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雲家人自然是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在暗中觀察他們的。
自來到這個地方,借着周家的光得了這麽一個房子,又買了下人伺候着,雲家人就覺得,自己一家與過去已經是不同了。看着周圍都是些做生意的,雲峰覺得,周家人買房子的時候實在是不上心,怎麽就買了這麽個地方呢?
自家可是良民,怎麽能跟這些商戶混居?
奈何才得了好處,卻不好要求更多,只好在心裏面嘀咕一陣,決定過些日子定然要與雲姨娘好生說道說道,換個地方才是。若是能換到周家那樣的房子裏,自然是更好的。
周瑾完全不知道雲家人的念想,若是知道了,頂多也會在心中暗自冷笑,笑他們不自量力罷了。現在,他正考慮着,守孝閑着無聊,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才好。
夜裏又偷偷去看林嬌娘,聽了他的疑問,林嬌娘卻只是笑:“如今你覺得閑着無聊,不如幫我想一想,日後如果擺脫靖王府?這靖王府的渾水,我可不想再淌了。”
周瑾頓時精神一振,問道:“靖王府裏,又發生了什麽事?”
林嬌娘将一封信遞給他,周瑾拿過來細細看了。原來是靖王府來信,信件是靖王妃寫的,對林嬌娘自己做主留在邊城的行為表達了十二萬分的不滿:“向來婚事未成的女兒家,只有是在娘家住着的,何曾見過在外自己居住的?三丫頭你更是許下那等誓言,平白讓人看輕,丢了靖王府的臉!”
從頭看完,周瑾發現,靖王妃的來信除了指責之外,最重要的一句話就是讓林嬌娘趕緊回去。
“回去?如今你在邊城都住了半年了,卻來說趕緊回去。”周瑾冷笑:“她可是覺得,你的名聲在京城裏不夠出名,要讓人覺得你被夫家休了?”
林嬌娘嗔怪一聲,周瑾連忙道歉,拉了林嬌娘的手,道:“我只是覺得不妥當。這邊城的信,不知道多久就送過去了。若是靖王府有心,早幾個月就該派了人過來。如今不見一個人,只是幹巴巴一封信,就要你回去,這是将你當做什麽了。”
林嬌娘笑道:“自然是當做了可以欺負的。若是不出我所料,京城裏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事了。”
周瑾卻搖頭想不出來,見林嬌娘纖手托着香腮,扭頭看向窗外,顯得無限寂寥,忽地就察覺到了她那種淡然下面的失望。
“若是說起來,這麽久了,我卻不知道,嬌娘你在京城裏,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呢。”
林嬌娘不料他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扭頭就見周瑾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一雙眼睛中滿滿都是期待。她卻忽地退縮了一下,兇巴巴地說:“有什麽好說的,那時候我都在裝乖乖女,和京城裏任何一個高門貴女也沒有什麽不同。”
“當真?”周瑾卻是不信,連忙追問一句。
“當真!”林嬌娘回答得毫不猶豫,太過快了,卻反而顯得虛假。
周瑾看着她言不由衷的模樣,心中一動,笑道:“原來嬌娘也曾那般賢良淑德過,真是可惜不曾見到。”他裝模作樣感嘆,“自我見到嬌娘,就是這般肆意張揚,卻不曾想,也有那般模樣。”
他啧啧感嘆,林嬌娘的視線就似笑非笑地移到他身上來,挑眉危險道:“你可是覺得遺憾,我不是那般賢良淑德的女人?”
周瑾看入她的視線,挑眉道:“我只是可惜不曾見到嬌娘那般溫柔娴淑的模樣,如今這般模樣,我确是極為喜歡的。”
兩人對視,視線牢牢膠着。外人看來,便是除了對方,外人都不足為重的深情,但實際上,卻是兩人相互對抗,想要讓對方先服軟。
周瑾得以名正言順地打量自家嬌妻,心中分外歡喜。看着林嬌娘一張俏臉,覺得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讓自己動心,心道,果然還是死了好,若是不死,如今只怕還是頂着克妻的名頭,孤家寡人一個,那般還有什麽意思。
心思百轉,眼神一下子就散了。
林嬌娘立刻察覺到對方正在走神,當即含笑,輕輕湊到他耳邊去,呵氣如蘭,悄聲細語地問:“林錦呀,你可有什麽瞞着林嬌娘的事?”
