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斷指
良久,賀蘭粼整斂衣襟,平平靜靜地走了出來,申姜垂着腦袋,跟在後面。
主殿內,兩百多雙眼睛正齊刷刷地盯着他們。
華內侍率先問道,“如何?”
賀蘭粼雙唇輕抿,臉上清冷冷的無喜無悲。
“在。”
華內侍的臉色驟然陰暗。
幾百號秀女也竊竊私語起來,
“賀蘭大人最是淡薄無私,他說申姜的守宮砂還有,想必就是真的有吧……”
“沒想到,路大人和申姜居然是清白的。之前的那些風言風語,居然是謠傳。”
“何小憐一口咬定路大人和秀女有染,這下要倒黴了。”
華內侍并不認,他咧嘴喃喃說,“這不可能,咱家要親自再驗。”
路不病上前,毫不客氣地推了華內侍一個踉跄。
“華公公,您無緣無故地往路某身上潑髒水,路某雖人微言輕,卻也要告到陛下那裏去,讨個公道!”
四五名強壯魁梧的雲鷹衛都站在路不病身後,俱是怒容,按住腰帶所佩長劍,随時準備拔劍相向。
華內侍見對方人多勢衆,懶洋洋地一笑,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樣,更加令人生惡。
“路大人莫急,咱家不也是為了保全路大人的名聲,才多此一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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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惡狠狠地瞪向何小憐,朝她胳膊上擰了一下,“賤蹄子!竟敢到咱家耳邊來嚼舌根,不想活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已把所有黑鍋都甩在了何小憐的頭上。
何小憐面如土色,喃喃自語起來,“她……她不可能是清白的啊,我明明看見她夜夜都和一個男子相會,即便不是路大人,也是……”
“把她拖下去。”
路不病沉聲打斷,“這秀女失心瘋了,淨在這兒亂說話,剛污蔑完本官,又想污蔑其他人?”
華內侍哼了聲。
他才不在意一個秀女的死活,路不病要殺要剮,全當沒看見。
這滿庭的雲鷹衛縱然再怒,也只是逞匹夫之勇,又敢把他怎麽樣?
華內侍輕輕地呸了一聲,臉上帶着皮笑。
臨走前,将那懷着惡意的目光全部投向申姜和李溫直,仿佛要将兩個姑娘生吞活剝了。
申姜惡寒地皺了皺眉,往後退一步,卻差點撞到賀蘭粼。
衣襟遮擋下,他輕輕托了下她的腰。
回頭一看,只見賀蘭粼巋然站在她身後,泯然于衆人中,仿佛這些事都與他無關似的。
可申姜能感覺到,他托向自己腰的手,寒涼得不像話。
每每他心情不佳時,總會如此。
……
夜色深沉,一輪明月挂漆空,烏鴉嘶啞地亂叫。
建林城的宵禁并不嚴格,以至于夜裏城衢中還一片燈火輝煌,抱着愛妻美妾的達官貴人們流連于香風之下,一派靡靡之相。
美美地用過一頓膳後,華蓮舟由三五個年輕貌美的丫鬟伺候着,醉醺醺地出了一品香的門。
今日又有欲買官者給他送銀兩,大設酒席,期待他在惠帝面前多多美言。
其實何談美言呢?現在惠帝根本不上朝,朝政大事都是由他來經手的,只要銀錢到位,封什麽官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雖然今日長華宮發生了點不愉快,但那些雲鷹衛、秀女,都是些卑賤的螞蟻,他早晚把他們都碾死。
華蓮舟揣好了銀票,坐上自己雕金鑲玉的馬車。
馬車鋪着軟墊,搖搖晃晃,甚是舒服。
華蓮舟眯着覺,恍惚中他好像當了皇帝,也能人道了,那申姜跪在他身前痛苦求饒,他擡起鞭子,抽得那女人渾身血淋淋的,慘哭不止。
華蓮舟眼角堆出了一絲笑容。
馬車此時忽然劇震一聲,他頓時被驚醒,愣了會兒神,發現馬車已不知何時停了,車夫也不見人影,馬車被孤零零地停在一個偏僻黑暗的小巷裏。
華蓮舟從馬車上跳下來,“狗奴才,跑哪去了?”
