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伍晞淵從廣播站出來，不提防看見實驗室窗臺上探出來一顆腦袋。

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扶着欄杆仔細看了看，唔，亞麻色頭發。

……可不就是鄭悠悠墜樓時，空手接住她的那個怪物嗎！！

只見那貨漫不經心在擦窗臺。整個人吊在五樓的實驗室窗臺外邊，一點都不怕死的樣子。

“……什麽鬼啊！”伍晞淵擦了擦眼睛，再定睛去看時，卻又不見了，于是懷疑自己看錯了。

其實伍晞淵沒有看錯。

這周實驗室還是歸宋清晨打掃。

吊在窗臺上擦幹淨玻璃之後，她跳下來，回到了室內。

整理講臺上的挎包時，察覺有些異樣。愣了愣，将手探進去，沒錯，是手機在震動。

自回到這裏後，沒打算用手機。可是來這入學報到時，老師要求一定要填家長的號碼，作為緊急聯系人。

斟酌再三，她沒有采取捷徑，還是去買了一支手機，填上了號碼。

蕭老師當時現場确認，撥了一下，結果宋清晨自己兜裏的手機響起來了…

蕭老師說：“宋清晨你解釋一下。”

她當時說的是，我們家就我一個。孩子是我，家長也是我。

這個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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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來電顯示，再次一愣。

“……”她按了接聽鍵。

“清晨同學嗎？”

“這不是……”

“是是是，是悠悠的手機啦，你知道是吧？哈哈哈，至于你的號碼，團支書告訴我們的，事情是這樣的，悠悠和我們出來，人在飲料裏摻了酒，她不知道，喝了一杯，不勝酒力，醉了。”女生喟然長嘆，“你能來接她回家嗎？我們現在在學校旁邊月裏婉的七號包間。”

“怎麽說怎麽說。”這邊的人一等電話挂掉，就圍上來追着武維揚問。

武維揚嘶了一聲，“沒說什麽，直接挂了。”一面把手機遞還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鄭悠悠。

先前說要玩個游戲時，她就知道沒好事了。

果然……

“我們先請宋清晨過來玩。她肯定不會來。”

“然後我們就說，悠悠喝醉了。讓她來接她回家。”

“如果她不在乎悠悠的話，肯定就會說‘我又不是她老媽’或者‘你們自己不會送’之類的，但是如果在乎……”說話的人發出了一陣桀桀的怪笑聲。

“如果她真的來接悠悠，”武維揚這個時候做出關鍵總結陳詞，“那就說明，她真的盯上咱們悠悠了！還有她和悠悠家确實住得很近！”

“那還拐什麽彎啊，直接說悠悠喝醉不就完了麽。”

除了悠悠本人弱而堅決的反對，在場的還有利凱也是堅決反對的。

然則這班的一幫子鬼靈精，雖然鬧起來都挺熊，但其實個個思維轉得老快了，明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肚子壞水，愣是三寸不爛之舌将黑的說成了白的：“班長，我們知道，你喜歡小悠悠，說句實在的，在座的誰不喜歡呢，但是我們的喜歡不會成為你的阻礙，宋清晨這種大奇葩就說不定了，我們幫你看看這貨，是不是暗搓搓變成了你的情敵…也好讓你心裏有個數…你說好不好？”

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越是學霸，作起來越是花樣百出。

利凱再三遲疑之後，也就同意了。

只剩下悠悠一個人無力地反抗：“你們這些人…我不奉陪，我，我先回去了！”拉着書包就要走。

但是哪裏有人肯放她。都拽牢了，要看定這一場好戲。

悠悠起先很緊張，覺得欺騙別人是不對的。可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也有了一點莫名的期待。為了遏制這種不合情理的期待，她對大家說道（但其實是對自己說）：“她不會來的啦。”

大家只管談天說笑，都無比放松，還在繼續吃吃吃。只有悠悠這個當事人，慫得要命，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過了十五分鐘，悠悠覺得自己安全了，大家的笑話看不成了。但是心裏莫名空空落落起來。因此起身對大家說：“我去個洗手間。”

王斐雯打個響指：“悠悠啊，你可別趁機溜了。”

悠悠囧道：“我，我書包放這裏。”

