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球館後門的臺階處鮮少有人來往。

喬細雨坐在階梯上, 身側忽然有人遞來一罐冰百世。

她仰頭，陳起年正微低着頭對她笑：“接着。”

“謝謝。”喬細雨伸手接過那罐觸感冰涼的可樂。

陳起年順勢肩并肩坐在她身邊的臺階上。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秋了，但是在南方的秋天常綠闊葉林仍舊生長得繁茂, 配着豔陽高照的天氣和時不時刮過的微風, 給人産生出一種還處在盛夏的錯覺。

“你對我還是那麽客氣。”陳起年單手扣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冰可，這才側首笑眯眯地說, “什麽時候你能對我不那麽客氣就好了。”

喬細雨小口抿着可樂, 冰涼的碳酸飲料入口後噼裏啪啦化開。

她垂下眉睫，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可樂：“……我以為我對你已經很不客氣了。”

陳起年笑了兩聲。

他知道她不好意思回答，遂也沒有再往下追問這個話題。

“今天讓你失望了, 我沒贏。”陳起年舒了舒眉毛, 輕描淡寫地說, “最後一球沒進，我的責任也很大。”

喬細雨連忙擡起頭，十分認真地替他辯解：“才不是這樣，競技體育原本就是有輸有贏，怎麽可能一直都會贏下去？人是人，不是神，而且就算我哥哥那種有天分又刻苦的球員，也不可能場場都勝呀, 你不要覺得是自己的責任！”

陳起年聽着身邊女孩緊張的解釋，忍不住展顏笑了。

他回過頭, 有幾分認真地看着喬細雨問：“怎麽你好像比我還緊張？”

喬細雨噎住：“我……”

“不過，謝謝你。”陳起年笑起來, 真誠地說, “其實今天下場的時候, 我表面上沒什麽，心裏還是有些在意自己輸了。畢竟，這應該是我高中時代最後的一場比賽了。”

“我只偷偷告訴你一個人，不要告訴別人。”陳起年說完，又輕聲笑着補充了一句，“秘密。”

“好。”喬細雨眯起眼睛笑，配合着陳起年認真點點頭。

“還是你哥厲害，我聽說他之前已經收到CBA抛出的橄榄枝了，再發展發展，将來可能就是職業男籃選手。”陳起年笑着說。

喬細雨看着他，認真地道：“但是你的球也打得很好啊，上次暑假在球館的時候，你簡直血虐我哥！”

陳起年輕輕笑了笑，搖頭說：“我跟你哥不一樣，你哥有家庭條件支持，而且他的志向就是将來能夠進入國家聯賽，打球是他的全部，但不是我的全部。”

“那，你的全部是什麽？”喬細雨略有踟躇，但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陳起年側眸，眉梢微動：“你想知道？”

“想知道……”喬細雨輕聲說。

陳起年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下次吧。”

“每次都是下次！”喬細雨捂着額頭，生悶氣擡眸看陳起年。

陳起年笑起來：“不過，能說的就是，我想先考一所好大學。”

喬細雨低着頭，微微嘟嘴，不開心道：“每個學生都這麽想的吧……”頓了頓，“噢，只有我哥不是。”

陳起年擡手輕輕戳了戳她的小臉，笑意清朗：“有你這麽說自己哥哥的嗎？”

忽然，陳起年揣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兩聲。

“抱歉，我看一下。”陳起年探首掏出手機點開，看了兩眼上面的文字，俊昳的面容上綻放出笑容。

他把手機屏幕舉到喬細雨的面前。

喬細雨湊近看。

是簡書意發來的微信。

簡書意：【今天晚上贏家請吃火鍋，不要缺席哦。】

“晚上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火鍋？”陳起年把手機放回口袋裏，笑着問喬細雨，“看來簡老板要請客了。”

喬細雨聽到邀請的第一反應就是想點頭，但是遲鈍片刻，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已經先答應了嚴朵朵他們，約好幾個人一起在KFC裏慶祝一下的。

“看來，是有約了。”陳起年看着喬細雨的眼睛，溫柔地笑。

喬細雨微窘：“被你看出來了。”

