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五

王夫人挺直的背突然塌了下去,臉上似悲似怒,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張口想說話最後又什麽都沒說出來,轉身走了。

等王夫人走出去兩步,賈敬想起賈蘭今年才只有兩歲,突然有些不忍心,道:“我将來不會多說一句。”他最多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王夫人背影一停,之後步子逐漸加快,終于轉過街角不見了。

有了王夫人的這番舉動,薛蟠的投誠就顯得不那麽迫切了,在離先帝忌日還有五天的時候,薛蟠也上門了。

他欲言又止,張嘴張了幾次才道:“世伯,忠順王好像要謀反。”

賈敬對他的表情本就淡淡的,再加上昨天王夫人突如其來的拜訪,賈敬還時不時的猜測王夫人究竟有多大可能去讓李纨送死,況且忠順王謀反已成定局,現在不過是圍獵階段,所以聽了這話臉上連一點波動都沒有。

不過該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賈敬當下拎着薛蟠進了內室,問:“說吧,你怎麽知道呢。”

這次可跟搶香菱不一樣,打死馮淵他家裏擺的平,謀逆,除非忠順王能真的當了皇帝,否則就是死罪,可是他已經成了鬼的爹能飄出來示警,又說秦氏是敗家喪命之相,就證明這謀逆是鐵定不成功的。

直接殺到縣衙去說他家裏要謀反,那他也活不成了,如果那人要是也被忠順王收買了,他死得會更慘,于是找一個能保得下他性命的人至關重要。

除了他世伯還有誰呢?

賈敬深受聖寵,連薛蟠的鬼爹也是他留下的,于是薛蟠在失眠了幾天之後終于下定決定上門了。

開口說了第一句,剩下的就一點都不難了。“他拿了我家裏好些銀子,我估摸着怎麽着也有上百萬兩了,還有榮府也出了不少。上次還隐約聽得忠順王世子和個姓馮神武将軍之子一起喝酒……”薛蟠如倒豆一般将他知道的事情說了個遍。

馮姓将軍之子,這個是第一次聽說。

“我家裏還有家鐵器店鋪,被他将師傅借去用了,還拿了家裏的運貨馬車……”

聽到這兒就差不多了,賈敬站起身來,“我帶你進宮,你在皇帝面前再說一遍。”

薛蟠腿一抖,問:“世伯,我母親妹妹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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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敬瞥他一眼,“那就要看你表現了。”

薛蟠這一進宮就沒出來,直接被關進了地牢。薛姨媽等到半夜都不見他回來很是着急,還是寶釵出來安慰道:“哥哥這也不是第一次不回家了,媽媽莫急壞了身子。不如先差人去找跟着他的小厮,說不定他又在哪個地方喝的爛醉,明兒一早酒醒了就自己回來了。”

第二天一早,連人帶小厮都沒回來,薛姨媽心裏着急,便喚了寶釵一起去了榮府,想找王夫人商量商量。

誰知剛進入大門,就聽見王夫人院子裏一陣嘈雜,走進一看,李纨跪在地上哭,王夫人抱着賈蘭訓斥道:“你這兩天就在屋裏別出來了!蘭兒我抱走了!”說完,王夫人使了使眼色,左右上來兩個婆子将李纨架了起來,拖着她回到了屋子裏。門一關,兩個婆子也沒走,守在門前,王夫人竟是要關她的禁閉了。

寶釵攙着薛姨媽,步子很是緩慢,等到院子裏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兩人這才走進來。薛姨媽道:“這是怎麽話說的,平日看着她挺老實的,怎麽惹了你生氣了。”

王夫人氣的胸口起伏不定,道:“你沒看蘭兒都被她餓瘦了。我苦命的珠兒,就留下這麽一個獨苗苗……”王夫人抹了眼淚對旁邊站着的婆子說:“這兩天只準給她喝米糊,讓她餓了我的乖孫。”

說到婆媳間事,寶釵一個沒出閣的姑娘不好多嘴,于是找了個借口說看姐妹們繡的花樣子。薛姨媽心裏記挂着兒子,沒等多久便開口道:“我蟠兒昨晚上一直都沒回來,你說這等關頭,會不會?”

“他一個大男人,還能丢了不成。”王夫人一邊說一邊哄着懷裏的賈蘭,神态間很是不在乎:“再說他又什麽都不知道,你放寬心等着便是。要我說你也別去找他,橫豎就是這兩天了,到時候亂哄哄的,他又是個愛生事的主兒,不如等過去再說。”

薛姨媽一想也是這個理兒,雖然薛蟠不知道去哪兒,但是他往常也有三五天不回家的情況發生,跟王夫人又訴說一番之後,薛姨媽覺得自己似乎沒那麽緊張了,便又說起将來的好處了。