從包廂出來，嗓子眼像壓了一大塊兒鉛。為什麽這麽郁悶呢。成功地成為了主持人，為什麽不開心？是不是越來越貪心了。

低頭嘆了兩口氣，路邊杵着個人也沒力氣擡頭去看。

垂着頭進洗手間洗了手，再垂頭出來，再次要鑽進包間時，冷不防有人從身後撈住了她胳膊。

悠悠扭頭一看，雙目瞪圓，詫異得“啊！”了一聲。

“不是喝醉了麽。”宋清晨慵懶的聲線，像只貓一樣，聽不出來情緒，所以也無法判斷她是高興還是憤怒。

但是悠悠卻先入為主認為她一定生氣了，支支吾吾：“我我我，我起先說了不玩的，但，但是我太弱了，沒有攔住。”擡頭見對方一臉無波無瀾，再次擺手，“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宋清晨閉了閉眼睛，“回家麽。”

悠悠狂點頭。

宋清晨便順勢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悠悠不由自主被拎着往外移動，急得要哭：“等，等一下。”

宋清晨：“？”

“我書包還在裏面。”悠悠指指身後。

悠悠進門之後，大家總算剿滅了所有的菜肴，在吃點心和水果了。見她拿書包要走，又有意見。

“那個。”悠悠扶着額頭，“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家了。下次再玩吧。”

許茜趕忙推推利凱：“送悠悠。”

悠悠趕忙擺手：“不用了，我家長來接我了。今天謝謝大家了。”

見她這樣，大家也只好作罷，讓她注意休息。

宋清晨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笑。

悠悠抱着書包，皺皺鼻子，“笑什麽。”

宋清晨搖頭：“沒。”

重新站在天空下，空氣裏有青草的芬芳，悠悠貪婪地吸了一大口。張開雙臂做個擁抱大自然的姿勢，發出一聲舒适的長嘆。

宋清晨路過她，走到了前面。

悠悠一囧，追上前去。

方才的抑郁已經一掃而空。

鄭悠悠覺得，這肯定是因為要回家見到晨晨狗了，很開心，所以才這樣。

依舊是沉默的一路。悠悠想，至少有一點同學們沒有說錯。宋清晨确實是個絕世大奇葩，哪怕彼此間的沉默吞噬了一整個宇宙，她老人家也是不會費半點心思找話題的。

期間除了給外婆打了一通電話說晚點到家以外，兩人之間便只剩下路旁小蟲子的鳴叫和偶爾呼嘯而過車輛的噪聲。

但是悠悠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走在旁邊怡然自得。到家時甚至還覺得“咦，居然這麽快就到了。”

兩人分別時，身後一束車燈的光線照過來，照得悠悠不得不眯起眼。

悠悠有點氣憤，打算上去質問對方為什麽這個樣子，忽然發覺那車上下來的女士有點眼熟。

當那位身着香槟色套裝的女士走近前來，悠悠看清了，也膽寒了：“媽……”

鄭麗看看她，再看看她身邊的宋清晨，“這就是你說的那位同學？”

悠悠不知為什麽心慌得要命，點了一下頭，“是的了。這是宋清晨。宋、宋清晨，這是我媽媽。”

如果是正常小孩，此時只怕早已甜蜜蜜地喊“阿姨好”。

可宋清晨她就不正常。

她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一樣。

鄭悠悠夾在中間尴尬不已。想要提醒一下宋清晨喊人，又覺得自己并沒有那個立場。

還好鄭麗身為知性女性，雖對自己家的孩子嚴苛，對外人還是頗具包容心的。再者也要體念對方為悠悠擋過碎玻璃的恩情，因而不拘小節率先點頭：“宋清晨同學是吧。上次實驗室的事，悠悠回家和我們說了。多謝你。這周日要是方便，去我家吃個飯吧，就當是讓我表示一下感謝。”

悠悠心道糟糕。這個厭食症患者，辟谷狂魔，是絕對不會同意外食的。她不乖巧不打招呼也就罷了，要是拒絕鄭麗女士親手遞出來的橄榄枝，絕對足夠戳爆鄭女士纖細的神經。

她正冒冷汗，身邊的宋清晨卻答了一個字：“好。”

“……？？？”

“媽，你覺得我同學人怎麽樣？”回到家，悠悠一邊和外婆合撸小醜狗，一邊問。

“什麽怎麽樣。”鄭麗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一氣喝下去。

悠悠吐吐舌頭，“你不生氣麽？”

