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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淩晨,深秋的夜晚寒風刺骨,本就路人稀少的街巷此刻更是清冷寂靜,一陣冷風呼呼吹過,巷口那昏黃的路燈突地跳了電,一片濃墨般的暗黑。

這條巷子走到底有個地下酒吧,原本來的人不多,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生意開始漸漸好起來,到現在這個點酒客們還不見散。

阿嬿招呼好一個常客就風風火火地沖到房間裏,反手關上門隔絕掉外面的喧鬧,大着嗓門喊着:“許晗,好了沒啊,快點唱完我們也好回家啊。”說完又開始兀自嘟囔着發牢騷,“這鬼天氣,老娘都快凍出眼淚來了。”

許晗從椅子上站起來,最後看了那面裂了好幾條縫的鏡子裏的自己一眼,淡淡地說,“好了。”

阿嬿讓許晗先走,在她背後暗暗地撇了撇嘴角。

地下酒吧潮濕滞悶,質量不夠好的音響發出的聲音嘈雜而混亂,在這樣的夜晚絕對不會讓人覺得舒服,但是酒吧裏的生意倒是很好。

許晗從暗處慢慢地走到那光彩炫目的狹小臺上,像是從無人造訪的寂靜世界突地來到喧鬧紛雜的另外一個世界,但是她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不适應和尴尬,她甚至沒有朝臺下那群瘋狂舞動的人看一眼。

有人注意到了她,于是她的名字開始被喊出,中間夾雜着好幾聲輕佻的口哨聲和嬉笑聲。

“許晗!噢——”

“許晗!今天我請你喝酒!随便你點什麽!下來跟我跳支舞!”

“我付你五倍唱歌的錢,晚上一起去玩玩呗!”

許晗這才看了那些說話的人一眼,卻什麽都沒說,調整麥克風時,麥克風掩去了她嘴角那輕輕揚起的冰冷嘲諷的弧度。臺下的人都習慣她的默不作聲,也并不在意,吹了幾聲口哨之後就又投入到自己狂熱的世界裏。

阿嬿雙手抱臂,靠在牆上,看了臺上的許晗一會兒之後,默默地抽出一根煙開始吸起來。

許晗是一個月前來到她的酒吧的,當時她除了一把吉他,兩手空空,沒工作沒住處,連行李都只是幾件簡單的衣物。她留許晗下來在酒吧唱歌,卻無意間吸引了顧客,讓她這無人問津的酒吧也日漸生意紅火起來。她便幫許晗租了一間只有三十平的住處,她從沒聽到許晗抱怨過什麽,甚至連有些過少的工資也沒有怨言。她來時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舞曲漸漸停歇,安靜的酒吧開始慢慢地響起許晗幹淨剔透的嗓音,伴着偶爾的吉他弦音,清唱的歌聲更加深入靈魂,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靜靜地傾聽。

白光聚集之處,許晗微微阖着眼,似乎處于另外一個只有她一人的世界。不可否認地,許晗長得很漂亮,五官精致秀美,但卻不是那種一看就是花瓶的漂亮,所有很多顧客都會對她動點绮念。

唱完了歌,許晗睜開眼,沒有看臺下還沒有緩過神來的人,徑自下了臺。

她的手已經凍得通紅了。

許晗呼出口熱氣,從後門離開,外面的冷風一吹,腦袋突然一陣針刺般地疼痛。她在階梯上坐着,凍僵的手指慢慢地摸出一根煙,點燃後,深深地吸了一口。眼前一陣煙霧缭繞,她覺得有些發昏,又覺得很清醒。

一只手伸過來搶走她手中的煙,扔了出去。

“女孩子別抽煙,不好。對自己好點。”

許晗收了收手指,冷冷地說,“我記得我昨天說過,你不要來煩我了。”

顧梓恺在她身邊坐下,只是問她,“冷的話早點回家吧。”

許晗站起來,沉默地朝前走,顧梓恺追過來想拉住她,卻還是沒有伸手,只是默默地跟在她後面。許晗走了一條街之後轉過身,臉上有着幾分不耐煩,“你幹嘛一直跟着我?是我說的不夠清楚還是你耳朵有問題?”

顧梓恺英俊的臉上幾分尴尬和不自然,“我……我就是想看你安全回到家,很快就走的,真的。”

許晗沒有離開,靜默了片刻,才緩緩地說道,“一個人氣高漲的明星一直跟在一個酒吧賣唱的女人邊上,好像不太好聽吧。”

顧梓恺微微瞪大眼,“你……你知道?”

許晗微哂,“報紙上幾乎每天都有你的新聞,我是要多孤陋寡聞才不知道?”

只不過,她知道顧梓恺并不是在報紙上。

一個月前,她跟顧梓恺還在同一個娛樂公司,他是當紅小生,而她只是還沒正式出道的訓練生。

顧梓恺第一次跟她說話的時候應該是半個月前,也是一把抽掉她手裏的煙,也是說着對自己好點。莫名其妙,讓人費解。那之後,他每天都到酒吧來,坐在最角落,然後安靜地跟在她後面陪她回家。

顧梓恺笑了笑,“因為一開始見面你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也從來不叫我名字,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你一直都這樣亂管閑事嗎?”許晗移開目光,“我吸煙你會得肺癌嗎?我的人身安全保險難道是買了你家的保險公司?明星是有多閑?”

