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與郭琪的大動幹戈,讓謝雲葵抱了“必死”的決心。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無法忍受紫薇被污蔑,還是長久以來的壓抑終于爆發。
總之那時腦子裏來不及再考慮太多,人便沖了出去。
結果事後戰戰兢兢的等着面對所有,郭琪卻并沒有像從前威脅的那般,把她見不得人的照片公布出去。
雲葵尚無法明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恐懼,不安的夜不能寐讓她終于發起了低燒,強撐着上過兩天課,實在支持不住的倒在了醫務室起不來床。
照顧這個小妹子的重任自然落在了紫薇肩頭。
這日她從下課進門後就開始忙碌,盛飯、倒水、洗水果,全搞定後才伸出手去問道:“好點了沒呀,讓我摸摸,嗯,燒退了。
“我沒事兒……”謝雲葵虛弱的坐起來,拿起飯盒輕聲道:“麻煩你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舉手之勞。”趙紫薇開朗的歪頭一笑:“再說你被郭琪氣病,都是因為我呀。”
謝雲葵低頭不語,開始吃飯。
“沒想到你那麽厲害,真有當了警察抓犯人的氣勢。”回想起這姑娘在教室裏的英勇表現,紫薇不禁感嘆。
“我累了……”謝雲葵說:“覺得不想再容忍她的一切了,一時沖動,你不要自責……”
趙紫薇嘆了口氣,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以後別這樣,體力活讓我來!”
說完她就自顧自的被自己逗笑。
謝雲葵愣愣的望着紫薇:“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趙紫薇颔首:“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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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後你發現我沒那麽好,還會把我當朋友嗎?”謝雲葵認真問道。
并沒有理解她的話,趙紫薇是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謝雲葵把勺子放回飯盒裏,猶如肩膀千斤重,蜷縮着無法挺胸回答。
“我還是會把你當朋友,不管你到底因為什麽認定自己不好。”趙紫薇不願看她如此自卑,許諾道:“在我看來,人無完人。”
謝雲葵勉強僵笑。
“打起精神,不是還要考警校呢嗎,這麽病怏怏的可不行,幹脆身體好了以後跟我和小牧一起運動吧。”趙紫薇鼓勵她:“快吃,吃飽了病就好了。”
聞言謝雲葵真的低頭使勁扒起飯來。
她現在很貪戀這份不該屬于自己的友情,很不舍失去身邊這并不真實的溫度。
——
此事鬧開後,被卓淩風得知在所難免。
不想聽到父親質問的卓鶴故意關掉了手機,卻又在睡前接到他打來宿舍的電話。
舍友連着喊了好幾聲,不面對實在講不過去。
拿過話筒,父親的聲音立即清晰的傳了過來:“你在學校到底幹了什麽?袁老師通知我你最近的表現了。”
卓鶴用眼角餘光看到舍友離開洗漱,便稍微放松的站在無人的房間,把電話聽筒換了個方向:“他多管閑事。”
卓淩風并不是普通的家長,也着實不願意幹涉兒子心裏的小情小愛,但形勢所迫,有些事實不得不提醒:“你應該很清楚,我帶你到桃源來,唯一的目的就是躲避南田浩二的耳目,讓你過安寧的生活,如果你背叛初衷,不如我們明日就回東京。”
一時間,空空蕩蕩的宿舍內,只剩下卓鶴淺淡的呼吸聲。
于心不忍的卓淩風又說道:“那個女孩不适合你。”
“你都沒有見過紫薇,僅憑寫在紙上的幾行檔案,就可以判斷一個人嗎?”卓鶴這才開了口。
“恐怕優香很早就告訴過你,她不需要你為了松川會犧牲掉自己的幸福,但你選擇的人必須成為松川會的一員。”卓淩風提起妻子的名字,質問:“你回答我,那位在北京長大的小姐,能勝任全日本都在注視的古老家族的女主人嗎?我認為不能,也不可能願意,所以做任何事之前,都不要忘記你姓泷本。”
松川會,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便成立于東京的社會團體,于今已有百年歷史和數萬成員。
雖然始終致力于與時俱進、發展實業,對亞洲經濟有着重要影響。
但它嚴格的會規和滴水不漏保密制度,使其在外人眼中仍舊只是報紙上偶然出現的神秘名詞。
只有作為小主人出生的卓鶴,才能體會活在這個組織中,意味着什麽。
別妄想有自由,也不要以為手中的權利可以拿來标新立異。
不容置疑的規則和永遠虎視眈眈的委員會,自能無所不在的提醒會長一家,什麽該幹,什麽不該幹。
更何況卓鶴現在的狀況遠沒有聽起來那麽光鮮,他已經自身難保。
想象到沒心沒肺的趙紫薇聽到真相的表情,小面癱就全無辦法的低下頭,破天荒的任性回答:“我姓卓。”
“夠了,我覺得以你現在的狀态,很快便會失控。”卓淩風拒絕再糾纏下去:“下周退學手續就會辦妥,做好心理準備。”
講完,電話被無情挂斷。
卓鶴疲倦的摘下眼鏡緊握在手裏,把額頭抵在牆壁上,一時無言。
——
對任何事實都全然無所知的趙紫薇,當然仍舊自帶愉悅光環,高高興興的面對所有日常。
除了要單獨跟面癱同桌相處時,莫名其妙會産生些微妙的慌亂。
這個傍晚,琴房裏一如每天同一時刻,風雨無阻的傳出動人的音樂。
溫暖的空調開着,讓裏面溫暖入春,隔絕了外面濕涼刺骨的空氣。
格格大人別扭的坐在角落新搬來的單人沙發上翻了頁書,忍不住刷刷存在感:“喂,其實我也沒那麽怕冷,不用叫我到這裏來溫習的。”
充耳不聞的卓鶴目不斜視,優雅的彈奏着克列門蒂練習曲。
早就不淡定了的紫薇怎麽也塌不下心複習功課,忽然起身道:“有點吵,我回教室去。”
這回,卓鶴修長的手指終于停在了黑白琴鍵上,半晌過後,輕輕的扣上鋼琴蓋子:“你以前不怕我的。”
“誰說我怕你!”趙紫薇張大眼睛走回來,憋不住事兒的問:“除了叫我來念書,你就沒別的話跟我說?”
