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深人靜,月光怠懶地藏進雲層。
雅辛托斯沿着小路悠閑地溜達,手中是剝了皮的柑橘,身邊是委屈憋淚、吭哧推車的阿波羅。
阿波羅會感到委屈很正常,就在剛剛,雅辛托斯當面搜刮了他的神殿,并且随意展示了一下“如何剛上手就把神格玩得比他還溜。”
“我也就是瞎試試,”這人還要表現得好像自己也很驚訝的樣子,滿臉虛僞的謙虛,“誰知道反向使用神力就能有隐匿的效果?你擁有神格這麽長時間,難道沒試過?”
彼時,阿波羅正被迫負傷推車,聞言頓時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他用幽怨的眼神死死盯着祭司們,偏偏因為神力的加持,那麽大一個人加車杵在祭司們面前,沒有一個人能看到。
祭司們還在像睜眼瞎一樣,在他身邊驚呼“果真是阿波羅賜下的神跡,裝滿藥草的推車竟然憑空消失”。
要不是被掐着後頸皮,阿波羅恨不得一推車把他們怼醒。
雅辛托斯剝下一片果瓣,泰然自若地頂着阿波羅火辣辣的視線,丢進嘴裏:“說實話,這東西有點酸,我不是很喜歡。但它的價格非常美麗,因為這種水果只産自愛琴海西南部的一些島嶼,近幾年才開始流入伯羅奔尼撒島。”
阿波羅盯着剩餘的果瓣:“噢,你不喜歡嗎?其實,我恰好有點口渴……”
雅辛托斯:“我觀察了一下,這很可能是兩個地區運來的貨。你看這一碗裏的,皮薄果酸,這一碗裏的,皮厚果甜。而且咬開果核,裏面的芯看起來也不大一樣。我不大懂,但會出現這樣的差異肯定有原因,而且至少能證明,這水果在不同的地域有機會成活。”
仿佛沒聽懂阿波羅的暗示,雅辛托斯把剩下三瓣都塞進嘴裏。
阿波羅本來還在驚嘆雅辛托斯怎麽琢磨出來的,見狀氣得一個仰倒,當場把推車一撒:“你——”
“想好再鬧,”雅辛托斯帶着笑意瞥了他一眼,“上次一滴眼淚就讓你沒了神力,這次可能就是少一只眼,一條腿。”
他随口一詐,說完頓了一下,想起不對。
之前和阿卡折騰眼淚的時候,阿波羅就在小隔間裏,應該聽到了他們失敗的嘗試。
雅辛托斯略微琢磨了一下,剛準備給漏洞打個補丁,就見阿波羅默默縮起腦袋,扶起地上的推車把手。
“……?”雅辛托斯有些驚奇地看着竟被威脅到了的阿波羅,忍不住問,“你在小隔間裏撓門前,都在幹什麽?”
明明他們剛談起試用神格,阿波羅就立刻激動地插話了,怎麽可能沒聽到之前他們的動靜。
阿波羅居然更加心虛了,眼珠子亂飄:“我……我上藥呢。”他加重語氣為自己辯解,“沒有浪費的意思,是真的很痛!我也沒想到,一放松下來,傷口反而比之前痛得更加明顯了,疼得我腦瓜子嗡嗡的,頭暈目眩,所以才暈頭轉向地胡亂往傷口上又抹了點藥。”
阿波羅極力往描述裏添加形容詞,好說明自己浪費藥草真的情有可原,并且努力睜大眼睛,好向雅辛托斯展示眼底的真誠。
不用他把真誠擠出眼眶,雅辛托斯就已經信了。
這得是多爛的運氣,恰好因為疼得暈頭轉向而錯過了關鍵信息。
他擡手略帶憐憫地搓了一下阿波羅金色的腦袋:“別摸魚,現在不疼了吧?快點把藥草送到地。”
阿波羅:“……”
雅辛托斯:“對了,順便問下,你知道有什麽弑神的辦法嗎?”
“……”
“啪嗒!”
阿波羅被吓掉了手裏的扶手,回過神來趕緊扶起,一時心底湧現出無限的幹勁:“我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我愛勞動!”
·
夢境和神格的事,雅辛托斯并不打算告訴第三個人,于是只吩咐了阿卡等在院落後的荒地裏,好交接藥草。
無人打理的土地野草瘋長,灌木叢生,高得足以沒過人頭。
雅辛托斯撥開草叢向約定好的裸岩邊望去,就見不知站了多久的阿卡恰好擡頭,黑沉的眸子從空曠到被注入神采,緊接着利索地點亮火把:“神殿裏所有的藥草都在這了?”
“留了一半在神殿,畢竟還要考慮到戰士和受訓新兵。”雅辛托斯看着阿卡走過來清點藥草,“你帶了火把,怎麽剛剛不點?”
“……不需要。”阿卡收回翻看藥草的手,“準備怎麽把這些藥草送出去?”
