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是什麽見鬼的要求?阿卡略顯古怪的眼神仿佛在傳遞這句話。
他的表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很難形容,雅辛托斯自動把這理解為“無言以對”和“黔驢技窮”。
後者應該更多一點,因為半個多月前,把阿卡救回院落後,他就去接受了“結業典禮”。
作為最後一堂課,他回家時背後沒有一寸好皮,當晚就陷入高熱昏迷,隔日才清醒,阿卡恰好見證了全程。
如果那樣的傷都沒法把眼淚從他淚腺裏擠出來,那“弄哭他”真的是一件天大的苦差事。
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任務的嚴酷性,阿卡半晌沒說話,在雅辛托斯開始考慮是不是換個話題時,他沉默地轉身,離開房間,過了一會拿了個洋蔥回來。
雅辛托斯:“?我不餓,而且這是個生洋蔥。”
阿卡面無表情地收緊手指,那顆可憐的洋蔥頓時被捏得汁水淋淋,随後他将手湊到雅辛托斯的眼睛附近。
雅辛托斯:“我不——?等等,好像有點感覺了。”
少頃,雅辛托斯拽着阿卡的衣擺猛擦過盛的眼淚:“你在那上面放了什麽神奇的藥草?”
“……”阿卡救回自己的衣服,将幹淨的手帕遞給雅辛托斯,語氣淡淡,和之前嘲諷阿波羅時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般會做飯的人都知道,切生洋蔥的時候會流淚。”
雅辛托斯:“……”
他緩緩将頭埋進手帕,只給阿卡留了個後腦勺。
阿卡等了一會,也沒看那個後腦勺有啥動靜:“……殿下?”
他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剛剛的嘲諷真的有那麽大威力?以雅辛托斯的厚臉皮居然能感覺到尴尬?
雅辛托斯沖他擺手:“再給我條新手帕。”
哦,就說厚臉皮怎麽會懂得尴尬。阿卡幫雅辛托斯換了條手帕,過了會眉頭開始緊蹙:“遠離洋蔥汁後,應該過一段時間就停止流淚,我不知道你反應會這麽大?”
雅辛托斯用新手帕悶了會臉,随後摘下:“可能是我第一次接觸這個,不太适應。”他使勁睜了睜,把最後一點淚意回收進眼眶裏,“好吧,現在看來,之前那種眼淚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厚臉皮不懂得尴尬,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雅辛托斯若無其事地繼續話題:“這條路行不通。我試試看那個硬塞給我的光團能不能用,是不是阿波羅的神力。”
屋角的小隔間頓時發出狗爪撓門的動靜。
阿波羅在門縫上方露出一雙眼睛,睜得溜圓:“你不能——你不可以使用我的神格!”
沒人理他,雅辛托斯閉上眼睛,回想之前光團塞進胸口時的感覺,憋了半天:“……”
他默默換了個姿勢,在床上躺下,免得保持這個坐直的動作讓他聯想起便秘。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足夠阿波羅攢起新一波的底氣,得意洋洋地叫嚣“我就說,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使用我的神格”,一抹微光才從雅辛托斯的胸口擴散而出。
像清晨時修飾在帕爾農山頂的朦胧熹微,這抹光逐漸擴大、增強,最終包裹住了雅辛托斯。
“很好,”雅辛托斯三步并作兩步蹿到銅鏡前,左右看看,點點頭,“現在我們晚上可以省柴火了。”
他現在簡直像個行走的大號光團。
雅辛托斯:“就沒點別的用?”
阿波羅又在那兒撓門,發表“只有我才能發揮它的真正威力”之類的見解。
雅辛托斯回到床邊坐下,捧起蜂蜜蛋糕啃了一口,語氣随意地道:“哦。你開始想和我比試誰能更好地掌握你的神格了嗎?”
