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霍昭遠一行人從S市漏夜返回H城,抵達時已經是後半夜,這座城市即便夜生活再豐富,也已經漸漸沉入黑夜的靜寂。
車子在寬闊的街道上疾馳,從昏黃的路燈光裏穿過,有光線透過車窗玻璃漏進來,在明明滅滅的,沈均年側頭忘了眼一旁不知在想什麽霍昭遠,突然喊了一聲:“阿遠……”
“……嗯?”霍昭遠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轉過頭來看他,目光裏有些許疑惑,在明暗交替的光線裏閃過。
随着各自年齡的增長,沈均年已經在幾年前就不再叫他阿遠,而是和很多人一樣叫他老霍。
他與沈均年相識多年,他入行時沈均年是才獨立的經紀人,年歲相仿的兩個人一起打拼,從默默無聞到如今一個光環滿身一個業內知名,是工作夥伴亦是兄弟,對彼此知之甚深。
“就不能等一個晚上?”沈均年問了一句,他知霍昭遠堅持回來,不過是想回家罷了。
霍昭遠默了默,半晌後自嘲的笑了笑,“從前忙得着不了家沒覺得,現在是愈發貪心了,恨不得一直休息下去,老沈啊,我是第一次有點後悔了,要是我當年沒入行,現在……”
“那你該早就結婚了,老婆一定不是淩如意。”沈均年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自覺一針見血的道,“且那人十有八九不如她那樣得你意。”
別人不知道霍昭遠,他還不知道麽,越是黏得緊就越是容易讓他煩,說穿了就是越容易得到越不會珍惜,霍昭遠再表現得如何光風霁月,別人有的劣根性他也一點都不少。
他出道十餘年,在淩如意之前也不是全然清白,與女星的緋聞也屢次見諸報端,但最後都無疾而終,原因并不全如外界所知的那樣是炒作或僅是捕風捉影,其中就有某女星在接觸中與他互生情愫後,還未挑破紗窗就以女友自居,很快便讓他心生反感而果斷與對方斷絕聯系。
這麽多年了,沈均年也就見到了一個淩如意,從不追着問行蹤,更不會查手機,卻又偶爾敲打一下,既不會讓他覺得被管束又不會讓他覺得她不在意他。淩如意的分寸令他死心塌地,不管是她無心插柳還是有的放矢,沈均年都很佩服。
“你幫我看看,這綠色好不好看?”霍昭遠久不見他繼續往下說,又不想回應他先前的那句假設,便掏出平板電腦來浏覽網頁,爾後又遞到他跟前。
沈均年順着他的話低頭去看網頁,見上頭一塊綠色表盤底色的手表,鑲了一圈的碎鑽,知名品牌,有個好聽高貴又直接的名字,就叫皇後,價格也是高高在上的六位數。
“可以,黑色表帶也好搭衣服。”沈均年認真的看了眼才給出意見,這表肯定是給淩如意買的,那是個大而化之的人,再愛一塊表也是要戴出門的,她可不管這塊表是一百塊還是一百萬。
霍昭遠得了贊同便下單,等他填好信息,車子已經停在了樓下,沈均年并未下車送他,他亦不在意,随意揮了揮手就上樓去。
開了門又摁亮燈,目之所及仍然是他離開前的樣子。茶幾上放着看了一半的劇本,淩如意用來喝水的黑白方塊水杯還放在旁邊,她臨走前那晚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堅果,吃剩下的那把巴坦木也還放在茶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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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在沙發上,扶手上搭了一件襯衣,是淩如意特地拿出來要帶走的,偏偏要走的那天早上出門又忘了。
霍昭遠走過去,将杯子裏的水倒掉,将剩餘的堅果放回罐子裏,又将那件襯衣拿進卧室挂到衣櫃裏。
做完這一切,他才匆匆的沖了個澡,然後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他醒來時已經是下午,淩如意已經從X市回來,正在整理帶回來的特産,一袋拿到辦公室去給同事,一袋要拿回老宅去給公婆兄嫂。
霍昭遠赤着腳站在卧室門口看她,“回來了?”
“你睡到現在?”淩如意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昨晚回來的?”
“後半夜。”霍昭遠走進客廳,拿起水杯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
淩如意哦了一聲,道:“晚上一起回去吃飯罷?”
等霍昭遠點頭,就又道:“晚上早點休息,明天值班。”
“……好。”霍昭遠臉孔瞬間扭曲,說實在的,他是真不習慣也不喜歡醫院這種值班制度,上一個夜班比軋一夜的戲累多了。
可他再無奈,第二天照樣要老老實實的跟着淩如意忙進忙出。又是周一,事情都擠到了一起,他有些想不通,怎麽才過了一個周末,就能這個沒藥了那個沒錢了,還動不動就來各種問題,搞得值班的人分分鐘提着心。
淩如意哼了聲,道:“待久了你就習慣了,這不跟周一見一個套路麽。”
霍昭遠呆了呆,想起那令吃瓜群衆興奮圈裏人顫抖的周一見,頓時心有戚戚。
十點多近十一點的時候淩如意打發他去檢驗科取個漏了的血培養單,回來時聽見大家居然開始閑聊起來,陳筠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出來,“如意啊,我聽說兒童醫院的陳主任也去了,你們相談甚歡啊?”
