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身上被子厚沉沉的,悶得人渾身發熱,唐不知伸手扒拉幾下衣領,掩蓋住內心的緊張。

“怎麽說呢,一開始我也想過把護身符要回來,但就是……開不了口。”

這話算不上回答,抱着蒙混過去的念頭,唐不知舉起水杯呷了一口,避開男人的視線。

宋雲水刻意表現出不悅的樣子。發洩似的,用手攥了一下床單。

“開不了口,就讓自己承擔危險,是嗎?”他故意壓低了音調,冷峻得像是訓話的長官,“你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什麽,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事。”

沒有想到他會那麽說的唐不知明顯愣了一下,爾後擡起頭,看到面前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又挂起了冷漠的面具。

那雙眼睛裏閃動着銳利的光,讓人感到無形的壓力,就好像漆黑的槍口,直直對着唐不知。那些字幹脆、淩厲地從他嘴裏吐出來,每一個音,都帶有殺傷力。

胸口有些梗塞,唐不知聚攏眉頭:

“哦,既然如此,那反過來說,我想做什麽,你也沒有權利幹涉啊。”置氣似的。

面對如此的回應,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宋雲水都緘默無言。

嵌在牆上的窗戶上了鎖,一切燈紅酒綠、塵世喧嚣,都被關在了這片空間之外。

突然降臨的寂靜,像在烈日一樣,炙烤着屋子裏的一切。

如果流淌的時間是一條河,此刻一定布滿了幹涸的裂紋,像蜘蛛網一樣,搖搖欲墜,秒鐘與分鐘,支離破碎。

白窗簾後面,一只蛾子毫無征兆地飛出來,落在低垂着蘭草葉子上。

或許,是由于土壤中缺乏某種元素,綠葉的邊緣看起來褐黃褐黃的,明顯有些腐爛的趨勢。

唐不知看到,在花瓶旁邊,還擺着一只魚缸。

Advertisement

那兩尾金色的月光魚,像是感覺到兩人之間緊張的氛圍一般,懸浮在水中一動不動。

蘭草、熱帶魚。

這些東西大概是宋雲水買來的。

随着天色漸完,小魚身上的鱗片也暗淡了下來。

用肉眼望向玻璃缸,月光魚的模樣因為缸的形狀而顯得有些失真。頭部消失在玻璃輪廓邊緣,魚肚則像是鼓起的籃球,比魚尾大了四到五倍,整個身子就像由不連續的碎片拼成的,散發着一種不真實感。

看到的東西也會是虛假的。

唐不知心想,自己之前體會到的那種親近感,也只是一種錯覺嗎?

屋子裏的男人,和他印象裏的宋雲水,産生了一些差異。對男人第一次表現出的刻薄,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過了一會兒,唐不知才開口道,“之前那個大嬸,你也不認識她吧,但是我記得你還是停車去看她了,還把傘送給她。你又是為了什麽?”頓了頓,“你為什麽,我就為什麽。”

宋雲水明白他的意思:不是非得關系多好,才會幫助一個人。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

他立起雙腿離開床邊。

靠近方桌旁,把幾粒餌食灑進魚缸裏後,宋雲水才緩緩開口:

“看見你倒在地上的時候,我真的被吓了一跳,你的臉上全是血。後來我來醫院看望你的時候,看到你閉着眼睛,像在熟睡的樣子,我總是忍不住想,你還會醒來嗎,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嗎?——唐不知,你小時候,應該也見過那些受傷的小動物吧,有時候我們可以做點什麽,比如給它們包紮一下傷口,但是也有一些時候,我們只能站在一邊遠遠地看着。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昏迷的時候,我就是那種感覺。對你的事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手指撥弄着枯萎的細葉,宋雲水擰起了眉毛,臉色依然冷峻,“我讨厭醫院。我母親就是在急救室過世的。每次來這裏,我都會想到手術刀切開皮膚的畫面,感覺視野裏的東西都染上了血的顏色。”

宋雲水深深疏了口氣,轉過身子。他沒有走過來,而是隔着一段距離,望着唐不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吧。剛剛也是,對不起。”