顧梓恺一時說不出話,過後只是輕輕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唱歌很好聽,我……”

許晗盯着他,掀唇微笑,“難道你喜歡我?”

顧梓恺陽光帥氣的臉瞬間漲紅,片刻後才重重地點點頭。

“我拒絕。”

“……”顧梓恺的臉上閃過一抹受傷,他追問道,“為什麽?”

“因為你是大明星,我只是小人物,不敢高攀。”

“你條件很好,如果你想唱歌,我也能幫到你啊!”

“不用,我現在生活很好。”

說完,許晗轉過身,漠然說道,“明天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如果你還來,那麽後天我只能換個酒吧工作。”

“……”顧梓恺無言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因為冷還是什麽原因,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最終只得看着許晗離開的背影默默地轉身。

許晗并沒有直接回家,她沿着路平靜地走着。

x市的星光疏淡,寂靜而清冷。這對她而言還是很陌生的城市沒有一丁點的溫暖和熱情。

她走到一個公園裏在長椅上坐下,手邊是剛剛在便利店買的啤酒。

冰冷的液體順着食道下滑,刺激着腸胃,她卻只是麻木地微微眯着眼。

眼前一片模糊。

這個世界,最終也只剩她一個人了。

這樣就很好了,至少她還活着。經歷了那麽多,她還活着。

坐了一會兒,許晗抱着吉他準備回家。她的租房在一條破舊小巷的深處,巷口路燈光只比月光亮一點,她摸黑走進巷子,等她察覺到什麽的時候,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

一陣風吹過後,一把冰冷的刀抵住她的腰間,借刀身光的反射,許晗把執刀人臉上的猙獰和兇狠看得一清二楚。她屏住呼吸,心跳飛快地加快,她微微顫着聲音說,“錢包在包裏,只有現金。”

那人不為所動,他的臉上帶着令人驚懼的瘋狂迷亂,許晗心下想道,該不會是遇到所謂的社會反動分子吧。還沒有想到對策,她已經感覺到腹部被刀鋒貫穿的劇痛,她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身體不由自主地痙攣着,每次呼吸都能感覺到那毀天滅地的痛苦。

那人瘋狂地大笑了一陣,然後就拿着刀跑出了小巷。

“救……救命……”

不,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堅強地想要一個人安靜地生活下去,為什麽……

溫熱的液體從她體內瘋狂地湧出,身體漸漸地失去原本的溫度,許晗眼前一陣發黑,失去意識前,她似乎看到了曾經最牽腸挂肚的人的輪廓。

她喃喃地說着,“李辰……”

****

許晗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和李辰還一如大學時一樣相愛,他們一起進了最向往的娛樂圈,他們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結婚了……夢境都是最美好的,也是最讓人意識到現實的殘酷的。

許晗緩緩地睜開眼,想着自己剛剛做的夢,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自嘲。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伴随着女生特有的尖細嗓音,“林星火,該醒啦,今天一大早有陳老頭的課!”

許晗微愣,這才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是個陌生的房間,白牆上貼滿了動漫海報,書桌上擺放雜亂,房間雖然不大,但是卻很亮敞,跟她陰暗潮濕的住處完全不同。

許晗怔怔地坐了起來,看着自己白皙細嫩的雙手,一陣放空。

“喂,我叫過你了啊!遲到別怪我啊!”

腦袋突然一陣忽如其來的疼痛,陌生的記憶碎片瘋狂地擠進了她的腦海,許晗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了這是林星火,也就是她現在的身體的主人的記憶。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她死了……?

林星火還愣怔着沒有完全接受眼下的現實,她無意間瞥到床頭櫃上的小鏡子,手微微顫抖地拿過鏡子,直到看清了那鏡子裏完全陌生的臉龐,她這才真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真的變成另外一個人了,變成——林星火,一個在a市有名的嘉藝影視學院上大二的女學生。

過了一會,另外一個偏溫柔的女聲響起,“星火,醒了嗎?我可以進來嗎?”

林星火掀開被子,回憶了一下,想起了這身體的原來主人跟兩個同班女生一起在校外同住,因為林星火平時經常睡懶覺,所以兩個女生會來叫她起床。她走到門前,踯躅了一會兒,打開了門。

站在門口的女生紮着高高的馬尾,秀麗的臉龐洋溢着一抹淺笑,“星火,我和小勤先走了,你也抓緊啊。”

林星火點點頭,“我知道了。”她的目光繞過面前的陳思衡,看向後面的楊勤,四目相對,楊勤輕哼了聲。

在林星火的記憶中,楊勤似乎一開始就跟她不對盤,要不是這裏租房便宜點,林星火早就不跟楊勤同處一屋了。既然人家對她有意見,林星火也沒那麽犯賤去往上貼,她輕飄飄地移開目光,顯然她明顯的忽視态度讓楊勤很不滿,楊勤皺着眉頭上前想說什麽,陳思衡輕輕地把她拉開了點,然後搖了搖頭。

林星火輕輕地扯了扯嘴角,“你們先去吧,我收拾好就去。”

“嗯好,那我們先走了。”

等她們都走了之後,林星火緩緩地呼出口氣,回房間換好衣服,洗漱好又整理了雜亂的書桌才離開。

一開始的驚訝不可思議只過了短短的一段時間就變成了淡然接受,于她而言身份是什麽都不重要,她只要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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