“晚上和誰有約？在哪裏吃飯呢？”陳起年禮貌地微笑，“我方便問一下嗎？如果順路的話，我應該可以送你過去。”

“就是嚴朵朵他們幾個，你平常都見過的，我們約好了去吃KFC。”喬細雨腼腆地說，“送就不用了，我們到時候會一起過去的，就在學校附近的萬達廣場吃。”

“那看來我們方向不同。”陳起年溫和問，“聚會有男生嗎？”

“……欸？”喬細雨錯愕又羞怯地擡起頭盯着對面的陳起年，猶豫道，“有……”

“誰呢？”陳起年溫和問。

“謝錦朝。”喬細雨老老實實地回答。

“噢，這樣。”陳起年笑，“那沒問題了。”

“咦？”喬細雨愣住，“怎麽突然問我這個？”

陳起年卻笑道：“沒有，就是随便問問。”

喬細雨：“……好吧。”

雖然這麽說，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運動會比往常正常上學時早40分鐘下課，倒數第二節 課的下課鈴一打響，大家便可以自由離開學校了。

班長在講臺上聲嘶力竭地大吼：“第三組的，第三組的留下來打掃教室，別跑了，哎，說你們呢！”

嚴朵朵他們早已經整理好了書包，站在教室門口等着最後走出的喬細雨。

“我已經提前點好餐了，等我們到的時候應該就可以直接取。”嚴朵朵興致勃勃地對大家說。

喬細雨背着書包，安靜微笑着聽大家談笑。

下教學樓，剛過辦公樓的時候，大家卻忽然聽見背後的辦公樓傳來一聲唐老師的聲音：“喬細雨，等一下。”

“完蛋。”嚴朵朵腳步一滞，默默吐槽。

喬細雨同大家轉過身，就看見辦公室的窗口前，唐老師正看着他們幾個的方向。

見到喬細雨轉身，唐老師笑着說：“細雨，麻煩你幾分鐘，過來幫老師一個忙行不行？老師實在是忙不過來了。”

“別答應，別答應。”嚴朵朵扯着喬細雨的衣袖，小聲逼逼。

喬細雨無奈笑着看了一眼嚴朵朵，然後溫柔推開她的手：“應該不是什麽大事，這樣，你們先去萬達取餐，我好了自己過來。”

“那好吧。”嚴朵朵瞥了一眼還在窗口前等待的班主任，交待喬細雨，“那你可要早點過來啊。”

“好，你們先去吧。”喬細雨眯眼笑着點頭，而後朝着教師辦公樓的方向走去。

唐老師叫喬細雨去做的事情是統分，運動會結束之後期中考試就要全部出來，但是因為每個年級都抽出了一部分老師去當裁判員，所以統分的老師不夠了。

一個年級将近40多個班，每個班60多個人，近2400份卷子，唐老師也實在是有心無力。

喬細雨坐唐老師對面的一張教師辦公桌上，跟唐老師面對面地統計餘下的分數。

她把統分完的試卷重新簡單檢查了一遍，而後将試卷碼整齊，恭敬地遞給對面的唐老師，溫和道：“老師，我這邊的試卷已經統好了，核對了兩次，您不放心的話可以再看看。”

唐老師停筆，伸手接過喬細雨遞來的試卷，看都沒看就直接放在自己已經碼上的試卷堆上，笑吟吟道：“你是我們班最細心的一個女孩子，你做事老師還不放心呀？”

喬細雨腼腆地笑：“老師過獎了。”

唐老師側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色不早了，嚴朵朵他們應該還在等你，快走吧。”

喬細雨收拾好書包：“那老師，我先走了。”

“好……欸，你等一下。”唐老師躬身在身側的抽屜裏翻找着什麽。

“老師您還有什麽事嗎？”喬細雨站在原地好奇地問。

唐老師從抽屜裏取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塞到喬細雨的懷裏。

喬細雨看着懷裏的一袋糖愣了愣：“老師，這是？”

“辛苦你了，耽誤你這麽長時間，我也不好意思。”唐老師笑着道，“辦公室老師分給我的，我又不愛吃甜食，記得你好像喜歡，正好送給你。”