原來是這樣,唐不知并不了解宋雲水母親的事。假如不是他主動吐露,完全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唐不知覺得宋雲水大概是被悲傷的回憶悶壞了吧,不然也不會對他推心置腹。

“宋雲水,把你的手伸過來一下。”

對唐不知突然提出的要求,宋雲水有些不解,但還是照他說的,将手遞了過去。

輕輕握住他的手,唐不知感到一陣硌人的骨感,以及自內而外散發出的冰涼體溫。

手指沒有發紅,應該不是被凍的。那為什麽會這麽冷呢?

雖然如是想,卻也沒有問出口。唐不知壓下思緒,沉默地擡起二指,在宋雲水的手心上比劃起來。

宋雲水仔細辨認,發現唐不知寫的那幾個字是:我不會生你的氣的。

愣了一下,不禁莞爾。

唐不知本意就是想逗宋雲水笑笑,好讓他暫時忘記那些難過的事。看到他眉頭舒展,他心裏釋然了許多,柔和下來,“我剛才說的那些不好聽的話,你也別往心裏去。”

這句話,聽起來有一種溫柔的意味。

宋雲水不作聲,眼神依舊深邃。他拉起唐不知的手,也像他一樣,在那只有着淡淡疤痕的手上,寫下一句:“你是個很好的人。”

唐不知感到一陣癢癢,擡起頭,正好對上宋雲水的雙眸。那人的目光有一點些癡,像是包含了萬般情愫。

十一月,天氣清寒,宋雲水穿了一件深藍色的外衣,那藍色也反光在了他的發絲上,唐不知曾經撫摸過那黑發,是一種堅韌又柔軟的感覺,像在清晨薄霧散開時,在岸邊用指尖劃過茂密的蘆葦叢。

空氣中傳來似有似無的蘭草香。

在宋雲水的注視下,唐不知雖然面色如常,心裏卻不再淡定。

胸口好像有暖流淌過,泛起一種特殊的感覺。好像有什麽蝕骨的東西滲透進了他的身體裏,在一個看不見的角落燦然盛開……

……

夜晚,黎明公司總部。

咔、咔、咔。

四臺打印機同時工作着,發出密集的金屬摩擦聲,充斥了整個房間。

周冰彤把機器裏滑出紙張放到木桌上,突然聽到助理低低“咦”了一聲。

周冰彤偏過頭去,看到助理面孔上顯露着疑惑的神情。

“怎麽了?”

“我剛才看了一下這個。”她揮了揮手裏的稿紙,“上面說這部電影去年就打算開拍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又花了一年的時間來修改劇本。”

這個冬季比以往都要寒冷,公司裏有不少人都遭到了感冒的侵襲。宋雲水之前就病過一次,嚴重到無法說話,好在現在已經痊愈了。

助理也是病員之一,不過她似乎還沒有恢複過來,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像被什麽勒住了脖子一樣。