雅辛托斯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你想吧,反正別用我的名義。免得回頭神殿裏的事情一傳出來,就和我聯系上。”
他見阿卡一直看着自己,還以為是想不出法子:“可以喬裝打扮一下,捏造幾個醫者的存在,假借他們的名義分撥送去。總之別跟我或者神殿扯上關系。”
他擺擺手:“我真得去躺下了。剛剛繞遠路去了一趟父親和老克桑的私殿,又跑了一趟元老院,把配方扔到他們桌上……”
不得不說,他能使用出來的神力看似無用,其實還挺方便。至少他送配方時,不需要殚精竭慮地思考怎麽繞過巡邏士兵,直接翻窗就行了,省了不少事。
雅辛托斯往院落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後面還有一小筐水果,你也順帶分給——算了,那樣也太明顯了。”
他環顧了下四周,帶着點調侃的語氣道:“剛好,你不是想下地?後面這片荒地多适合施展拳腳,你開墾出一小片,試試能不能種活這些水果。”
“……”
月光下,阿卡的神情依舊淡淡,可那雙凝視而來的黑眸卻莫名讓雅辛托斯感覺,對方似乎有點難過。
——有什麽好難過的?是因為頭一次被罰了?我的語氣也沒有很責怪吧?
“這是想讓你長個記性,別下次明知有危險,還淨往裏面闖……”雅辛托斯說着說着,漸漸頓住,“……好吧。”
一直被忽略的阿波羅忍不住插嘴:“你這是什麽語氣??他什麽話沒說,什麽傷沒受,你怎麽就一臉心軟,我傷成這樣你還讓我推車吶!到底誰才是和你相處數年的戀人?!”
他頗為委屈,滿臉寫着破罐子破摔,自覺豁出臉面,寧可暴露真實身份,也要給自己求個解釋,卻不知道自己擦藥擦得暈頭轉向時,底褲早已經被揭了個精光。
雅辛托斯推開憤慨湊來的金毛,糾正:“不是戀人,我們沒定下過關系。”
阿波羅一臉晴天霹靂:“好極了!我連情人都不如!”
雅辛托斯不得不使出殺手锏:“我看你是想叫我哭一次試試了。”
“……”阿波羅在阿卡迷茫的眼神中秒變乖慫,“沒……沒有,哈哈,我愛勞動,那什麽,沒戀就沒戀,心軟好,心軟好。要開心,不要哭泣。”
阿卡沉默地投來眼神,大概在詢問這家夥到底有什麽毛病?
雅辛托斯捂住不敢掙紮的金毛耳朵,湊近阿卡的耳畔,用氣音将這傻金毛如何錯漏關鍵信息、不知道自己的眼淚并不可控的事情說了,随後退開。
“一個人打理荒地确實困難,而且水果這件事最好別讓院裏的其他人知道。這麽多水果,你一個人不好消滅,背着人種植起來也麻煩,我們把這些水果解決了再回去吧,果核留下,明天開始,等到晚上其他人都睡了,我跟你一起種。”
阿卡還是沒吱聲,只是點點頭,但雅辛托斯望入那雙黑眸,那股莫名難過的情緒卻似乎消散了大半。
雅辛托斯不由得笑了一下,拍拍阿波羅的後背:“去,把水果拿來,我們三個分了。”
金毛狂喜,當即撒開腿,将剛剛的蔫噠甩在身後。
·
一筐水果足夠讓三個成年男性吃得肚撐溜圓,阿波羅頭一次體會到“撐到胃疼”是什麽感受。
雅辛托斯的屋舍只有兩張床,阿波羅只能暫時打地鋪。他癱在被褥上哼哼唧唧揉着自己的肚子,心裏偷偷盤算起怎麽逃出生天。
斯巴達境內有好幾處大神殿,供奉着智慧女神雅典娜、月神阿爾忒彌斯、酒神狄俄尼索斯等等。
雖然斯巴達人祭祀阿波羅的慶典最多,但最為信仰的神明還是雅典娜。
照理來說雅典娜應當時常來巡視的,可誰讓他在見到雅辛托斯後,就格外積極地宣布了要追求斯巴達王儲的消息,搞得這些神明們或是糟心、或是知情識趣地特地避開了斯巴達這個地方。
說實話,阿波羅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就算跑進其他神的神殿,這些神還會不會回應自己,更何況那個什麽阿卡一看就不好糊弄,有時候眼神讓他都感到害怕,他連跑進神殿的機會都不一定有。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阿波羅悔得腸子都青了,忍不住擡起腦袋,望向雅辛托斯的方向。
雅辛托斯就比他享受多了,躺在床上由阿卡幫忙揉腹:“……嗯,本來在結束受訓後,就應該參加當年的集體試煉。之前我沒打算露臉,所以沒要這個徽章。”
他舒服得在床上抻了抻四肢,懶懶道:“如果不出意外,按照往年的時間來推算,這個試煉應該在後天舉行。按照一貫的流程,頭一天晚上就會安排一次競技,所有參與試煉的人都要和受過訓練的公豬搏鬥——”
阿波羅一骨碌支起身,郁悶被短暫地抛之腦後,他興沖沖地道:“噢?那你會在場上要求公豬一起進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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