鄭麗将玻璃杯咚地一聲放在桌上，微笑道：“我生什麽氣？你是我生的，卻一點也不了解老娘的性格。”

“媽你難道不覺得，她有些過于高冷了嗎？”悠悠跟着她到廚房。

鄭麗嘆口氣：“乖得比親生的還甜，當然讨喜。但是這種一碼歸一碼，不自來熟的，我也不讨厭。”一面擺弄那鍋子，一面狠狠皺了眉，“做飯實在麻煩，怕是時候請個阿姨了。”

悠悠連忙伸手，“我來我來。”

鄭麗卻立刻翻了臉：“你來什麽你來。回去看你的書。”拿勺子指着她鼻子，“我告訴你鄭悠悠，期中考試沒有個年級前五，你就別跟我姓了。”

悠悠吓得牙齒咬到舌頭，哭唧唧地回房間去了。

鄭悠悠畢竟naive，不懂得可持續發展道路的重要性，被老媽一席話吓得不輕，卯足了勁開了一次殺雞取卵式的自殺性夜車。淩晨三四點去床上趴下，第二天爬起來時已經七點五十九了。哭着喊着出來問外婆為什麽不叫她。

外婆只顧撸狗，一派含饴弄孫的慈祥：“我看你昨晚睡太晚。”

悠悠欲哭無淚，匆匆忙忙洗漱時，心裏還在懷疑，宋清晨會不會等她。

但是轉念一想，怎麽可能，人家沒有那個義務。大家也沒有約着每天一起上學。平時只是碰巧而已。

所以出門沒看到某宋的身影，倒并不意外。

讓她意外的是別的事。

姨媽君已經告退，她可以放肆奔跑了。上樓時，她幾乎是生死時速。跑得這樣快，以至于聽到女孩子甜蜜又嬌嗲的說話聲時，險些沒有剎住車。

“你現在不喜歡我也沒關系。”黑色長發像瀑布一樣的女生背對着悠悠，“我不介意的，可以慢慢相處，我有信心，讓你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歡我一點。”

宋清晨顯然看到了她，目光往旁邊閃了閃。

鄭悠悠心如擂鼓，頂着兩個淡青色的黑眼圈，還有一腦門的汗，微喘着目不斜視地路過了她們。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也太暖了吧~

謝謝大家，晚安麽麽噠。

☆、010章 喜歡你

上午的課悠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之所以用“熬”這個字，乃是因為，身體和靈魂同時陷入了困境。

昨晚沒睡好，腦子裏空空如也，更要命的是，還落枕了，脖子賊疼，只能用手扶住，才勉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

靈魂…心裏忽然一陣陣酸楚。

宋清晨要變成別人的了。

誰知道這麽快，就有了那種級別的女神來和她告白。脖子以下全是腿的感覺。

有了這樣的女朋友，就不會再和平凡普通的女子高中生鄭悠悠一起回家了吧。

中午下課時，悠悠轉身看到宋清晨坐那兒，眸子像是夜空下的海，黝黑而有暗湧，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早晨剛撞破了那種場面，悠悠有點不自然，但是覺得沒到絕交那種地步，聳聳肩：“我去吃飯啦。”

宋清晨點了點頭。

哇。悠悠一出門就覺得自己要淚奔。

不能哭不能哭。宋清晨性子那麽冷，有了女朋友的話，就有人陪了，這對她來說，是好事。要為她感到高興。

鄭悠悠別的本事沒有，會唱兩支小曲而外，做自我心理建設也是一把好手。

這建設是卓有成效的，到達食堂時，已經能夠和同學們一起，若無其事地大口吃飯。

但是飯吃到一半，眼熟的瀑布式長發撞進了視野。起先不确定，等女生轉過臉和她身邊的男生一笑，側臉也對上了號。這才知道，确實是對着宋清晨表白的那一位。

同桌吃飯的人見悠悠的動作突然頓住了，目光也聚焦某一處，一動不動，呆若小黃雞，都有些好笑，喊她：“悠悠你幹嘛呢？”

悠悠指指那個頭發好到可以去代言洗發水廣告的美人，表示自己就是在看她。

“哦，三年五班的關何娜。”王斐雯轉過臉去看了一下，“怎麽了？”

“她好像，和旁邊的男生聊得很好。”悠悠慢慢說。

武維揚失笑：“關何娜你不知道？悠悠你是讀書讀傻了吧？她是咱們學校的三大女神之一啊，喜歡她的人，我的媽，只可以用前仆後繼來形容。她午飯有人陪吃陪聊，這不很正常麽。”

