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找上門來

一行人快馬加鞭，終于在日頭高升之前趕到了李家村村口，依舊是那個大柳樹矗立在李家村的那片藍天之下，是李家村的象征。

初夏，大柳樹前些日子裏抽出的嫩芽已經漸漸長成，它的顏色逐漸變深，一片一片的葉面擴展開來，夏日的微風拂過，翠綠的柳枝在風中搖曳，那點點綠意仿佛驅散了夏日的些許炎熱，讓人心情變得舒暢了許多。

蘇燦在村口柳樹處停了下來，她調轉馬頭看向梁璞：“梁大人，是先去蔣家嗎？”

梁璞點頭，現在蔣天信也沒有在家，所以他去不去山腳下的那個小屋子裏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想看一看當初她妹妹是，被許給了怎樣的一個男子，受了怎樣的委屈。

蘇燦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那咱們就繼續前進吧。”

抵達村口後，他們并未像在路上那樣快馬加鞭疾馳而行，而是依着正常的行駛速度，緩緩而行。

他們這一批人，每個人都騎着一匹棕紅色的高頭大馬，陣勢不小，自然就引得了不少剛從田裏回來的百姓駐首觀看，這裏的百姓日日都泡在了田地裏，平時的樂趣也少，這下一下子就有了吸引他們注意力的東西。這是來大人物了嗎，他們在心裏猜想着。幾個婦人之間竊竊私語交談着：“二牛家，咱們村裏這是來什麽大人物了嗎？瞧這陣勢不小呀。”

被喚作二牛家的是一位年約三十的婦人，她穿着半舊的桃紅色褙子，底下配的是洗得發白的棉布襦裙，她看了一眼蘇燦他們離去的方向，挎緊了手中的籃子，看像問她話的夫人，“石嫂子，我也不曉得啦，看他們這方向，應該是往村東去了，不知道是誰家有這個身份裏。”石嫂子看起來比她也年長不了幾分。

石嫂子沒有再多說她看了看陸續從田裏回來的人，忽然大叫了一聲，“哎喲，我看這時辰也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家做飯了，回去遲了我家那口子又得說我了。”

“哎，你這麽一說，我也得趕緊回去了，我家那口子這幾天脾氣也不怎麽好。”二牛媳婦聽了她的話後也連忙跺腳說道，男人在地裏勞作了一個中午，回家若是吃不上一口熱乎飯，那難免會心情暴躁，亂發脾氣。

蘇燦并不知道這邊因他們而發生的小插曲，不多時，他們已經站在了蔣家門口。

蘇燦翻身下馬，指着面前已經褪色的木門，對梁璞說，“大人，這兒就是了。”

梁璞給了身後一個小厮眼神，示意他，身着灰衣的小厮立馬上前，用手扣着門上的鐵栓，聽說有木門發出沉悶的碰撞聲，一下一下的敲擊着蘇燦等待的心房。

蘇燦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的心情，她無法描述出來，好像是，就好像是，一個被人欺負了許久的孩子忽然有了撐腰的人，心中有了底氣。也許她更多的應該是開心吧，為那個被欺負了十年的男人感到高興，她總算是可以感受到一絲屬于來自親人的溫暖了吧。

門敲了沒幾下，屋裏院子裏就傳來一聲女聲，她高喊着，“誰呀，來了。”

蘇燦聽出了這個聲音，是王氏。

Advertisement

不多時，那扇褪色的木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王氏曬的黝黑粗糙的臉龐，看樣子，她應該是剛從廚房出來了，手上還沾了些許的面粉，王氏看見灰衣小厮之後愣了一下，她不認識此人啊，七八個人将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看樣子來勢洶洶啊。

王氏從失神中緩過來之後，她看向面前的小厮問道，“這位小哥可是有什麽事情，是找誰。”

灰衣小厮看了梁璞一樣退至他的身後，然後梁璞向面前的婦人，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農家婦的做法，這便是那農夫後娶的妻子吧。

梁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沒有去看王氏的臉，他盯着王氏身後的院子，說道，“我是蔣天信的舅舅。”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将王氏雷的外焦裏嫩，這簡直就是一個重磅炸彈，她呆呆的立在原地，久久不能緩過來，舅舅她怎麽不知道他還有一個舅舅，這二十多年過去了，要有就有也早該來了。