助理的話,讓周冰彤回想起了那天。一年之前,仍然歷歷在目。他們安置好唐不知後,晚上回到公司。堯零很快就趕來宋雲水的辦公室,詢問唐不知的情況,還有電影的事該怎麽辦。

當時,宋雲水坐在辦公椅上。發絲上還挂着零星幾顆水珠,散發出一股冰冷凜冽的氣息。

他說唐不知沒事,只是肺上有點問題,不嚴重,休息幾天就好了。

周冰彤不明白宋雲水為什麽要說謊。

第二天,宋雲水去見了《英雄沙地》的制片人。他們談過後,不久就傳來了要修改劇本的消息。

周冰彤想,這件事應該是宋雲水要求的。他會這麽做,大概是為了替唐不知保留住主角位置。

記憶裏,濫用職權這種事從沒發生在宋雲水身上。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

宋雲水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秘書打來的電話。

他接完後,對唐不知說:“我要回公司一趟,晚上再來看你”,便離開了病房。

從醫院到公司并不遠,大概十幾分鐘的路程。來到外面,汽笛聲,音樂聲,像浪潮似的,一層接一層往耳朵裏鑽。

立式路燈早已亮了起來,燈光在黑暗中劃出三角形區域,宛如一塊橘黃色的裙擺。

宋雲水把衣領豎起來,遮住下颌線。站在十字路口處等待紅燈,風将他的衣服下擺吹得飄揚。

離開某個與你切實相關的人身邊時,你會感到自己在這塵世中并沒有什麽存在的理由。就好像變成了一盞路燈,一座雕像。某天人們會誇贊一座雕像美麗,或是一盞路燈給予了他們便利。但當這兩樣東西消失時,沒有人會為之感到悲傷。因為很快會有新的路燈,新的雕像将之取代。

滿目人潮帶來的不是熱鬧感,而是一種深層次的寂寞。當看到有無數類似于自己的替代品時,一種自出生起便持有的“獨一無二”感突然從心底消失了。一平米的氧氣被劃分為十份,二十份,三十份……如果說他曾經覺得生命是上天給予的厚禮,這一瞬間卻如夢初醒,存在越多,一平米的氧氣越稀薄,爾後大家相互競争,淪為刍狗。或許上天樂意觀賞的,只是這世間萬物不斷上演的鬥争游戲。

最近,宋雲水的公司也面臨着一場鬥争。

財務經理說:“邱洋很可能在挪動公司資金,進行抛售套現。他的官方說明是要補充公司的流動資金,但是我查賬發現根本沒達到這樣的投放額度。”

邱洋是黎明影業的一個股東,主業是演員,同時還擔任公司監事,不過這個職位有名無實,開會時邱洋經常缺席,幾年來在公司現身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宋雲水對這個人印象很淺,他是在一場商會上認識他的,此前兩人并沒有什麽交集。

回憶起來,腦海裏浮現出的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身影。臉上布滿皺紋,灰白的發絲毫無光澤,像燃盡的煙灰。

邱洋已經五十多歲,看起來卻比實際還要蒼老。

他暗中挪用公款的事,似乎已經持續了很久,目前統計出的額度是1.6億,但真實數目只會比這更多。

宋雲水知道,在一個資産私有而非公有的時代,這樣的事就沒有辦法避免。聽說那人背後有些靠山,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坐視不管。

來到熟悉的公司大樓,前臺人員看到他,緊張地喊了句“董事長好”。

宋雲水臉上沒有表情,自然地點了下頭,然後就匆匆走過。

前幾天發出通知,說今晚要召開一場臨時會議,要求占股5%以上的股東都必須參加。

進入會議室,宋雲水掃視一眼,看到了那個滿頭花白的身影後,他收回了目光。

會議在七點四十準時開始,臨近尾聲時,宋雲水講述了一則案件:

某集團高管挪用共有資金進行炒股,最後被關進監獄,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介紹完後,他望向臺下。“邱總,請問你對這件事怎麽看?”語氣神态,如同一名法官。

“什麽?”邱洋從座位上站起來。看他的表情,好像因為突然被叫到名字,被吓了一跳。

其他人不知道事情原委,紛紛向老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宋雲水将剛才的問題又重複一遍。

“呃,這個案件……我聽說……”邱洋明顯已經聽懂了宋雲水的暗示,顯得有些誠惶誠恐。

他兩只手撐着桌沿,似乎在思考應該如何回答。

突然,好像想到什麽似的,他擡起頭,語言也流暢起來:

“我聽說,後來那個高管被無罪釋放了,因為法院重新審查,發現他是被人故意陷害的。其實這件事情背後真正的犯人,是原告,最後被關進監獄的,也是原告。看來宋董了解得的不太詳細啊。”

宋雲水知道這話是他胡謅的,言下之意,是表明他背後有後臺,能夠颠倒是非。

宋雲水沒有揭穿他,也沒有示弱,他接着說:

“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清楚真相。我想告訴諸位的是,不管污蔑他人,還是挪用公款,在這裏都是絕不允許的。希望大家能夠引以為戒。”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