悠悠真不知道。她比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本想說出自己的疑惑，四下一環顧，這裏說出來的話，就是大型八卦了。到底默默按捺住。

校慶的彙演，工作人員都忙，鄭悠悠更是忙到十分，除了主持，獨唱，還有班上的健美操，她也得參加。原本是一個比較熱辣的街舞，上邊覺得太過于性感了，要求替換成更加體現青少年風貌的節目，于是……

排練的時候，女生們有些怨聲載道：在舞臺上跳健美操！！還能更傻一點嗎。

抱怨歸抱怨，還都在兢兢業業地練。

武維揚卻發現，平素算得上有幹勁的鄭悠悠，今天和霜打過的茄子一樣。

“怎麽了嗎。”中場休息的時候，逮住機會，撓了撓鄭悠悠的下巴。

悠悠咕嘟咕嘟灌了會兒水，手指把玩着水壺上的穗子，“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沒有得到絲毫上下文提示的武維揚一臉懵：“啊？”

悠悠以一種忏悔的口氣接着說：“我這個人太可惡了。占有欲太強了。”

武維揚再次懵住：“哇靠你到底在說啥？”

悠悠站起來：“我不會讓自己變成那種壞女人的！”

武維揚：“？”

下面武維揚見識到了。

這個女人壞不壞她不知道，但是真的狠。

大家都累至虛脫了，只有她一個還在繼續，汗流浃背還沒有止息。

悠悠的算盤打得很響。放學後溜個飛快。把校服外套綁在腰上，嗖地一聲從學校西門竄了出去。

她也搞不清自己怎麽變得這樣別扭。

明明是光明磊落的性格。

就是不想和宋清晨一起走了。

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次日早晨更絕，五點多就爬起來，把晨起上班的鄭麗吓一跳。

“媽媽。”悠悠猴上去抱住，“我今天坐你的順風車好不好。”

車上，鄭麗發現了她的異樣，“沒睡好？”

“一點點。”悠悠吐了吐舌頭，擠出大大的笑臉。

她昨晚确實失眠了，她發現了一樁了不得的事。居然将女孩子在一起這種事看得這麽雲淡風輕，好像天生就該如此似的。這個發現讓她震驚了許久。一個隐隐的擔憂在心頭彌漫：我他喵該不是彎了吧。

這念頭一出，吓得大半個晚上都沒睡着。臨到四五點時，才眯了會兒。連着兩個晚上幾乎通宵，她有點虛。左耳朵也微微轟鳴。

“有什麽心事可以和我說。”鄭麗在放她下車前，遞給她一盒子牛奶，“是不是喜歡上了什麽人？”

悠悠被口水嗆到，紅了臉，“媽，你說什麽呢。喜、喜歡什麽啊。”雙手交叉抱住了自己。

鄭麗目光和口吻一樣淡漠，“十六七歲，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誰不是那麽過來的。”

悠悠覺得和長輩聊這種話題簡直要了親命了。

“我沒有喜歡別人。我沒有。”悠悠胡亂去扯安全帶，連滾帶爬地下了車。

這還不算完。

到學校之後，心事重重坐在荷花池畔讀了會兒書，回教室時，好死不死在走廊恰好碰上宋清晨。

“早，早啊。”悠悠心虛，揮了揮爪。

對方只勾了勾嘴角，将她輕瞟了幾眼，到底沒說什麽，只點了一下頭，邁步進了教室。

壞蛋。悠悠在後面突然眼眶發酸。果然有了女朋友，就忘了老朋友。

這天悠悠的異樣，全宇宙都察覺到了。

平素極軟萌的一孩子，今天簡直攻擊性爆表。

這包括課堂上三不五時地舉手提問，提的還都是些鑽牛角尖的問題；還包括中午在食堂吃掉一碗變态辣的刀削面；下午的體育課自由活動時，大家踢足球，她又幾乎成了個MVP。

武維揚趴在草地上哀嚎，“這還是我認識的鄭悠悠嗎。媽的這是賽亞人吧。”

宋清晨又沒出現。今天也沒坐在最高的臺階那裏俯瞰衆生了。不知道人在哪裏。

踢球到中場休息時，許茜上來給悠悠遞水，“大佬，喝冰闊落。”

