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問題

明珠敏感地意識到,這個問題過後,大概還會有更難回答的問題。不管了,能賴過一時就賴過一時,她翹起唇角道:“因為我見不得他這樣成日自在啊,難道您不知道,我天生就是個見不得人好的麽?”

宇文初看她一眼,并未窮追不舍,轉而提起第二個問題:“為什麽要悔婚?”

這個好回答,明珠松了口氣,笑道:“因為他不喜歡我。”

“他不喜歡你只是現在麽?四年來他都從未喜歡過你,為什麽你那時候不明白,現在突然就明白了?”宇文初笑了笑,“我很少有耐心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坐下來和人細談。當然也就不太喜歡別人騙我,否則就會很生氣。”

明珠被他那句“四年來,他都從未喜歡過你”的話打擊得體無完膚,真正的有些痛恨起面前的這個笑着幹壞事的男人來。若是從前,她大概會很勇敢地為她這段情辯解一二,例如說上幾句“你又不是他,怎麽知道他一點都不喜歡我?”“你安的什麽心,這樣來離間我們”之類的話,現在她卻只是微微動了動嘴唇,始終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羞愧過後,就是成怒:“他不喜歡我,我更不喜歡他了呢!”

宇文初好像是真的有點不耐煩了,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茶幾兩下,朱長生的聲音就在門外響了起來:“殿下有什麽吩咐?”

“你去瞧瞧臨安王是否已經歇下了?告訴他,我這裏有貴客,他或許想見上一見。”宇文初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大義凜然,壓根沒有半點他是在無恥地威脅人的樣子。

明珠暗恨,飛快地道:“我無意中聽見他和人說起我來,滿滿都是鄙薄輕視仇恨,他把他母妃病逝的事算在了太皇太後和我父親身上,說是就等着過門好弄死我……”低下頭去,聲音裏自然而然地帶了幾分痛苦憤恨:“這樁親事還能再繼續嗎?我又不是傻子!”

宇文初沒有再說話,外面也沒有朱長生離去請人的腳步聲,明珠低垂着頭,借着面紗的遮掩,悄悄去瞟宇文初。只見他沉默地坐在那裏看着她,面上多有沉思之色,也不知道信沒信。

他一定會信的。明珠心想,她縱然沒有提起那離奇的前世和重生,但總結下來她和宇文佑的恩怨大概也就是這麽一回事。至于周貴妃和太皇太後的那樁公案,宮中誰不知道呢?所以她的解釋是合情合理的。

宇文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明珠以為他會就此事發表點什麽看法,他卻沒有,而是聲線平直地道:“第三個問題,你給半剪的那張圖紙是從哪裏得到的?”

“你說什麽?什麽圖紙?”明珠差點沒跳起來。她想到偷了圖紙的人是他,想到他可能會對那圖紙感興趣,卻沒有想到他會采用這樣單刀直入的方式把事情直接拉明了說。因此,他對她的态度,剛開始時的輕視和不喜以及刁難才是真的,後來的勸服和使人幫她看病、送藥都是假的,前面兩個問題也只是為了這最後一個問題鋪墊的。

他并不是她印象中的,她所以為的那個只是穩重周到、老成圓滑的英王,他有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明珠突然很感謝眼前的那一層面紗,它可以很好地阻擋宇文初的視線,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地打量他,根據他的神情來揣測他。

宇文初從懷裏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圖紙,攤開了放在他和明珠之間:“你明白我在說什麽。”

明珠裝腔作勢地翻了翻,斷然否認:“我不明白。我沒給過半剪這樣的東西。”她記得很清楚,她給半剪這東西時只有素蘭在場,其他人一概不知。就算是宇文初昨天早上偶然偷聽了她和半剪的對話,也只能根據談話內容推測出她給了半剪一樣東西,再和半剪打了個賭而已,并不能就此判斷出這東西就是她給的。她抵死不認,他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宇文初笑笑,将手輕輕擱在圖紙上,非常篤定地說:“不,就是你給的,你很明白是怎麽回事。”

明珠斷然否認:“我不知道。”這樣重要的東西,不到萬非得已,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的。

宇文初突然伸出手去,輕輕把她的面紗揭了起來:“你知道,這上面的字是你寫的,畫是你畫的。”

他二人離得如此的近,近到她可以聞到他指尖飄來的淡淡沉水香,近到她可以數清他半垂着的睫毛,看清他瞳仁裏的倒影。他專注地看着她,就像是他從黑暗裏走出來時,看向她的那種專注又從容的目光。

明珠突然覺得很是尴尬和緊張,猛地往後讓了讓,揮手打落宇文初的手,惱羞成怒:“你這個人怎麽回事?不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嗎?誰許你碰我的面紗?我和你很熟嗎?”

“你的反應越強烈就越證明你心虛。”宇文初面無表情地收回手,端然而坐:“我曾經從太皇太後那裏看到過一幅畫,宮中後妃都很是稱贊畫者技藝出衆,意境超然,字也寫得特別好……那是你畫的。”

有細小的汗珠從明珠的鼻尖冒了出來,這圖紙是她親手所作,上面的字也都是她親手标注,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圖和她有莫大的關系。她太急于求成了,可是半剪和她原本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和她上輩子一點交集都沒有,他們沒有共同語言,沒有相同的興趣愛好,如果她的誘餌不夠甜美,又如何能吸引并留住半剪這個在今後的局勢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人呢?

近了些,卻不是蠢到徹底,一切都只源于這個半路殺出來,并且多管閑事的宇文初。誰會想得到他不但好奇得過了頭,還通過一幅畫就記住了她的字?是天要滅她,并不是她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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