空蕩蕩的沒人回聲。
他感到一絲疑惑。
還沒等這疑惑落實,他的腦袋就被人從後套上一個黑咕隆冬的麻袋,緊接着有人把他按在了地上。
“呃……!”
驟然的頭暈叫他只能發出悶哼,兩三雙強而有力的手扭住他的胳膊,将他右手的五根手指平貼在了地上。
“放肆,嗚,你們,找死……”
華蓮舟斷斷續續地咒罵着。
這掙紮是徒勞的,華蓮舟但覺指根一涼,随即便是鑽心入骨的劇痛,咔嚓幾聲,他直接疼得暈了過去。
腰包裏的銀票散落出來,被汩汩的血流一浸變了顏色,不知是銀票還是冥票。
……
路不病将東西用油布包了,玩笑着說,“右手,三根,沒錯吧?”
董無邪踢了一腳暈死的華蓮舟,叫人用止血藥和紗布給他随便包紮了下。
“沒錯,郎君說只要這三根。”
路不病掂量掂量油布包,揣進懷裏收起來。這宦狗之前沒少給他氣受,今日也算小出了一口惡氣。
“要我說,殿下還是慈悲為懷。是哪幾根手指擰了劉姑娘,就要哪幾根,既不多要也不少要。若我尋仇,一早便要了他小命,可萬萬做不到如斯精準。”
董無邪肅然說,“好了別逗留了,他怎麽說也是那狗皇帝身邊的人,暫時還不能殺。咱們趕緊回去,跟殿下複命吧。”
路不病挑挑眉,不以為然。
發現就發現,又怎麽樣?
過不久連惠帝的人頭他們都要拿下,殿下奪回他的天下,這種惡吏不得成筐成筐地鏟除麽。
……
經守宮砂一事後,許多秀女對申姜的态度都轉變了。
從前她們捕風捉影,常常在背後诋毀申姜和路不病,如今再不敢多嘴,有幾人甚至主動示好,頗有點冰釋前嫌的意思。
申姜也覺得對,大家都是被惠帝抓來的秀女,本該同仇敵忾,互相诋毀互相傾軋就不好了。
李溫直和申姜互相救過對方一次,對彼此更加信任,關系也更勝從前。
李溫直主動把自家武館的情況告訴給了申姜,說她一生下來就是父親的掌中寶,從小習武,頂上有五個師兄,她是最小的小師妹。若不是被抓成了秀女,她應該已經嫁給她大師兄了。
驟然遭此變故,她父親的頭發都白了吧?
李溫直越說越要落淚,申姜将她抱在懷裏,說了個笑話逗她。
李溫直擦擦淚水,破涕為笑,“申姜,你說咱們出去之後就到山裏去找你阿翁,那你耶娘呢?我怎麽從沒聽過你說起你耶娘?”
申姜嗓子裏像卡了刺兒,沉吟了一會兒,才說,“……耶娘,在我小時候就被殺頭了,是阿翁把我帶大的。”
聽阿翁說,仿佛是因為她阿耶拒絕去朝廷做官,就被華帝,也就是上一任皇帝斬首示衆了。阿耶至死都不改一身傲骨,據說行刑當日天昏地暗,北風凜凜,連劊子手被她阿耶的正氣所震懾,遲疑不敢下刀。
當時她才幾歲大,是阿翁抱着她逃過一劫,養大在深山裏。
李溫直語塞,嘴角憐然抽搐了下。
“對不起……”
申姜繃緊雙唇淺淺一笑,很快釋然了。
說起來,家道中落之前,阿耶還給她定過一個娃娃親,對方是南陽世族葉家的嫡幼公子,姓葉名君撷,後來因為劉家遭逢大禍,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等咱們從這裏脫身,你可以去找那個葉君撷啊。”
李溫直欣然提議道,“南陽葉氏,天下名門,我多少聽說過名頭。傍上葉家,那可……唔,我都難以想象往後餘生得有多富貴。”
申姜無奈地笑了。
“那怎麽可以?”