喬細雨也沒有推辭，把糖塞進書包，朝着唐老師笑：“不辛苦，謝謝老師！”

“嗯。”唐老師揮揮手，繼續整理桌子上的試卷，“去吧。”

喬細雨答應一聲，背上書包朝着校門外的方向離開。

進入秋天後，夜晚已經開始變得漫長。

喬細雨走出校門的時候，長街盡頭的太陽已經完全沒入地平線，道路兩邊的路燈星星點點亮起。

也許是因為這兩天放學提前的緣故，校門外的街道變得異常的冷清。

喬細雨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6:50分了，嚴朵朵他們差不多已經等了自己快一個小時。

喬細雨越發覺得抱歉，想盡早趕過去，于是就選擇了一條近路直接包抄到地鐵站。

她走得急匆匆的，完全沒有留意到，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靜悄悄尾随着幾個身影。

從七中走大路到地鐵站最少也要用個十五分鐘，而從這條小路過去，差不多只用6分鐘，快捷了一半以上的路程。

喬細雨之所以知道這條路還是因為簡書意，前段時間兄妹倆有一次上學快要遲到記名，簡書意迫于無奈下帶着她從這條小路抄到了學校。

雖然這條路節約時間，但是七中的學生上學卻很少從這兒走，反而是寧願選擇花費時間更多的大路。

原因就在于，這條路是一條狹窄的小巷，而且這條小巷十分老舊，兩邊都是一些地下倉庫。

而這些倉庫因為便宜，多數被出租給黑心老板開地下網吧、地下小酒吧、小旅館還有就是一些肮髒的私人影院。

這樣的場合就決定了這裏出沒的人大多數都是一些社會小青年。

簡書意帶她走過這條路以後還特意叮囑過，以前有學生單獨過路的時候被小青年們敲詐勒索過錢財，一個人的時候最好不要走這裏。

喬細雨是聽哥哥話的，但是今天情況特殊，沒有辦法只能走這條小巷了。

暮色已經浸染了整片天空，小巷內黑黢黢的，發出亮光的只有路兩邊那些廉價的霓虹招牌。

巷子內的地下倉庫裏傳來很多奇怪的聲音，有男女的笑聲，有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聲，還有人問喬細雨要不要住宿。

喬細雨咬着牙，低着頭，盡量不看周圍的景色，抓緊了書包帶朝前小跑，想快一點經過這個令她不适的地方。

可就在路過一個地下倉庫樓梯口的時候，樓梯口中忽然撞出幾道身影。

喬細雨低着頭跑，猝不及防地撞在那幾道身影身上。

她往後趔趄了兩步，連忙擡頭想道歉：“對不起！”

可一擡頭，看清撞到的人時，她卻愣在了原地。

那是幾個比她大點兒的女孩，穿着奇怪而顏色招搖的衣服，頭發染成金黃或者濃綠深藍等顏色，畫着誇張的濃妝，耳朵、脖子、手腕上叮叮當當地挂滿了首飾。

一剎那，喬細雨心裏警鈴大作。

她看着昏暗燈光下那幾個女生，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退了幾步，瞳孔慢慢縮進。

跑！

這一刻，喬細雨心裏在大喊。

她得快點跑！

她攥緊了手中的書包，轉過身，想要原路返回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是剛轉身，背後就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捏住了她的肩膀。

喬細雨擡頭，發現自己已經被兩面夾擊。

背後不知何時早已經站了四五個不良女生。

她茫然無措地又往後退了兩步，背後的女生們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撞了人就想跑？動不動規矩？”面前一個矮個黃發滿臉雀斑的女生兇神惡煞地吐掉嘴裏的泡泡糖。

“你特麽的叫喬細雨，對吧？”另外一個綠頭發的女生冷眼看着喬細雨，眼神像是看着一片砧板上的魚肉。

“……你們要幹什麽？”喬細雨抓着書包帶的手攥緊，警惕地看着周圍的女生。

“幹什麽？你不知道我們要找你幹什麽？”雀斑姐傲慢笑了一聲，“你得罪了人，知不知道？”

“我們嘛，是來給你補習的老師哦。”她身邊的女生冷笑，“主要想教你以後怎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