“……”門板另一頭的小狗勾霎時乖而安靜。
雅辛托斯收回目光,對着蜂蜜蛋糕啃了一大口,帶着點郁悶。
其實他有些誇大其詞了。即便已經成攻堵住了阿波羅的嘴,他也不得不承認,在他使用阿波羅的神格時,确實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這種不配适的感覺很強烈,總之就是鮮明地在心底留下“這不是我的東西,也不适合我”的印象。
而且這光亮并沒有維持多久,在他吃完蛋糕後,就熄滅了。
“味道怎麽樣?”阿卡的目光像是能穿過刺目的光團,筆直而專注地落在他身上。
雅辛托斯回味了一下,蜂蜜蛋糕的味道确實格外甜蜜,于是他心底的郁悶不知覺消散大半:“很棒。”他又忍不住抱怨,“就是太小了,這可是我攢了二十年的生日。”
阿卡接收到雅辛托斯“所以值得二十倍大的蛋糕”的暗示眼神,用冷淡築起反彈之壁:“我去學做蛋糕時,廚娘特地強調過,不要一次給你吃太多糖,免得牙疼。”
雅辛托斯還想再軟磨硬泡一下,從外院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等等,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
“……”阿卡沉默地點了點頭,證明雅辛托斯沒有聽錯。
打開門将蔫噠了的狗子拎出來,雅辛托斯循聲走到院裏的幹草垛邊,找到了一群大晚上不睡覺,聚衆對月抹淚的黑勞士們:“怎麽了?”
考慮到今天日子特殊,雅辛托斯問到一半,眉頭就已經提前皺上。
之前的那個小女孩吓了一跳:“殿下!你,你怎麽沒舉火把就出來了。”
雅辛托斯挑眉:“然後等着被你們發現?說吧,怎麽了。”
黑勞士們慌亂起來,擦眼淚的擦眼淚,說沒事的說沒事,東一句西一句聽得亂糟糟。
雅辛托斯對此早有預料,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精準定格在努力往後頭縮的小女孩身上:“塔娜。”
小女孩猛地捂臉,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心虛聲明:“我不知道!不要問我!”
她絞盡腦汁,還想再編出點“其實我們自古就有月下祭拜狼神的習俗”,細細的手腕就被穩穩抓住,力道溫和地拉開。
雅辛托斯靠近的面容不期然撞進視線,月光下完美得像是被造物主眷戀地啄吻過,她的腦海一空,如同聽聞海妖歌聲的水手一般,暈乎乎地開口:“他們的家人受傷了。本來,在督政官換任的日子,即便沒有主人家可以藏,大家也會找到隐蔽的地方躲好。但今年克列歐殿下和督政官閣下親自帶隊,圍剿了好幾個往年都很安全的隐蔽處……他們的家人雖然僥幸逃走,但受了重傷,沒有藥的話,在這麽炎熱的夏天肯定活不過兩天!”
雅辛托斯下意識看向阿卡:“我這邊的藥——”
阿卡:“沒有了。”他冷冷地看向縮手縮腳的阿波羅,眼神稱不上友善,“最後一點剛剛被他用完。”
阿波羅被黑勞士們齊齊投來的眼神看得連脖子也縮起來:“我……我也受傷了啊!”
這話本該占理,但他又有點心虛。
之前上藥的時候,他覺得特別疼痛難忍,于是上完一層藥後,又挖空藥罐怼着傷口多抹了幾層,按量來算,至少還能再供三四個人。
雅辛托斯也想到了這點,目光轉涼,掃向阿波羅。
阿波羅差點捂頭:“對……對不起嘛,那個,不能買,或者問烏納陛下借嗎?”
阿卡眉頭一皺。
不是每一個醫者都靠譜,有很大一部分“醫者”是借着神明之名,以及一些糟糕的治療手段,謀取錢財。
雅辛托斯使用的那種草藥難得有效,但配方只掌握在阿波羅神殿的祭司手中,每年制作完成後平等地分配給每一個斯巴達人,即便是烏納陛下,按照規矩也只能多拿一份。
因為雅辛托斯的訓練,烏納陛下早已經将今年分得的藥全給了雅辛托斯,即使現在去借,烏納陛下也拿不出藥來。
雅辛托斯的目光落在阿波羅身上,停留片刻,眼睛一眯:“你真感到對不起?”
阿波羅連忙點頭。
“很好,”雅辛托斯拖長聲音,“我剛想起一個地方,有着源源不斷的草藥,甚至還能拿到配方。”
阿波羅反應慢半拍地道:“哪——哦!”
