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遇夢魇叫天天不應,有漏洞灰狼露獠牙

入夢。

噼裏啪啦的鞭炮響起來了。

陸善柔從夢中驚醒,她嘟囔着往姐姐陸善美那邊擠,“姐姐, 鄰居沈翰林也真讨厭, 大半夜的放鞭炮,吵死了。”

後花園偌大的繡樓,姐姐住在東樓,她住在西樓, 姐姐出嫁後,東樓所有的東西都保存下來,方便姐姐歸寧。

姐姐性格柔和溫順, 妹妹火辣叛逆, 姐姐總是讓着妹妹,把妹妹當女兒寵着, 姐妹兩個根本吵不起來。

每一次姐姐歸寧,陸善柔都會黏着姐姐, 就在東樓睡,和姐姐同塌而眠。

按照規矩, 正月十五元宵節, 這種重大的節日, 出嫁女是要在夫家過節的, 但是妹妹陸善柔在過年的時候玩的太瘋了, 整天去什剎海玩滑冰,終于把腳給扭了, 都疼哭了。

父親的同僚周千戶“剛好”也在什剎海, 就把陸善柔送回家。

陸善柔是家裏的小女兒, 嬌嬌女, 蹭破一點油皮都會鬧得人仰馬翻,把腳扭了可是大事情,出嫁的姐姐聽到這個消息,坐立不安,姐夫是個善解人意的,見妻子如此憂心,就說道:

“無妨,我送你回娘家看望善柔妹妹,我再回家過節,父母那邊我去解釋,反正你又不是宗婦,不用在家裏張羅節日。”

陸善美回了娘家,歡歡樂樂鬧元宵,陸家以前元宵都會和京城所有人家一樣,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在外頭走百病、逛花燈,放煙花、賞燈樓、去城門摸門釘等等,玩到下半夜才回乾魚胡同家裏睡覺。

但唯獨那年因陸善柔腳上有傷,家人覺得如果他們都在外頭玩,留陸善柔一個人在家躺着養傷,她心裏會不好過,于是就取消了去外頭賞元宵燈會,全家一起在晚上吃了頓飯,就都回房歇息了。

這一晚,陸善柔又是纏着姐姐一起睡在東樓。

姐姐陸善美豎着耳朵聽,“這好像不是從沈翰林家傳來的,我去看看。”

姐姐披了件皮襖,推開卧房的窗戶,正月十五的月亮很明亮,外頭又是皚皚白雪,半夜看起來就像黃昏似的,朦朦胧胧,即使沒有燈也能勉強看得見。

也不知道姐姐看到了什麽,她立刻跑回來推醒了陸善柔,“家裏好像進強盜了,我扶着你趕緊走,咱們藏到後花園假山裏的地窖裏,外人不知道那個地方。”

陸善柔慌忙穿了衣服,她的左腳腳踝腫脹,每走一步都好疼,姐姐扶着她,往屋外走去。

可是已經晚了,強盜們已經沖進來,砍殺了值夜的丫鬟婆子,正揮着武器向姐妹兩人撲過來。

“姐姐快走!”陸善柔把姐姐往外推,她知道自己腿腳不方便,會拖累姐姐,不如把生的機會留給姐姐。

感覺身後有破空之聲,陸善柔連忙拖着傷腳跑過去,以身體攔住了武器,為姐姐當盾牌。

一支箭将她刺穿了,她倒在門檻旁邊,她最後看到的景象,是姐姐在雪地裏奔跑着,撕心裂肺的呼救,但是有人在花園裏放煙花爆竹,一個接着一個,鞭炮聲掩蓋了姐姐的呼救聲,後花園變成了阿鼻地獄。

陸善柔心想,我家天黑之後就沒有放鞭炮了,大半夜鬧出這麽的動靜,隔壁沈翰林家應該能覺察出不對吧?我死就死了,希望家人都能平安。

她閉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妹妹。”

是姐姐,陸善柔睜開眼睛,看到姐姐抱着襁褓,站在正院裏的梧桐樹下,姐夫用一個撥浪鼓逗弄着襁褓裏的嬰兒,嬰兒發出咿咿呀呀的笑聲。

“姐姐!”陸善柔飛快跑過去,“你什麽時候生的孩子?是男是女?怎麽不告訴我這個小姨啊?我又不是給不起紅包。”

可是,無論她怎麽跑,姐姐一家三口始終都站在梧桐樹下,她觸碰不到他們,每一次都只差一點點。

姐姐說道:“我們一家三口已經團圓了,你好生過日子。”

“讓我看看小家夥!”陸善柔不停的跑啊跑,總是跑不到梧桐樹下。

“回去吧。”姐姐朝着她擺了擺手,“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陸善柔哪裏肯?她拔足狂奔,梧桐樹一次又一次離她遠去,她都不曾停止,奔跑者呼喚姐姐。

“姐姐!”

陸善柔從床上坐起來,原來是南柯一夢,此時已經中午了,一股烤羊肉的香氣從窗縫裏滲進來。

“多撒孜然!”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窗外響起,是陶朱的聲音。

這家夥怎麽又從宮裏跑出來了?