莫說她是罪臣之女,就光憑她這秀女的身份,若是真投奔葉家,足以給葉家帶來麻煩。
葉家世代忠良,必不願意沾上她這種污點,否則當初她家出事時,葉家也不會急着解除婚約了。
而且,估計那君撷哥哥,早就不記得她了吧……
兩人攀談半晌,便各自梳妝,準備去主殿聽訓話。
華內侍每逢雙日都會給各個秀女們訓話,美其名曰教導規矩,實則就是變着花樣地折磨她們。
剛到大殿,卻聽得一個消息,說華內侍今日來不了了,遭逢歹人侵襲,手指受了傷,足足斷了三根,恐怕這幾日都傷重無法來長華宮了。
申姜和李溫直相對迷茫。
“是賀蘭大人親自去探望的,千真萬确。”
素有小喇叭之稱的秀女孫妙華煞有其事地說,“華公公躺在榻上,臉色蒼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賀蘭大人好心給他遞一杯茶,他那右手顫得厲害,給打碎了。”
王容姬附和道,“賀蘭大人真是性子好,前日華蓮舟那樣作妖,大人居然還去探望。”
另一人說,“到底他是陛下-身邊的紅人,雲鷹衛是不敢得罪的。好賴探望一下,走個過場罷了。”
“華公公一口咬定是雲鷹衛做的,揚言要去陛下-面前告路大人,我看路大人悠閑得很,也沒放在心上。笑話,華公公是傻子麽,這事若真是雲鷹衛做的,雲鷹衛又怎麽會帶着禮物去探望?”
“他前日誣陷了一次雲鷹衛,這會兒又來誣陷。”
李溫直暗爽,申姜也覺得惡人有惡報,不過這華公公絕非等閑之輩,平白無故被人斷了三根手指,這口氣豈能輕易咽下。
不管怎樣,她們以後還是小心行事為妙。
……
建林城,別院。
這間宅邸是屬于華蓮舟私人的,平日他閑來無事時常會來這裏,聽聽曲兒,狎狎歌姬,最是樂呵不過。
今日卻一片愁雲慘霧,斷斷續續的痛叫聲傳得老遠。
秀女何小憐被帶到了這裏,她以為華公公看中自己了,要收她做婢女,脫離惠帝的魔爪,不想剛一來便叫在門外跪着,跪了一個時辰也沒讓起來。
膝蓋已跪得生疼,何小憐壯着膽子挪過去,來到華蓮舟身邊,“公公,讓小憐來伺候您吧?”
華蓮舟正被斷指之痛折磨得死去活來,一肚子氣沒處撒,聞聲一腳便朝何小憐踹去。
“滾!給咱家滾!”
是哪個天殺的敢行刺他?若是叫他查出來,必定要将那刺客挫骨揚灰,滿門抄斬。
何小憐被踹得驚懼交加,雖然華蓮舟正在病中沒多大力氣,但何小憐還是向後踉跄了好幾步。
“公公!”她嗚嗚哭起來,梨花帶雨,企圖讓華蓮舟憐香惜玉。
華蓮舟的傷口疼得難熬極了,惱煩道,“來人,把她給咱家送到宮裏去!送給陛下!”
何小憐大驚,哭也不敢哭了。
“公公饒命!”
惠帝喜怒無常,養了一大堆豺狼虎豹,落在他手裏,還不如死了的好。
華蓮舟卻哪裏管她這些,叫人将她強行帶走。
他上下牙齒咬成一排,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快疼死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這三根手指,多半是折在了那可惡的路不病手裏。
不想那姓路的對劉申姜如此上心,竟為了她動刀子?
華蓮舟真動了殺心。
此仇不報,他誓不為人。
華蓮舟叫來了兩個小太監,低聲吩咐了兩句,眼中泛起陰毒的光。
“……去給咱家抓住那個叫劉申姜的秀女,暗中尋個機會,廢了嗓子,将她投井宰了。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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