王氏擡起下巴看向梁普說，“我怎麽不知道我們家大兒子還有一個舅舅呀這麽多年了，也從來未聽說過，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在這裏，亂認親戚。”

梁璞聽到他的話之後也是不屑的冷哼一聲，“無知狂妄的婦人，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們這些粗鄙之人扯上關系嗎，我是不是他的舅舅不需要向你證明，你也不需要多問。”

他說完給了身後小厮一個眼神，小厮會意上前，對王氏做了一個請她讓開的姿勢，“煩請夫人讓開，我家老爺要進去了。”

王氏忽然雙手叉腰：“哼，這是我家沒有我的允許你們敢進來。”

一直隐藏在衆人身後的蘇燦忽然站了起來，他對着王氏說，“母親，他确實是天信的親舅舅。”

蘇燦走出來之後完事這才看見了她，他看見蘇燦之後仿佛，更加不相信了，語氣也比平常差了幾分，他看着蘇燦說，“你這個小蹄子怎麽也在這裏，這些人莫不是莫不是你找來的，你是何居心。”

好些時日不見，蘇燦發現王氏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不過現在并不是介意的時候，她笑了一笑，不予理會，“我哪裏有本事找來這麽多人，而且到底是不是等進去之後問過爹不就知道了。”

王石的眼神閃爍了兩下，遲疑了，幾分，最終還是側身讓開了身子，讓他們進門，他終于得空上下打量了兩眼，梁璞一行人的穿着，不是華貴的绫羅綢緞，也不是粗鄙不堪的麻衣是那種很簡單的，棉制服飾。

王氏先蘇燦他們一行人進屋，他一進屋就嚷嚷着，“孩子他爹孩他爹，你快出來看呀，有人來認親戚來了。”

蘇燦一踏進屋子，就聽到了蔣老二的咳嗽聲，随之而來的，是煙杆磕在地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很有節奏，她在腦海裏立刻就浮現出了，第一次見到蔣老二的情形，他仿佛随時随地都帶着他那一杆煙杆。

蔣老二一口氣順過來之後，他沖着王氏喊：“你在外面瞎嚷嚷什麽呢，一驚一乍的，成何體統。”

王氏看了一眼已經随她進來的蘇燦一行人，她猶豫了兩下，跑進了屋子裏，對坐在炕邊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的蔣老二說：“孩子他爹，外面有一個人自稱說是老大的舅舅，來認親來了，你說是不是啊，我怎麽不知道老大還有個舅舅呀，會不會有人來假冒啊。”

蔣老二聞言之後也是詫異的看向他，就去了，他記得蔣天信他娘是自己買來的，當時她只有十幾歲的樣子，他也不清楚她家中還有何人？是以這個舅舅是不是真的他也不能确定。不過，雖然如此，他還是放下了抽了兩口的煙杆，對王氏說：“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在這裏瞎嚷嚷什麽。”

蔣老二平時雖然沉默，看着是個悶葫蘆性子，但畢竟是個男人，在這種時候他還是有點主見的。

梁璞在屋內環視了一周，這個家，看着确實簡陋了些許，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周圍的環境之後，他心裏還是為自己的妹妹狠狠地心痛了一把，原來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的，從原本嬌滴滴的世家貴女，淪為日夜勞作的寒門農婦，這份落差仍是梁璞自己，他覺得也不能承受。

他在屋裏挑了一條有些發亮的板凳坐了下來，然後靜靜的等待着王氏和蔣老二出來。

等他看清站在王氏身旁站着的，腰間別着一杆煙杆，身形微微佝偻的蒼老男人之後，他心裏的那抹心痛，更甚了幾分，他和她妹妹簡直就是雲泥之別。他忽然就厭惡了起來，不論是這個身形佝偻的男人，還是這個破敗零落的家，在他眼裏都是這樣的不堪。而面前的一切，無一不在提醒着他這個事實，他妹妹已經逝去的事實和他在這裏受苦了好幾年的事實。

心裏這樣想着嘴上說出的話，語氣也不怎麽好，梁譜上下打量了蔣老二兩眼，随即厭惡的撇開眼，神情不屑地說：“你就是蔣老二，娶了梁婉的那個男人。”梁婉是蔣天信母親的閨名。

蔣老二眼神奇怪的看着忽然，闖入他家的這個男人，他也在偷偷的打量着她，雖然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棉衣，但渾身上下的氣度和威嚴卻是讓人不能忽視的。他心裏忽然就升起了一種卑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