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好茶

“這山上的許多人,包括我那不成器的九弟在內,都曾看見姑娘和半剪舉止親密……”宇文初停了停,十分好心地道:“半剪若是個良民也就罷了,不巧,他剛好做了姑娘門下的家奴,饒是太皇太後和傅相再疼寵姑娘,為着家族名聲和姑娘的前程,這半剪都絕不能再活。姑娘身邊伺候的人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還有日後你大概都不能再這樣自由自在地出來游玩了。你要知道,閨閣千金與家中下奴私相授受會是多麽難看的一件醜事!你想要你的父兄嫂侄家族顏面無光,淪為笑柄嗎?”

明珠忍無可忍,咬牙道:“你可真龌龊!我什麽時候和他有私情了?”

“你別急,我是在推論。”宇文初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就好像被指着鼻子罵的不是他,仍然雲淡風輕地微微笑道:“這只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有那想要成人之美的好心人覺着臨安王冤屈可憐,更不忍心姑娘與臨安王因為一些小誤會導致有情人分離,從而把另一只鞋送給臨安王……”意味深長地笑看明珠一眼,輕輕道:“臨安王性子倔強驕傲,從來都只有他不要的,沒有別人不要他的,且又面臨生死關頭,你覺得他會如何?”

如何?宇文佑一定會把這只鞋子當成救命稻草,到處拿給人瞧,力證她和他只是因為一些小誤會而鬧別扭了,不信請看,她的貼身之物都給他了。那藏在暗處就等着伺機攀咬傅氏一口的人,還不趕緊跳出來管這件閑事?那時候,只怕就是姑姑和父親也會壓不住,不得不繼續這門親事吧?

宇文初傾向前來,目光炯炯地低聲道:“有時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段,誰最狠最狡猾,他所希望的就是真相。你希望是哪一種真相?”

明珠額頭的青筋控制不住地亂跳,長長出了好幾口氣才忍下胸中翻騰的惡氣,甜甜笑道:“殿下看着嚴肅,原來也會開玩笑。昨日的情形您也看見了,我的性子着實不好,不是良配,配不上臨安王,若是勉強成事也會變成怨偶,也許還會殺人。臨安王是您的親弟弟,您就忍心看他跳入火坑麽?”

事實上,周貴妃當年也曾差點毒死他,好為宇文佑開道,宇文佑自己上趕着找死,誰管得了?宇文初低笑一聲,垂下眼,把之前給明珠倒的那杯茶推到她面前,和氣地道:“茶涼了。”

哪怕此刻她面前放着的是一杯毒藥,她也得喝。明珠隔着幕笠上下垂的青紗,惡狠狠地瞪着宇文初,舉止卻十分優雅地啜了一口茶,假意奉承道:“真是好茶。”

宇文初笑得越發歡暢,“人家都說傅姑娘聰慧,果然不假。”

明珠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嘲諷她之前兇狠,現在看着弄不過他了,就立即見風使舵奉承他麽。雖然還忍着沒有再罵出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開口奉承他了,只好發狠地喝着茶,幾乎恨不得一口把茶杯咬成渣渣。

偏宇文初不疾不徐,見她喝完了一杯就又十分客氣地要給她再續一杯:“既然喜歡就多喝一點。”

明珠不是來喝茶的,不可能一直陪他在這裏裝下去,只能忍氣吞聲地道:“您若是記恨我之前出言不遜,再扔鞋子砸您,那我向您賠禮道歉。”言罷整整衣衫,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宇文初靠在憑幾之上,目光幽暗地看着她伏下去再起來,幕笠上垂下來的青紗随着她的動作輕柔地飄起來又落下,一不小心露出側臉。他知道那張臉腫得厲害,卻不覺得失了美麗,反倒覺得有種格外誘人的風姿,讓人想揉上一揉。他無意識地摩裟着指尖,聲音低啞:“你誤會了,我不是要你賠禮道歉。就算是有所冒犯,今日你四哥過來也已替你賠過禮了。”

既然不是為什麽不早說?!偏要等她行完禮才說???明珠磨着牙笑:“那您其實是想要怎麽樣呢?”

宇文初垂下眼去,睫毛在眼下投入一片淡淡的青影,他并沒有立時回答,而是無意識地轉動着面前的茶盞。良久,他才挑起唇角輕輕一笑:“你剛來時我就說過了,要做一筆交易,還想得你一句謝。”

想得她一句謝?明珠可沒忘記初見之時他那惡劣的态度,他仇人似的對她,就是為了得她一句謝?明珠跟不上這詭異的思路,一時竟然無話可說。

宇文初提醒她:“昨日難道不是我替你和臨安王調停再替你托上下颌骨的?今日你病痛,難道不是我使人去給你瞧的病送的藥?唐春來雖然不才,但只要他說你的內腑受了傷,這京中的許多大夫就不敢說你沒有受傷。我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難道不值得你一句謝?”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明珠警惕地盯着宇文初,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些許端倪。

宇文初大大方方地由着她看,他身形稍顯瘦削,卻絕不會給人瘦弱的感覺,他的神色看上去也很溫和,可他閑适地坐在那裏,卻像是手中握了千軍萬馬一樣的氣勢磅礴。

明珠看不出什麽來,就覺得他選的這個位置真不錯,燈光與月色混雜、光影交錯,襯托得他着實有些好看,人模狗樣的。既想不出他要做什麽,索性莞爾一笑,再給他行了一個禮:“值得,傅明珠多謝殿下仗義援手。若是這事兒真成了,那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宇文初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就像是牙疼似的。

明珠看得分明,暗道你不就是想在我面前擺恩人的譜嗎,現在怎麽又不舒坦了?難道這态度還擺得不夠低?

宇文初很快側開了臉,淡淡地道:“現在我們來談生意。”

明珠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有三個問題要問你,答得好了,不但立即送還你的鞋子還會幫着你勸臨安王放棄這樁親事。第一,你真的和半剪沒有私情?”宇文初見明珠猛地坐直身子,似是又要炸毛的樣子,心裏已經明白了,便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微笑着道:“好,我信你了,但為什麽你非得要半剪做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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