陸善柔起床,看到陶朱和麥穗在梧桐樹下烤一只羊,已經熟了。

魏崔城和溫嬷嬷正在耳房裏清點箱籠,準備搬到繡樓去,好把房子騰出來修繕一新。

鳳姐提了一桶熱水,“陸宜人醒了,剛好吃中飯,吃完飯就開始搬家了。”

陶朱拿着小刀,一片片把烤好的羊肉割在盤子裏,“陸宜人,我住西樓——我早上來的時候就和麥穗一起把行李搬到西樓去了!那地方挺好。”

好一個不請自來。

麥穗說道:“聽說陸宜人遭遇了刺客,我們就過來了。”

積水潭的李捕頭端着剛剛蒸好的螃蟹從廚房出來,說道:“有我們在,沒人動得了二小姐。我已經向捕房告了假,這些日子給二小姐當保镖。”

依然是麥穗先吃,“以身試毒”,一口羊肉,一口螃蟹,吃的不亦樂乎。

看着這些人,夢境裏的絕望無助瞬間消失了。

今時不同往日,我身後一堆靠山,想要刺殺我,看我不打爆你們的狗頭!

陸善柔坐在梧桐樹下吃中飯,她啃了整整一個羊腿,吃得咬牙切齒,就像吃敵人的肉。

把鳳姐看得心驚,飯後煮了山楂麥冬,給她消食。

溫嬷嬷張羅了一群短工過來搬家,陶朱麥穗當監工,鳳姐在後花園繡樓裏指揮短工把箱籠按照門類放在各種房間。

李捕頭看大門,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牽了一只獵犬當看門狗。

魏崔城幫着陸善柔把書房裏的東西裝進箱籠裏。

陸善柔給每個箱籠貼标簽,以免短工們放錯房間,魏崔城看到桌子上放着她的單肩北頂燒香包,想着這個包裏啥都有,還挺沉的,我幫她提包吧。

于是魏崔城拎起了燒香包,不料這個包已經半舊了,裝的東西又多,布包底部已經開了線,原本岌岌可危,命懸一線,被魏崔城這麽一提,布包底部徹底開了線,所有的東西嘩啦啦撒了一地!

陸善柔吓一跳,轉過身,慌張的看着他。

其他的東西也就罷了,我從趙老太太床上暗格裏找到了廣東人事、還有書架上厚厚一本狐貍精下山報恩的風月書就在燒香包裏啊啊啊!

魏崔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對不起,我幫倒忙了,這個燒香包……我賠你一個新的可好?”

陸善柔忙說道:“不不不,不用,師姐給了我很多北頂燒香包,我就是習慣用舊的,想着破了再換,沒想到在你手裏壽終正寝了,你等着,我去拿個新燒香包。”

陸善柔開了一個箱子,從裏頭翻出一個嶄新的北頂燒香包來,“把東西撿到這裏就——”

陸善柔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此時魏崔城撿起來地上一捆廣東人事,“你把枯樹枝放在包裏作甚?”

陸善柔松了一口氣:很好,傻兔有傻的好處,傻兔子不曉得這是廣東人事。幸虧這玩意兒在水裏泡發了才能顯示出“真身”。

陸善柔說道:“啊……這個……這是預備着萬一……在荒郊野外……升火的時候,假如遇到大雨天氣,濕木頭不好燒,就用這個引火用的。”

陸善柔:心好累啊!剛才我把這輩子所有說謊話的技能都用上了。

“你真細心。”魏崔城把“枯樹枝”放進了燒香包裏,沒有多想。

陸善柔心道:阿彌陀佛救苦救難救救我急急如律令!感謝天,感謝地,感謝你們把這個傻兔子送到我身邊,我再也不嫌棄他傻了。

陸善柔正思忖着,魏崔城指着地上一本書,“能讓你随身攜帶、想看就看的書,寫的一定很精彩,我能借——”

“不可以。”陸善柔說道:“這本書不能借。”

魏崔城的目光頓時黯淡了,“是寒江獨釣寫的吧。”

這下把陸善柔心疼的,連忙說道:“不是他。”

魏崔城問:“還有誰?”還有誰和我搶過俏寡婦?

陸善柔說道:“這是……師姐送給我的……經書。”

原來是文虛仙姑啊,魏崔城終于開懷了,他主動撿起地上的書,看到了書的封面:“《詩經》?我雖沒有讀過很多書,但是《詩經》……不是經書吧?”

魏崔城臉色又變了,她為什麽要對我說謊呢?難道,除了寒江獨釣,還有很多人釣?

啊!蒼天啊!陸善柔無語問蒼天。

說真話,師姐面子不好看。

說假話,魏崔城這個傻兔子會變成傷心兔,怪疼人的。

陸善柔豁出去了,反正已經訂婚了,兔子肉已經炖爛在鍋裏頭,還能因為這個把婚約解除了不成?

幹脆大大方方的,陸善柔說道:“你自己翻開看看嘛。”

魏崔城問:“翻到那裏?”

陸善柔說道:“随便那裏都行。”這就是一本純粹的風月書,連描寫端午節吃粽子,素了不能再素了的食物,寫的都是“脫下綠羅襖,解開香羅帶”,将剝開的粽子插在一根筷子上,渾身上下來咬之類的葷話。

“你……你不生氣啊?”魏崔城問。

陸善柔幹脆奪過書,随便從中間翻開,“來,我們一起看。”

魏崔城瞥了一眼,頓時像一塊石頭那樣僵住了:原來是這種書,難怪她藏着掖着!

作者有話說:

趙老太太萬萬沒有想到,她的收藏全都便宜了陸善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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