得警察這類的工作太危險，卻也沒有完全阻止。闫潤來警隊後，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回去看看他們。那時候我也只跟他們見過幾面……是在闫潤犧牲之後，我才經常去看望他們。”

“前幾個月，他們幾乎天天以淚洗面，提到闫潤的事情就會落淚。政府的補貼再多，也無法還他們一個完整的家庭了。每年清明去見他們，他們都會跟我說一句，‘孩子，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

許言的內心漸感哀傷，他心疼這對父母，也心疼着失去朋友的宋霆。

“宋霆，你的父母反對過你嗎？”說話的時候，許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

宋霆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回道，“有過，我爸是軍人，他希望我能跟他一樣，成為一名光榮的軍人。而我小的時候很叛逆，總想着不按他規劃的路線走，于是去學了美術。”

“等到了高中我才逐漸意識到，‘為人民服務’這樣的想法，不是我的父親給我灌輸的，而是我自己想要的。”

許言的心情跟着他這段敘述好轉了許多，他很慶幸，“真好。你選擇的是你自己想要的。”

“那他們知道你現在……”

“不知道，他們起初不理解我為什麽要離開警隊，轉頭去入股了一家公司。後來星海産出的産品促進了社會的發展，他們才逐漸理解了我的選擇。”

理解了就好。

許言再次感到慶幸，“嗯，說明你還是很幸運的。”

宋霆說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沒有為金錢苦惱過，又早早地尋到了自己的目标。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因為我的過于幸運，讓我産生了想要回饋社會的想法。”

哪有人會嫌棄自己過于幸運的？許言正想要反駁他，宋霆接着就說道，“幸好，我回饋得夠多，上天才沒有把我歸為知恩不圖報的人，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

猝不及防地聽到他最後的話，許言，“……”

他特意沉下聲音，顯得自己很冷靜。“你又跟我說情話。”

宋霆卻回應他，“嗯，我很高興你能把這聽成情話。”

許言無言以對，“……”

他們的話題離悲痛越來越遠，許言希望宋霆能一直沉浸在此刻的情緒裏。

如此想着，便起身吻向了他。本該悲傷的戀人并沒有拒絕他，反而與他共沉淪。

很快，兩人的呼吸一起亂了。

言語的交談就此停止，換成身體的交流。

宋霆一直收斂着自己，他一遍又一遍地吻過許言的淚痣，試圖以此結束這場親吻。

卻又立刻在下一秒吻住許言的唇，再次與他唇舌交纏。

他承認，自己無法從這樣的幸福中脫離出來。

許言已達到他的目的，讓宋霆暫且忘記悲痛的事，只想着當下。

卧室的燈暗下，只剩床邊的臺燈亮着。

宋霆将上衣脫去時，許言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然後，宋霆親自把他捂眼的兩只手拉下來，“不要躲。”

牆上的畫與床上的人互相呼應，冬日的雪景給予了他清冽的美。

宋霆的溫度給予了他嬌豔的美。

……

……

嗯哼，又一個小碎片結束啦！孫普普與潘錦意的結局如何，都在你們的遐想中哦。

希望大家的生活裏也可以少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