周瑾正想着自己克妻的事,立刻就脫口而出:“克妻的事,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話音一落,就回過神來,看着身邊林嬌娘似笑非笑的臉,頓時氣短心虛,嘿嘿笑着道:“我是說笑的,說笑的。”
心中卻是沮喪萬分地想,這件事居然被自己說出去了,若是她因此而對自己有意見,這可怎麽辦。
當初身為林錦的時候,也曾做過各種訓練,原本是不該這樣輕易被套話的。但對方是林嬌娘,氣氛太過溫柔,時機太過巧,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被她将話騙了出去,周瑾心中也不無遺憾的。
若不是此時見林嬌娘臉上笑盈盈的并無害怕之意,只怕這個時候已經在想着日後怎麽做訓練,将自己的警覺性重新調整回來了。
林嬌娘确實并不害怕,她對克妻這一說嗤之以鼻,想到周瑾原來的身份,還不知道這克妻的說法到底是怎麽來的呢。
只是聽周瑾這樣說起,她又很是好奇:“我卻不曾聽說誠親王有過這樣的傳言,原來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嗎?快些說來聽聽?”
周瑾見她興致勃勃,心中暗叫僥幸,故作不在乎地說:“不過是一些前塵舊事,有什麽好說的。”說罷,卻又神色一肅,小心問:“你可覺得害怕?”
這般自相矛盾的問話讓林嬌娘笑起來,看了他一眼,方才收斂了笑意,搖了搖頭:“你死都死過一次了,如今還有什麽好害怕的。”
周瑾被她這樣一句話一說,心中頓覺安慰,但細細想想,卻又覺得她回答得避輕就重,心中依舊糾纏不去地對這位問題想要知道答案。
林嬌娘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放,展顏一笑,道;“我是當真不放在心上的。你我說起來也已經是拜堂成親了,如今我還活得好好的,可有什麽事發生?”
周瑾呆呆搖頭,忽地精神一振:“說得是,以前那些人,都尚未活到拜堂成親就沒了,如今你我已經是拜堂成親過了。”
林嬌娘輕笑起來,不懷好意地問:“那些人?不知道誠親王殿下有幾任未婚妻呀?”
周瑾被她的語調驚得頭皮一炸,連忙道:“我都不記得她們的長相,都是嫂子幫我定下的親事,我對她們并沒有什麽感覺。”
林嬌娘卻并不放過他,故作哀怨嘆道:“方才還說起,要端莊賢淑的女子,如今說起來,那些貴女,可不都是端莊賢淑的?我這般不和你心意,日後可不要落得下堂的後果才好。”
“胡說!”周瑾激動起來,用力在桌上一拍,“哪有這般說自己的?”
不僅僅是林嬌娘被他吓了一跳,外邊守着門的丫鬟也被吓得不輕。玉屏更是敲了敲門,詢問周少爺是不是有什麽需要的。
周瑾連忙說一聲不需要,回過頭來看着林嬌娘卻神色嚴肅,柔聲道:“嬌娘,以後不要這樣說。你是我傾心相許之人,下堂之說,以後絕對不會有,你也不要再說了。”
林嬌娘被他這樣嚴肅的神态看得一振,随後又聽他柔聲說出這番話來,仿佛被泡在溫水當中,全身上下無一不熨帖,臉上自然地浮現出溫柔之色來。
“好,我以後不說了。”她這樣說着,對着周瑾溫柔地一笑,“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我不過是與你開開玩笑。我可是知道你秘密的,就憑這個,也不會落到那般下場不是?”
