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盛嘉澤原本是拒絕回家的。

褚丹秋給盧倩打了通電話,說自己兒子吃了她侄女的面包,把人惹生氣了,小姑娘連晚飯都沒吃幾口,看樣子不是鬧着玩。

所以盛嘉銘托他回去看看。

結果盛嘉澤剛一上樓,就看見這麽一幕。

褚南洲整個人像只癞皮狗似的靠在許聽夏房門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他對褚南洲向來不客氣。

褚丹秋嫁過來時,褚南洲才三歲,第一次見面就把鼻涕泡泡蹭他身上。

熊孩子越長越大,也越來越不讨人喜歡。

雖然這裏面多少帶着對父親和繼母的怨念。

被他罵的男生倒是脾氣好,滿臉笑意:“哥,你回來啦。”

盛嘉澤橫他一眼:“誰是你哥?”

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盡管褚南洲每次眼巴巴地叫哥,盛嘉澤也從不承認這個弟弟。

褚南洲早就習慣了,見他手裏拎着個粉紅色小袋子,裏面好像是吃的,頓時兩眼冒光:“哥給我買的嗎?”

盛嘉澤無比冷淡:“你想得美。”

褚南洲看了眼面前的房門,恍然大悟:“哦,那就是給我們小侄女買的。”

“別亂叫。”盛嘉澤嘴角一抽,朝他腦門上一巴掌,“沒事就滾,站女孩兒房門口像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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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自己也站着呢……”褚南洲不滿地嘟哝。被盛嘉澤一個警告的眼神瞥過去,收了音,乖乖往樓梯口走,“行,我滾就是了。”

褚南洲離開後,盛嘉澤擡了擡手,停在半空。

他實在不會哄小女孩,也沒哄過,盛予安從來不需要他哄。

而聽盛嘉銘電話裏那意思,許聽夏這姑娘氣得還不輕。印象中這姑娘脾氣很好,一直溫吞軟糯,除了那天誤會他沒去給盛予安過生日時,一向溫軟的她身上像是長滿了刺。

想到這,他把手放了下來,拎着東西折返下樓。

**

許聽夏聽見門口的動靜,知道那個讨人厭的褚南洲被盛嘉澤趕走了,她從抽屜裏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臉。

還行。

頭發是昨晚洗的,雖然今天天熱出了汗,到這會兒也幹了,沒有很油。

她又對着鏡子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想着要不要把馬尾辮放下來,這樣會不會顯得有點幼稚……

可心裏面另一個聲音不斷地對她說,沒必要這樣。

于是許聽夏破罐破摔,把鏡子收回去。

合上抽屜的時候,她聽見那人的腳步聲遠了。前一秒還懸吊着搖搖晃晃的心髒,一截截沉了下去。

坐在桌前猶豫很久,她起身走出房間,下了樓。

盛皓和褚丹秋在客廳看電視,音量開得很小,褚南洲不知道哪去了,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也沒找到盛嘉澤的影子。

就……走了嗎?

許聽夏咬了咬唇,不自覺攥緊衣角,正滿臉失望地準備回去,褚丹秋已經轉頭朝她看過來:“夏夏寫完作業了?餓不餓?廚房還留了點水果,自己去吃。”

許聽夏嘴角扯出一個笑:“好。”

話是這麽說,但她沒打算去。

“吃什麽水果,嘉澤不是給她買了蛋糕嗎?”盛皓擰了擰眉,道,“夏夏,去把嘉澤叔叔給你買的蛋糕吃了,這個不能放。”

褚丹秋連連附和:“是啊,蛋糕明天要過期的,趕緊吃。”

女孩原本黯淡的眸子裏漾滿了光。

盛嘉澤給她買的是草莓蛋糕,草莓很新鮮,酸酸甜甜,水分充足,奶油是濃正的奶味,不是那種劣質糖精的甜味。

但她吃上去也覺得很甜。

**

許聽夏在盛家只住兩個月時間。

她是盧倩的親戚,不是盛家的親戚,總住在那裏也不好,盧倩和盛嘉銘打算在市裏靠近學校的位置買個房。

許聽夏知道是為了她。

否則他們常年待在部隊,根本沒必要買房。

可當她提出在學校寄宿,盧倩卻說什麽都不同意。

“沒關系的小姨,褚南洲也在學校住。”許聽夏試圖說服她。

盧倩:“就是他在我才不放心,那小子油嘴滑舌的,你少和他接觸,別被他帶壞了。”

“我離他遠遠的就是了。”許聽夏說,“聽說一中宿舍的條件還不錯,管得也很嚴。”

盧倩當然知道管得嚴。

褚南洲就是因為太皮,才被盛皓強制住校。

但許聽夏是個乖孩子,在盧倩看來,沒必要去吃那份苦。更何況家裏有這個條件,卻讓孩子去住校,她也沒法對死去的姐姐姐夫交代。

這事就這麽被盧倩定了下來,盛嘉銘沒一點意見。

這個鐵面鐵血的軍人,偏偏只對老婆言聽計從,毫無原則和底線。

許聽夏畢竟是個孩子,大人做的決定她只能聽話,于是一邊去上最後幾天補習班,一邊等着開學和搬家。

據說房子已經差不多選好了,就等簽合同辦手續。

可當一切都順利進行的時候,盛皓那裏卻出了幺蛾子。

不知道打哪聽說的兒子兒媳要買房,盛皓在餐桌上質問:“你倆缺房住嗎?平時在部隊大院,休息就回我這兒,有什麽必要買房?”