悠悠擦汗，“……謝謝。”

許茜拍她的肩，“雖然你這麽積極進取是很好。但你好歹留點力氣啊。下午還要排練的。”

悠悠囧了一下：“好……”眼角餘光處忽然掃到一個靓麗身影，喝水的姿勢頓住。

宇宙的定律到底是怎樣呢。不認識的時候，仿佛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一旦對她感到介意，她便開始無處不在了。

悠悠對許茜笑一笑：“我過去一下。晚點再聊。”

高中三年級是沒有體育課的了。這次适逢校慶，畢業班也要求出至少一個節目。所以關何娜為三年五班肩挑大梁，獲得了少許的自由，得以在綠茵場流連，此時正和同班的男生說笑。

當那個殺氣騰騰的小女生跑過來時，何娜還有點詫異，等她開口：“何娜學姐，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何娜當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嬌滴滴的小女生點頭：“是的了。麻煩你。”

何娜微笑，這個方才就很瘋狂的小女生，她其實也注意到了。看到精力充沛的人，終歸是讓人高興的啊。跟着她走走何妨，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結果小女生将她帶到了自動售賣機前，從兜裏掏出來硬幣扔進去，噼裏啪啦掉下來兩罐飲料。小女生遞給她一罐。自己拿了一罐。然後開腔：“學姐很受歡迎。”

何娜以為這個孩子要和自己表白，因而露出了傾聽的微笑。

“或許以我一個外人的角度來說這種話，太奇怪了一點——如果放到網上，大概會被當成奇葩吐槽死的。”小女生咕嘟咕嘟将手裏的果汁喝了一半，哈了一聲，“你已經和宋清晨在一起了吧，為她考慮一下好不好，稍微收斂一下風流的本性啊。”

悠悠說這些話的時候，全憑半罐橙汁給她的勇氣。她目睹關何娜臉上的表情由錯愕變成揶揄的全過程，有些莫名其妙。

“風流？”女神學姐捂着嘴，忽然大笑，好像聽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悠悠不服氣：“本來就是，我這兩天看到你，起碼和…”掰着手指數了數，“一二三……起碼和三個男生過從甚密。你作為宋清晨的女朋友……”

“你好像，很關心她嘛。”學姐失聲笑起來。

悠悠搖頭，“我不關心。”

“誰告訴你，我是她女朋友？”何娜正色問，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悠悠“嘎？”了一聲。

“她拒絕我了啊。”何娜一臉無奈。

悠悠腦子裏空白了三秒。忽然發現站在這裏的自己成為了一個笑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關何娜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回答我？”

悠悠甩了甩腦袋：“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女生……。不可能遭到拒絕的。”咕嘟咽了一下口水。

何娜眼波流動，自有萬種風情，稍後看定了悠悠，“謝謝你的恭維哦。不過我沒那麽神奇。我又不是人民幣。”

悠悠恨不得即刻去世，只能鞠躬：“學姐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啊。”關何娜屈下膝蓋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盈盈的，“你喜歡她的話，可以早點告訴她。”

排練健美操的時候，大家發覺，燃燒了一整天的鄭悠悠，忽然變得心不在焉起來。雖然動作還是無可挑剔，目光卻跟神游了似的。

這種狀況很成問題。

果然，雖然堅持到跳完操都沒出什麽問題，臨了大家出門時，鄭悠悠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甩出去，險些摔倒在地。

還好身邊的同學們扶住，問是怎樣。

“沒事。”悠悠虛弱地笑了笑。

“你臉色好差，回去好好休息吧。”武維揚扶着額頭，“你說你一只兔子，裝什麽惡狼啊，這下慘了吧。”

悠悠忍着痛去到校門口時，遇到了雙手插兜的宋清晨。

“……”悠悠心裏可以說是五味雜陳了。

夕陽西下，兩個人之間風起雲湧，但是空氣是靜默的，凝固的。

鄭悠悠覺得不能再別扭下去了。再別扭下去，人都要瘋了。“我，我腳扭了。好痛。”頓一頓，“不敢和別人說。”

如果，如果宋清晨轉身就走，那什麽事都沒有了。

但她朝悠悠走了過來，走到她面前時，轉過身，半蹲下。

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悠悠的臉深埋進發間。

前邊半蹲的人回頭過來望了望：“？”