要不怎麽說忠順王已經想謀反想到偏執了呢,要說一開始想從林如海那裏要銀子還是正常人所為,但是拉攏薛家賈家可就不是什麽有神智的人能做出來的事兒了。

薛家是通過賈家搭上線的,中間人是賈母,甚至賈家做主的人也是賈母,當然她兩個兒子都沒說話,剩下的人也沒機會反對。

忠順王跟一個後宅的老婦人說謀反本就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就算能把她說服了又能怎麽樣,前一陣子賈老太太養的鹦鹉死了,還被鴛鴦用另外一只給糊弄過去了,老太太一點都沒發現。

靠着幾個已經是末流的人家,忠順王真能成功麽。

賈敬坐在皇帝的書房裏,兩人将收集來的信息一條條看過去,覺得忠順王似乎已經快瘋了。

又過了一天,七皇弟請旨先行回去皇陵,說是要準備祭祀用品,皇帝準了,又是一千人馬護送,回來照舊只剩八百。

忠順王收買了一部分護衛營裏的士兵,還有他家裏将要打扮成儀仗隊的家丁,一共加起來一千人左右。

皇帝在自己的陵墓裏借着修葺和七皇子的名號,也藏了一千人,還有祭祀那天會暗地裏出發的侍衛,算起來也有一千多人。

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皇帝雖然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但是依舊去了皇後宮裏摸着她已經快要四個月的肚子,很是傷感的說了一大通話。皇後覺得奇怪,不過想想這孩子盼了五年才來,也就能理解他。畢竟皇後當初懷上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呢。

皇帝是覺得勝券在握,而賈敬則是覺得明晚上回來,他的位置又要往上提一提了。不過保險起見,和尚道士得跟着,還有今晚上的醬肘子不錯,明天再來一回。

終于到了先帝一周年的忌日。

賈敬依舊不合規矩的在宮裏跟皇室中人一起,前面開路的是皇帝的貼身侍衛隊,中間是皇帝還有大臣,後面則是已經被忠順王替換下至少三分之一的儀仗隊。

唢吶聲響起,賈敬驚得跟皇帝對視了一眼。

忠順王,你收買人馬我們都認了,但是能別吹跑調麽,還能不能若無其事的到皇陵了。

忠順王倒是沒聽出來,他這會全部力氣都在克制自己不要大笑出聲,過了今天他就是皇帝了,這個位置他等了太久才到手,難道不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嗎。

康和跟在父親身後,發現父親雙手都開始抖了,裝作腳下一絆,将他推了一下,忠順王這才從白日夢裏醒了過來,急忙從袖子裏掏出那塊抹了辣椒的手帕,擦了擦眼睛,“父皇,你丢下兒臣一個,卻讓兒臣如何是好啊~”

一時間哭聲此起彼伏,連跑了調的唢吶聲也蓋過不少。

先帝一周年是個嚴肅的日子,雖然有聽着有點兒奇怪的唢吶聲,和不怎麽掐着節奏來的鼓點,但是大家還是平平安安走到了皇陵,中間沒出什麽岔子。

侍衛到了皇陵就守在了門口,儀仗隊将入口處堵的嚴嚴實實,祭祀正式開始了。

點香,念悼文,燒紙,皇帝帶着文武百官磕頭……最後一項是皇帝上前獻酒,然後奏樂,忠順王等着就是這個時候!

只見別人都跪着的時候他猛地站了起來,指着皇帝,他原本是想說些什麽很義正言辭,或者說堂而皇之的指責,但是說實話,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最後手指一轉又指了賈敬半天,還是一言不發。皇帝也着急了,趕緊說啊,我那一千多人在沒建好的陵墓裏都待了快七天了。

半響,忠順王一甩手,喝道:“受死吧!”

只見儀仗隊裏蹿出三五百人,将手上樂器一扔,或從腰間,或從靴子內抽出匕首短劍等物,沖着皇帝就撲了過來。

不過從皇帝右邊還僅僅是個洞的陵寝裏又沖出了一隊全副武裝的侍衛,兩隊人馬厮殺在一起,人多的那一方明顯占優。但是謀逆這種一旦失敗就是死的罪名,讓那些已經入夥的人分外的勇猛,幾乎都是不要名的打法,因此一時半會還不能解決。

忠順王一見這場面,知道皇帝有了防備,他埋伏在外圍的侍衛怕是趕不及了。

幾位皇弟的貼身侍衛都是将刀劍抽了出來,橫在胸前,擋在了自家主子跟前。

左右一看,忠順王抽出刀來往皇帝身上砍去,擒賊先擒王,看來只能自己動手了。

誰知有人比他還快,五皇兄身前的侍衛舉刀砍向他隔壁的二皇兄,不過二皇兄從小打仗,反應自然是機敏,在加上這會精神緊繃,嘣的一聲就擋了回去。

這時,只見賈敬往前一步擋在了皇帝面前,手一揚,平白響起一聲炸雷,一道閃電沖着忠順王的刀尖就劈了下來。白煙升起,忠順王立刻就倒了下去。

轟隆隆又是幾聲炸雷,還有賈敬的聲音:“忠順王不忠不孝,此乃上天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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