“都不熟,歡什麽歡。”淩如意埋頭開檢查單,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
林莉菁聞言推了推眼鏡,慢吞吞的道:“我聽說陳主任離了婚,年紀輕輕就是專家了,能入他眼的可不多,別是他對你有什麽心思罷?”
“他上次來會診,是不是還和你搭話來?”周蜜忽然想起上一次給VIP請會診後送專家出門時陳同塵與淩如意的對話,當然她那時不在場,是事後淩如意無意中提及的。
淩如意聞言翻了個不雅的白眼,呲着牙道:“說兩次話就那啥了?你們這思維也太發散了,都到太平洋去了。”
“哎呀,就算有也沒什麽不好嘛,說明你桃花旺啊,那可是陳主任,多少女醫生心目中的男神,我聽說他們醫院只要請了他會診,科室的女醫生都是傾巢出動圍住來看的,啧啧。”周蜜八卦兮兮的笑,眉飛色舞的講着小道消息。
醫院這個圈子委實不大,不僅本院的消息擴散迅速,就是不同院的,也會借由校友和熟人這樣的渠道被迅速傳播。
霍昭遠眸色一沉,不動聲色的将化驗單遞給淩如意,淩如意接過後擡眼看了他一眼,見他面無表情,下意識就縮了縮脖子,覺得後頭有一陣涼氣升起。
陳筠他們倒還是不住嘴,大約是在醫院待久了,不管男女,什麽葷話都敢講,玩笑的尺度也有些大,竟是道:“如意,你老公三天兩頭就出差,你偷吃他也不知道啊。”
“胡說八道什麽呢!”淩如意面皮一紅,忙嗔了句。若是換在以前,她也不在意,甚至還可能跟着開開玩笑,可今天情況不一樣,她老公本尊可就立在旁邊呢。
她覺得後頸那裏涼氣愈來愈盛,直覺告訴她,霍昭遠現在很生氣,她的日子好不了。
姜珊倒是很機靈,全程沒說過一句話,憋不住了就捂住嘴偷笑,餘光偷偷看看這個又偷偷看看那個。
“上班時間你們不幹活,還在聊天?醫囑都開完了,病人都處理了?”許主任突然就出現了,雖是疑問,但衆人卻聽出了他話裏的怒氣。
衆人擡眼一望,就見他面上盛滿了不悅。他板着面孔大步走進來,将手裏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摔,罕見的罵起人來,“我剛才去病案室,上周交的病歷,除了如意的就沒一個沒問題的,病記前後矛盾與事實不符的一大把,要是被家屬發現了,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平時讓你們檢查病歷,就是這樣檢查的?越來越差!”
許主任手掌用力往桌上一拍,繼續疾聲道:“科室制度裏有病歷不及格扣獎金的條款,可每次都不扣,想着低頭不見擡頭見,做得太絕了不好相處,倒是縱容你們了,從這周開始,不及格的一律扣錢沒商量,如意拉不下臉就我來扣,我看看你們還能散漫到幾時!”
辦公室裏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只有許主任的聲音在辦公室裏回蕩着,空氣好似一下子就凝固了起來。
“尤其是如意,你是質控醫師,做不好就加倍處罰你!”許主任一面說一面瞪了她一眼。
淩如意忙低下頭去,不敢出聲,只能做默認狀,心裏暗暗道苦,真是流年不利,頭頂背後都一陣涼氣籠罩。
許主任發了一通火,責令大家立刻改病歷後甩着手氣沖沖的離開了,等他走遠了衆人才松了口氣,忙不疊的将主任丢在辦公桌上的文件拿過來,對着上頭羅列出來的問題找到自己的,又開始忙碌起來。
半晌後許主任卻又突然轉身回了來,背着手站在門口處,面色還是不太好,語氣卻緩和了不少,“剛才還有件事忘了說,周三晚上科室聚餐,定在和悅酒家,到時候學生也都去。”
被罵了一通的大家就又欣喜起來,辦公室裏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霍昭遠冷眼看着,不由得感嘆許主任這個甜棗真是給得恰到好處。
淩如意忙裏偷閑扭頭看了眼霍昭遠,見他低着頭在看手裏的住院醫師手冊,面色已然恢複平靜,仿佛沒有生過氣似的,緊繃着的神經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可她這口氣還沒松到底,霍昭遠就猛地擡起頭來,迎面撞上她來不及收回去的略帶錯愕的目光,眼睛眯了眯,嘴唇動了動。
淩如意見他那漂亮紅潤的嘴唇動了幾下,愣了愣,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心裏那口氣就又堵在了心裏,暗自叫苦不疊。
他說,你給我等着。
等着什麽,淩如意不做他想,突然之間她就希望這個24小時班能長長久久,一直不到結束,她不離開醫院,他就奈何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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