悠悠刷拉一下就跳了上去。

一開始誰也沒有說話。

宋清晨背着軟軟的一小只，感到她柔滑溫熱的臉頰蹭在頸窩。

“你為什麽這麽冷？”一小只問。

她當然不能回答。

一小只伸長雙手，将她箍得緊些，“我幫你暖暖。”接着腿也攀上了她的腰。

悠悠的臉還是埋在那冰涼涼的脖頸旁邊，眼淚漸漸地汩汩而出，濡濕了宋清晨的皮膚。

“宋清晨。”

“唔。”

“宋清晨。”

“……”

悠悠的臉裹着鹹澀的眼淚在那裏蹭啊蹭。

“宋清晨。”她第三次叫道。

“在。”

“怎麽辦。”鄭悠悠的眼淚越來越洶湧，“我好像……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倆孩子可愁死我了QAQ

第一次看到我們家的小蠢受主動告白w(Д)w

謝謝各位小天使收藏留評。

霧寶和西木小天使還有貓醬的投喂都收到了，希望你們多給自己買好吃的（鞠躬）

晚安麽麽噠

☆、011章 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可惡……就這麽說出來了……

比這個更尴尬的是，對方好像完全沒反應。

好歹也說句話啊。

求你了求你了。

這種時候很多臺詞可以應對的吧。

比如妖豔賤貨會說：“謝謝。”

心機girl會說：“你怎麽這麽傻。”模棱兩可對不對。

二百五就會興高采烈：“好巧我也喜歡我自己。”

最差不過：“對不起。”

但宋清晨一個都沒有采納。

沉默令人抓狂。

悠悠還在機械地流着眼淚。但氣氛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原本用以對抗“我彎了”這個念頭的力氣此刻悉數回籠，身心合一地想待會兒怎麽下臺。

淚痕讓夜風晾幹後，臉頰的皮膚有些繃得慌。

埋在那裏裝死的時候，悠悠忽然發現，路線有些不對。

怎麽到了兩家中間的小路不放她下來？

宋清晨，好像，直接，背着她，回了家？

“等一下……”悠悠擡起頭來，有些不可描述的鏡頭在腦海浮現，渾身都僵住了。

不是吧，宋清晨這麽開放的嗎。

表個白而已，直接背回家了？

她想幹什麽啊我靠！

悠悠再也沒心思糾結對方怎麽答複了。

當宋清晨摁密碼解鎖大門，悠悠的整張臉都紅了個通透，伸出顫巍巍的兩只小爪子，揪住坐騎的耳朵，低下頭輕聲說：“……那個，我希望，進度慢一點。”

啪嚓，門開了。

悠悠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但是跟魇住了似的，沒辦法立刻蹦下來。

門嘭地關上。

宋清晨将她安放在沙發上，随即在她跟前蹲下。

“你……”悠悠肝顫，雅蠛蝶呼之欲出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像她所以為，或者說她所期待的那種方向發展。

宋清晨替她松了松鞋，将兩只堆堆襪拉下來一點，露出腳踝的皮膚。

涼涼的手指鉗住右腳脖子時，悠悠感到一陣酥酥的震顫，唇齒間輕輕“嘤”了一聲。

“傷這兒了？”兼職醫生問。

悠悠咬着下嘴唇，點點頭。眼裏水波不興，心底卻泛起了漣漪。

宋醫生起身，款步踱至冰箱跟前。

拉開的冰箱門正好擋住悠悠的視線，故而她也不知她是怎麽操作了一番，竟然變出冷敷的冰袋來。

身姿纖細的女生蹲下，替她冷敷傷處。

一開始摁上去有點凍。沒忍住嘶地吸了口冷氣。

過了會兒便覺得疼痛減輕許多。

屋子極為空曠，悠悠感到心情也跟着幽靜了一點。原先暴躁的混亂的沒有出口的情緒一點點沉澱下來。她知道自己涉世未深，考慮不周，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宣之于口了。但既然已經說漏嘴。不了了之就顯得更草率了。所以，還是需要問一個結果。

“你還沒回答我。”

宋清晨坐在她身前的小地毯上，輕聲問：“回答什麽？”