卓鶴道:“注意身體。”
趙紫薇徹底無語凝噎,總覺得兩人就算第一次接吻是惡作劇,第二次也總有些認真的含義吧?
誰知面癱君卻像沒有任何狀況發生似的,始終不冷不熱,更不要表現出告白之類的熱情。
同學都在議論紛紛了,當事人總該有點表示。
這種溫吞,再粗枝大葉的女孩子也未必能忍受,更何況直脾氣的獅子薇?
“拜拜了。”她沉默兩秒,只好扭頭。
“等下,有東西給你。”沒想卓鶴拉住紫薇的手腕,沒用多大力氣就把這丫頭按到琴凳上。
趙紫薇看着他走到旁邊慢條斯理的拆快遞包裝,滿頭霧水。
最後,卓鶴從快遞的盒子裏拿出了雙米色的雪地靴,站回到她面前說:“我拜托在東京的朋友,特意幫你選的。”
“啊?”趙紫薇呆滞:“給我的?”
“就算是日本的女孩兒,也不會讓自己凍的進醫院。”卓鶴竟然慢慢的蹲了下去,把趙紫薇的小皮鞋脫掉,又幫她穿好厚實的羊毛靴。
趙紫薇記得上次有人幫自己穿鞋,應該已是幼兒園的時候了,望着那雙修美動人的手做着這麽卑微的事,原本的不滿也變成了羞赧,緊張道:“謝……謝……“卓鶴起身把她換下來的鞋子放進鞋盒,又裝好購物袋遞過去。
這輩子的禮物沒少收,可就偏這次收的面紅耳赤。
趙紫薇趕快将鞋盒抱過來,再一次表示:“謝謝。”
卓鶴伸手拍了下她萌萌的蘑菇頭。
“你真的沒別的話跟我說?”趙紫薇可不擅長醞釀情緒,她暗自決定如果這面癱說沒有,就一定要追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
結果卓鶴卻回答:“我大概要離開桃源。”
暗自摩拳擦掌的趙紫薇頃刻傻掉。
卓鶴說:“祝你好運吧,也許後會有期。”
趙紫薇繼續凝固。
卓鶴開始收拾書包,約是私自決定,此次談話任務完美結束。
終于回過神來的趙紫薇臉色難看至極,從琴椅上站起身大聲叫道:“好運個大頭鬼,期你妹!整天神神秘秘,什麽都憋在心裏不講!不講拉倒,以後就算你想說,我也不想聽了!”
從未被人吼過的卓鶴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疾風驟雨般的憤怒。
他感覺說什麽都是錯的,唯有繼續無辜回視。
“我讨厭你!”趙紫薇把鞋盒往鋼琴上一砸,扭頭便跑出了琴房。
這是小丫頭第一次跟卓鶴發脾氣,憋屈多過于憤怒,才難受的更加想發洩。
然而被大罵了通的卓鶴又能如何呢?
他隐姓埋名在桃源生活,就是期望與世無争。
雖然十五六的少年在高中裏有點人際糾紛、喜歡個女生并不算什麽大事。
可多一個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就會多一份危險。
卓淩風顯然不打算冒這個險,電話裏的通知也并非開玩笑。
思及拼盡全力為自己擋風遮雨的母親,向來孝順的卓鶴卻似乎別無選擇。
等到趙紫薇氣呼呼的離開琴房後,他始終呆呆的站在原地,平時聰明又理智的腦子,少見的開始停止運行了。
這一夜,對這兩個還不懂得人世坎坷的少年人,恐怕終是難眠。
——
好懷念火鍋燒烤日料海鮮甜點啊。
次日清晨紫薇黑着眼圈,獨自坐在食堂,攪了攪碗中令人難知其味的稀飯,邊翻手邊的語文書邊喝了一口。
直到忽然的陰影擋住了書頁上的光明。
她疑惑擡頭,望見是前夜剛道別完畢的面癱君,雖然驚奇,卻忍不住傲嬌扭頭不理。
“明天周末,有時間?”卓鶴自顧自的問,卻不回答她的話。
“啊?”趙紫薇微怔。
卓鶴說:“帶你去個地方。”
“哪有這麽嚴肅的邀請……您不是準備給我交代遺言吧?”趙紫薇覺得這家夥行徑可疑。
“早七點在校門等你。”卓鶴扔下這話,竟然起身走了。
格格大人目瞪口呆:“喂,我還沒有答應……”
可惜卓鶴似乎不打算再回頭,徑直大步走出食堂大門,消失在玻璃門外的黑暗中。
周圍用餐的學生們很好奇的打量着最近的緋聞主角,彼此議論紛紛。
趙紫薇聽到那些動靜,趕快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碗裏的粥,拿着課本匆匆離開了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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