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擦足

一連數日過去,葉君撷遲遲沒能抓到行刺惠帝的逆賊。

那幾個刺客似會隐身一般,遁入建林城中,再也尋不見蹤影了。

因為此事,惠帝破口責罵了葉武之,更在文武百官面前以護駕不利為名,當衆對葉武之施以杖刑。

葉氏四世三公,代代對朝廷忠心耿耿,卻一朝名聲掃地。

因為宦官華蓮舟的挑撥,惠帝揚言抓不到兇手就将葉武之下大獄。

縱然惠帝昏庸暴戾,葉氏滿門也不能對其抱有絲毫的怨言。葉氏之所以能成為名門望族,全是依托于皇權之故,若是皇權沒了,他們的家族也會跟着土崩瓦解。

葉武之被杖責,當衆受辱,急火攻心,本就花白的頭發已不勝簪。

葉君撷見阿耶如此心力交瘁,百般不是滋味,他不信那些刺客會憑空消失,便關上了門,自己坐在書齋裏冥想,細細琢磨每一絲蛛絲馬跡。

幾個時辰下來,仍無任何頭緒。

因為他閉上眼睛,一個少女的倩影就不停地浮現在眼前,潔白的衣裙,微澀的面容,栩栩如生,仿佛就在他身邊一樣,叫他無法集中精神。

葉君撷睜開眼睛,額角不知何時已經冒了一層虛汗。

可笑麽,那少女他又不認識,只是長華宮中一個普通的秀女,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甚至連一面之緣都算不上。他只是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聞到她身上的一點幽香罷了,他竟就如此卑瑣地回味着人家,還是在門庭有難、阿耶蒙羞的關鍵時刻。

當真是不孝不義。

葉君撷擦擦汗,深吸一口氣。

“韓松。”

門外一武将應聲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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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有何吩咐?”

葉君撷起身,沉吟片刻。

即便已竭力忍住,關于長華宮的一切還是久久地在他心間盤旋。

他皺皺眉,最終還是道,“長華宮的那幾個雲鷹衛看着有點面生,把他們的名冊調來,我要查驗。”

韓松領命而去。

葉家滿門武将,說起來還有些實際的兵權,那些負責押送秀女的雲鷹衛充其量不過是些不入流的鷹犬,和葉氏統領的禦林軍可無法相比。

不一會兒韓松就将名冊送了過來,葉君撷細細翻看,發現能當雲鷹衛的都是些下等人,甚至是寒門子弟,最高的門庭也不過是五品罷了。

當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一個複姓賀蘭的侍衛驀然令他指尖一滞。

那人名下來歷空空,只說是建林賀蘭氏人。

賀蘭氏本也算是世族,後因故遭削爵,家道中落,無奈之下開始經商,經商又不成,後嗣也凋零不豐,門第就此衰落下去。

葉君撷心頭一凜,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賀蘭家唯一的兒子早已死了,墜馬而死的。

如今這個賀蘭粼,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去禀了華公公,說葉某有要事相談。”

葉君撷吩咐韓松一句,當即攜了名冊,套車入宮。

……

長華宮,一個噩訊傳來。

在長華宮的兩百多名秀女中,惠帝要抽簽選取十人,入宮侍駕,其中申姜和李溫直的名字都包括在內。

至于為何那麽巧兩人都被抽中,誰都心知肚明,華蓮舟擺明了就是公報私仇,要她二人送命。

兩套金鎖具擺在申姜和李溫直面前,叫她們入宮那日穿戴好,以方便惠帝玩弄。

李溫直眼淚簌簌而落,唯一依靠的人只有申姜。

“我們怎麽辦?”

她們曾嘗試過許多條路,但每條路都被堵死了。

“賀蘭大人會救我們嗎?”

李溫直懷着最後一絲希望。

申姜也面容慘淡,她一向能逼迫自己在慌亂的時候鎮定下來,此刻卻惶惶難安,怎麽也拿不定主意。

對于李溫直剛才的那一問,答言應該是“會”。

賀蘭粼的确不會坐視不管的,他昨日信誓旦旦地跟她說過,五日之後,最晚十日,就會帶她離開這裏。

可是……受人恩惠,必定要有所報答。

她從前為了活着連德性都不要了,選中賀蘭粼,就是因為他家世單薄,溫和随善,可以呼之即來棄之即去,誰想到他竟會造反?

看他昨日那意思,是不會輕易放過她了。受他的恩惠越多,将來報答得也越多。

若賀蘭粼真是刺殺惠帝的刺客,她要跟着他一塊去造反……嗎?

那是天大的罪。

而不論她,還是李溫直,都只是布衣良民,都只想好好活着罷了,沒那麽大的雄心壯志,也沒那個能力。

惠帝暴虐荒誕,十幾年間義軍起了一波又一波,卻始終無法推翻惠帝的統治,自身反而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申姜多希望賀蘭粼手上的傷只是偶然,自己只是想多了罷了。

申姜思忖片刻,難以将這番胡亂猜測和李溫直明說,只對李溫直道,“……吉兇難料。但我們努力的話,吉的機會大些。”

李溫直眼淚未幹,“……咱們前幾日還托付小夏給葉家送信,沒準葉家真會來贖人呢?”