悠悠有點生氣，這個人很要不得，她已經魯莽地告白過一次。她居然還想賺第二次。

是了，誰先動心誰就輸了。誰主動誰占下風。

她雖然戀愛經驗為零，但這些老掉牙的準則，她跟着外婆看八點檔時各種耳濡目染，雖不算明白其中三昧，可大致意思還是懂得的。

不過她不在乎。

悠悠伸出手指：“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宋清晨凝視她在空中彎成小勾子的小拇指，唇角不自覺上揚，擡手給了她一個爆栗。

鄭悠悠抱住額頭“啊”了一聲，氣憤萬分：“不同意就算了，你怎麽打人啊！”

宋清晨面色複又冷然，抿了抿嘴角方說：“你還小。”

悠悠沒有意會，歪着頭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問：“什麽意思？”

宋清晨沒再說話了，起身，一手從她膝蓋下方抄過去，另一手則從她腋下抄過，妥妥的來了個公主抱。

“……”鄭悠悠不由自主擡手去勾住了對方的脖頸，好不叫她吃力。這種幾乎出于本能的默契，又讓她的臉開始發燙。

輕微的颠簸過後，悠悠發覺自己被護送到了家門口。

“……？”悠悠焦急地望着她。

“進去吧。”宋清晨将她放下。

“我不要……”悠悠糯糯地撒嬌。爪子不肯松開她的脖子，又因為無法面對這樣厚顏無恥的自己，将臉趴在她肩上遮羞。

屋內傳出老太太的唱腔：“沒亂裏春情難遣，驀地裏懷人幽怨…”

宋清晨去解那纏着自己的兩只小爪子，幾次三番都無功而返。

這小孩軟得像條蛇，沒有骨頭似的依偎在她身上。

賴皮到了這樣的境界，也是讓人無奈到極點。

“怎麽才肯聽話？”

悠悠心想，反正已經鬼上身做出這種事情來了，再不要臉一點也是可以的，——整個人熊抱上去，雙手箍牢了身子涼涼的小姐姐，像是霸占鐘愛的等身娃娃，“除非你答應，你也喜歡我。”

宋清晨被她弄得躲無可躲，呼吸漸漸起了變化。伸手扶着她腰送出去幾寸遠，閉着眼艱難吞咽了一下才說：“不行。”

聲音極輕，但是毋庸置疑。

悠悠本來是閉着雙眼的，聞言睜開，将腦袋撤離一點，好看清楚對面人的臉，“為什麽啊？”

宋清晨默默的。如月皎潔的清瘦的臉。眸子燦若寒星。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誰還有心去搭理夜色。

“我不管。”悠悠眼淚汪汪的，“是你先喜歡我的。”

“……”

“不然為什麽總能及時救場？”悠悠開始竭力說服自己，“比如實驗室那次，你……”

“是去打掃。”

悠悠啞然。張了張嘴，聲音弱了幾分，“那，廣播室…”

“路過而已。”

悠悠嘴唇動了動，還想說點什麽。卻見對方已然別過臉，仿佛再多看她一秒都難以忍受的樣子。

她忽然察覺了這場面的可笑。緊緊揪在一起說什麽也不肯分開的兩只手，瞬間被抽幹了力氣，松松地耷拉了下來。

今天很累。像是趕了無數的場子。

悠悠陪家人吃過飯，洗了澡，替狗狗也洗過澡——礙着外婆的面子，鄭麗女士想不同意晨晨待在家都不行，只能捏着鼻子拎去做了全套防疫措施外加除寄生蟲。倒是也像模像樣地養起狗來。只是不知道正主哪天出現。

忙完了雜事，想做複習題來着，不想思路全無。在書桌前呆坐了半日，直至打了個噴嚏将自己驚醒，這才認命。站起身，撲通一聲栽進被窩裏。

趴了足足三分鐘，方才慢慢地回過味來。

被拒絕了。

初出茅廬第一次告白，就這樣被拒絕了。

雖然也是沖動之下的産物。

一行眼淚從眼角滑落。小小的淚珠兒跋山涉水，沿着鼻梁流到了嘴裏，苦得她發愣。

宋清晨不經意而為之的小細節，幾乎全部正中她的命門。也是奇怪，認識這個人之前，完全沒想過會喜歡一個女生。

當然，也沒想過去喜歡哪個男生。

但經過今天這一件事，悠悠學會一個道理。勇往直前是種美好的品質沒錯。但是戀愛畢竟和學習之類的事情不一樣。講究蘊藉和內涵。你退我進，你進我退，是很需要太極智慧的一場角逐。棋逢對手才能彼此開心。

也許，她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