有些話自然不方便兒媳說,于是盛嘉銘親自解釋:“部隊大院總不是自己的,以後萬一不在那邊了,挪來挪去的,不像個家。”

“說得好聽。”盛皓輕哼一聲,瞥了盧倩一眼,“又是吹的枕邊風吧。”

盛家有錢,但家族生意都在盛皓的弟弟手上,盛皓本人是部隊出身,不喜奢侈,在他看來房子有的住就行,現在這棟還是他父親留下來的老別墅。

盛嘉澤之所以能在外面買房,是因為早就和他鬧翻,當然不受他管教。

但盛嘉銘不一樣。

兩個兒子雖然一母同胞,性格卻南轅北轍。一個孝順寬和,一個離經叛道,滿身反刺。

飯吃到最後,盛皓一錘定音:“反正買房的事我不同意,你看着辦。”

盛嘉銘面色為難:“爸。”

“你別叫我爸。”盛皓冷着臉,“我看你快給別人當兒子去了,順帶還給別人養孩子。”

盧倩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盛嘉銘握住她手,安撫地捏了捏,繼續試圖說服盛皓:“爸,我承認,現在的确是為了聽夏上學方便,總不能讓她一直住在老宅打擾您和阿姨,這樣也不合适。房子是我和倩倩買,不用您一分錢。”

盛皓擰眉:“我在乎的是那點兒錢?夏夏念書去住校不就好了,非得在外面弄個房子做什麽?那麽多孩子去住校不都住得好好的?就你們矯情是不是?”

許聽夏低着頭用筷子夾米粒。

她知道盛皓不是針對她,但心底還是不禁泛酸。

“算了,嘉銘。”盧倩知道公公純屬看不慣盛嘉銘慣她,什麽都聽她的話,扯了扯唇,道,“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

“哎我說大哥大嫂,就讓她住校得了呗,我還能關照關照。”一直在打游戲的褚南洲終于得空插嘴,放下手機,意味深長地說,“學校宿舍也就是條件差了點兒,十個人住一間,早上起來洗漱上廁所什麽的吵個嘴打個架,再遇上有同學睡覺打呼嚕,通宵失個眠而已,我都習慣了。”

褚丹秋聽完誇張地張了張口:“你們同學有人打呼嚕?”

“是啊可多了,不過我現在都習慣了,打得震天響我也能睡着。”褚南洲瞥了眼許聽夏低垂的腦袋,咋了咋舌,“小侄女可能剛過去吃點兒苦,慢慢也就習慣了。”

“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盛皓冷哼一聲,“少在這給我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算盤。”

雖然不是親生的,但盛皓看着褚南洲長大,也是名義上的父親,對他嚴格起來就像對自己兒子一樣毫不留情。

當初也是他不顧褚丹秋哭求,非把褚南洲塞進去住校,說盛家不出纨绔子弟,必須得能吃苦。

聽了褚南洲的描述,原本就心疼許聽夏的盧倩臉色越發蒼白。

盛嘉銘摟住她的肩,手臂緊了緊,望向盛皓說:“爸,住校絕對不行,就算不買房,我們也得租個好點兒的房子。聽夏父母都不在了,現在只剩倩倩一個親人,作為她的姨父我不可能讓她受苦,哪怕您不同意。”

“還是買房吧大哥,買個大房子,順便讓我也搬過去住好不好?”褚南洲朝他眨眼睛,“我真的受不了宿舍了,有我在還能照顧照顧——”

褚丹秋在桌下踩了踩兒子的腳,褚南洲立馬疼得龇牙咧嘴。

許聽夏看着這麽多人為她的事情吵架,感覺自己就像個拖油瓶。

小姨和公婆的關系本就微妙。

于是她咬了咬唇,站起來。

本想說自己願意去住校,讓他們不要再擔心了,有人搶在她前面開了口。

清越倦懶的嗓音,夾着若有似無的笑腔:“大哥,說你書呆子你還不信,現在這經濟形勢你買房,上趕着當韭菜嗎?”

心口噗通噗通地亂跳起來,許聽夏循聲轉頭,對上一雙深邃潋滟的桃花眼。

盛嘉澤一身純黑T恤和灰色五分褲,手裏轉着大G的車鑰匙,鑰匙上的三叉星logo閃閃發光,卻遠也不及他眸底的光芒耀眼。

“許聽夏。”他叫她名字,微勾着唇角,一半認真一半揶揄,“願意去我那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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