周瑾道:“連玩笑也不準開。”
那一刻聽林嬌娘說起下堂那般輕松自然,周瑾确實是被吓了一大跳的。他那一刻深切地意識到,自己與林嬌娘之間,自己并不是那個掌握全局的人。
心裏面,已經有了一根線,線的那一頭,就是林嬌娘。這根線長在骨肉血髓裏,只要動一動,就疼得厲害。
所以,絕對不會放手了。
就算是她想要離開,也不放手。
“嬌娘,”他盯着林嬌娘的臉,忽然輕聲說,“日後無論如何,都要在一起。”
林嬌娘不料他說出來這樣一句話,聽起來卻覺得甜言蜜語一直甜到心底去,很順暢地就應一聲:“好,一直在一起。”
周瑾俊美的臉龐上立刻就露出純然喜悅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攜了林嬌娘的手,捧在臉頰邊上,靠着臉頰,手指輕輕摩挲。
他與她對視,那雙眼中的柔情,讓林嬌娘也覺得窒息,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
“可以放手了嗎?”好一會兒之後,她半是嬌羞半是惱怒地問。周瑾摸起來毫無自覺,林嬌娘卻覺得,自己的手似乎都已經要被他摸破一層皮了。
她一開口,周瑾頓時回神,念念不舍地松了手,道:“嬌娘,如今你我都成婚了。我只是摸摸手……”
言辭之間,不滿異常。
“若是你不在孝期……”林嬌娘這樣說了一句,就見周瑾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這個時候,他深恨自己成了周瑾,攤上了周向華這樣一個拜堂前幾天就去了的父親。
暢想了一陣若是周向華死得遲幾天,周瑾又回了神,手一伸,将自己之前就準備着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些日子見你穿得素淡,給你置辦了幾件首飾,也不是多貴重,當個玩意。”
裏面卻是幾串木珠,幾根玉釵,都是簡單大氣的模樣,很是讨林嬌娘喜歡。
見了那木珠,她卻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遲疑片刻,對周瑾開口,道:“有件事,倒是要說給你聽聽。”
周瑾好奇,就聽林嬌娘說:“雲姨娘身邊,之前有過一個丫鬟,叫做連翹的,你可記得?”
周瑾一怔,點頭道:“确實曾經有過這麽一個人,不是已經被打發出去了嗎,還提起這人作甚?”對雲姨娘及她身邊的人,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如今雲姨娘安安分分的,又有春淺在旁邊幫襯着,周瑾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頂多想着日後若是過得好了,就讓雲姨娘更享福一點。
“那丫頭過來的時候,手上戴了一串木珠,卻是用的你之前給我做木釵的那種木料。”林嬌娘這句話一說,周瑾頓時就驚愕了,連忙搖頭道:“我可是不曾送過什麽木珠給旁的人,那木頭當初給你雕了一個頭釵,就不剩下多少,哪裏還有多少來做什麽木珠。”
他連忙對着林嬌娘表忠心,道:“嬌娘你要信我才我,我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我心中一向是只有你的。”仿佛無師自通了甜言蜜語技能一樣,周瑾說的話,連林嬌娘聽起來都覺得牙酸。
林嬌娘搖頭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畢竟,你若是有這樣的膽子,我就丢了你,自己一個人自己過去。”
看着周瑾賭咒發誓絕對不會,她也不多說什麽,只是道:“但那丫頭那串木頭珠子,我确實有些疑問。那丫頭那日的表現,顯見得是要讓你我之間有了什麽隔閡才好,卻不知道,她這般心思,到底是她自己的注意,還是雲姨娘的主意。”
周瑾一皺眉,搖頭道:“我不知道。雲姨娘一向膽小,應當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林嬌娘也只是一提,畢竟人都打發了,雲姨娘現在身邊也有了春淺看着,應當是不會有什麽事的。
只是見周瑾不放在心上,她卻甚是不滿,嗔道:“你如今身在孝期,若是傳出來什麽消息……”周瑾一凜,卻是記下了。
兩人親親密密說一會兒話,周瑾方才念念不舍地走了。臨走前恨不得立時三刻就出孝,好将林嬌娘立刻就娶了回去,到時候想抱就抱想摸就摸,實在是不必這般來回折騰了。
奈何時間卻并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依舊走得慢吞吞,雪都下了三寸厚之後,新年才姍姍來遲。
林嬌娘的身份很是尴尬,但既然是在外,就免不得要送了年禮回去。
她撿着邊城特産送了好些,将今年的收益收攏收攏,發現居然還不少。
天氣越冷,夏至的點心鋪子也關張了,馮婆子更是早早地就将花苗移到溫室裏,笑道:“沒想到這邊城的天氣這麽冷。”她身上穿着林嬌娘送過來的大毛衣服,暖烘烘的。手裏面捧着暖爐,熱氣一陣一陣地透過來。
過來串門的朱美娘見了,對馮婆子的裝扮贊不絕口,道:“這可真是老封君應該有的裝扮。”
她如今跟着馮婆子學種花,雖然不曾得了馮婆子傾心相授,但也是得益不少,對馮婆子越發地尊重起來。
馮婆子見了她也是高興,拉着她在屋裏坐了,笑着問道:“美娘今日怎麽過來了?”
朱美娘眉頭一皺,嘆道:“還不是那邊上雲家人,一大早的就在那裏鬧騰,實在是煩不勝煩。”
馮婆子早就聽夏至說起雲家人與周瑾的關系,當下連忙豎起耳朵,口中打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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