哪裏有源源不斷的藥草,還有藥草的配方?
——阿波羅神殿。
·
午夜時分,祭司完成最後一次禱告,将神殿的大門半掩上。
順着幽長的回廊,他來到專門為祭司準備的休憩處。
休憩處面積不大,簡單分了幾個房間。走進屋裏,已經有幾個同伴安頓下,正坐在床邊交談:
“所以克列歐殿下來的時候,你不在?那你也沒看到他一臉見鬼的模樣,對我嚷嚷那套重甲裏有邪祟,讓我用聖火驅走它?”
“什麽邪祟,我聽說那套重甲可花了克桑陛下不少錢。”
“沒錯,我不覺得面對一套普通的盔甲,阿波羅會顯靈。那玩意兒進了熔爐,沒了就是沒了。但克列歐殿下根本不聽我勸,自己動手把盔甲給推進火裏去了。”
“啧,那聽起來被邪祟附身的更像是克列歐殿下。這麽晚了闖進阿波羅神殿,就為了廢掉一套重金換來的重甲。”
“可不是嗎?但後來我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克列歐殿下離開後,隔壁老列歐家的兒媳婦來給他送夜宵,她的丈夫是一個士兵,才結束任務從軍營裏回來。聽說這事已經在軍營裏傳遍了——我們一直認為風流、一事無成的雅辛托斯殿下,原來是在藏拙,今晚在督政官的見證下,狠狠打敗了穿着重甲的克列歐殿下!我想,克列歐殿下想摧毀重甲,并不是因為那裏面真的有邪祟,而是被雅辛托斯殿下打怕……哦阿波羅在上!那是什麽?!”
祭司們的讨論被大殿處傳來的耀眼光芒打斷,他們幾乎瞬間從床上彈跳起來,面朝光明大腦空白了一陣,身體先于理智地撒腿奔向大殿。
只見高大的阿波羅神像頭頂,一團煌煌然不可直視的光踞坐其上,将整座神殿照耀得宛如白晝。
“哦,阿波羅啊……”其中一個祭司先是下意識地感嘆了一聲,然後猛然反應過來,“天!是光輝偉岸的阿波羅啊!”
祭司們一時慌亂了,他們雖然篤信神明,但這輩子何曾見過神跡?有的噗通一聲跪下,有的跌跌撞撞地跑向供桌,将祭品高高舉起。
雅辛托斯提溜起大為感動、當場就想張嘴的阿波羅:“你想幹什麽?”
“……”阿波羅被掐着後頸,兩腳懸空,連動都不敢動一下,驚恐地轉着眼珠子往下望。
阿波羅神像高達七八米,下面還有兩米高的底座,站在神像頭頂往下望,地面看起來是那麽遙遠,掉下去一定死的很難看。
雅辛托斯在阿波羅臉側耳語,“你以為我是來帶你接受祭拜的?”
阿波羅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悲傷地看了眼底下亂成一團,全然不知自己真正信仰的神明正被人挾制的信徒:“其……其實你可以把我留在院子,讓阿卡看管。”
雅辛托斯微笑:“你真體貼。我必須感動地向你承諾,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優先把你拴在身邊,親自看管,除非實在沒辦法,我才會讓別人代勞。”
阿波羅:“…………”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雅辛托斯從腰後摸出剛剛溜進神殿前,在窗外摘下的藤蔓綠葉,丢下地面。
綠葉不大,但被光芒包裹住,就像神明遺落下的一粒星光,祭司們立即蜂擁而上接住了,定睛一看:“……您想要我們所持有的草藥和全部配方?”
神像頭頂的神明屹立不動,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祭司們心頭升起的疑惑很快就被惶恐和激動淹沒:“沒有問題!我們立刻去取!”
阿波羅哆哆嗦嗦地看着下方的祭司迅速去後倉取藥、裝車,小心地将腳往自己神像的頭頂蹭:“可可可以了吧?”
雅辛托斯打量着其中一名祭司殷勤端上的水果:“你知道嗎?這些水果極其珍貴,是邊民組織的商隊漂洋過海貿易來的,不僅數量稀少,而且價格昂貴,即便是我也只能偶爾吃上一點,解解饞。”
來都來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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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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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