葉家?

這條路恐怕更渺茫。

李溫直見申姜不語,直感走投無路。

“華蓮舟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若是被我爹爹和師兄遇到了,必得将他一刀剁了喂狗,以解心頭之恨。”

申姜輕聲道,“你心裏罵歸罵,莫要講出來……”

她眼皮猛烈地跳了一下,忽感覺背後脊背一冷。回頭一看,卻是華蓮舟帶着幾個小太監,不知何時已站在她們身後,那雙死魚眼珠正不懷好意地盯着她們二人。

申姜心裏咯噔一聲,李溫直面如土色,頓時傻了。

雲鷹衛鐘無咎也在,見此連忙勸阻道,“公公,這兩個女子胡說,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們一般計較。”

華蓮舟卻面色鐵青,斜着嘴毫不留情地叫道,“來啊,将這個口無遮攔的賤婢拖下去,把所有牙齒都給咱家打掉!”

他右手僅存的兩根手指翹起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皇宮之中屬華蓮舟最卑鄙陰毒,誰言語冒犯了他都要遭狠毒報複,更別說這斷指大仇。

華蓮舟認定手指是路不病斷的,路不病既和申姜不清不楚,申姜又和李溫直關系要好,那麽這三人都和他有大仇,他要綁起來一塊收拾!

申姜攔在癱軟的李溫直跟前,“還請公公手下留情!”

華蓮舟目如毒釘,“方才诋毀本公公的,也有你不是?”

申姜嘴角一抽,詛咒的話她們确實是說了,但卻不是诋毀,是真恨。事到如今,也只有死不承認。

她不卑不亢道,“我等并未敢诋毀公公,原是公公誤會了。”

“放肆!”

華蓮舟擡高了聲音,尖銳得幾乎直刺耳膜。

“你當咱家是傻子?”

他揮了揮手,命兩側的太監道,“還不行刑?”

鐘無咎在一旁連連扼嘆,這女郎要是被華蓮舟卸掉牙齒,不死也得殘了。

只是殿下和路不病都不在,只有他一人,勢單力薄,若是強行出手相救,說不準會暴露身份,誤了大業可就糟了。

三五個手腳粗大的太監上前就要拖拽李溫直,李溫直吓得嚎啕大哭,抱着申姜的手臂,“不,不要……不要打掉我的牙齒,不要!”

申姜在拉扯之中感到一陣虛乏,卻仍堅持擋在李溫直面前,沉聲道,“李溫直不是有意要冒犯公公,即便公公要罰也請輕罰,求公公開恩!”

華蓮舟本自暴怒,聞此,油光水滑的臉上忽然濺出一個笑來。

他緩緩走上前去,圓潤的下巴一擡,釁然說,“呦,劉申姜,你自以為有路不病給你撐腰,就敢和咱家對着幹?”

申姜道,“不敢。”

華蓮舟臉上的皮肉不動,“來人,把她也給咱家拿下,一塊卸了牙,一顆不許留。”

申姜氣沖心口,“公公三思,我們都是陛下的秀女,若是缺了一個少了一個,您如何跟陛下交代?”

華蓮舟嗤之以鼻,“秀女?你還真以為秀女是個東西啊?”

申姜道,“秀女再小,卻也是人。同為人命,自沒什麽貴賤之分。公公若算東西,我們自也算東西。”

華蓮舟流露出刻毒來,欲怒,卻又忍住了。他挑了挑眉,伸出自己的鞋來,一口白牙微微呲着,“劉申姜,你靠着一張利嘴,想強出頭是吧?咱家給你機會。你跪下來,給咱家鞋履上濺的泥沙擦幹淨,咱家就寬宏大量,饒了李溫直。”

說着拿出來一張破布,放地上踩兩腳,又啐了一口,啪地一下扔在申姜腳尖前。

“擦吧。”

華蓮舟笑呵呵地道。

申姜向後一躲,避了過去,紅唇已沒了血色,隐忍的嘴角隐隐發顫。

旁邊的小太監也彎彎眼道,“劉姑娘,能給公公擦足,可是三生修來的福分,咱們這些做幹兒子的都沒姑娘這樣的福分。”

李溫直哀憐地看向申姜,仿佛是不願叫申姜蒙此大辱,卻又恐懼自己滿嘴的牙齒被打落。

申姜站在原地,自尊心已如被鳥雀啄爛一般。猶豫了片刻,還是準備撿起那破布。

李溫直小聲啜涕說,“申姜,不要。”

申姜咽了咽喉嚨,盯向華蓮舟那翹起的鞋頭,一再克制自己翻騰的心緒。

下一刻,手中的破布卻像離了弦一般,砸在華蓮舟渾圓的笑臉上,砸得他後腦勺直接磕在地上。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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