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求娶
被送進宮的那一日,正好是賀蘭粼說的“五日之期”。
申姜和其他九名秀女被打扮得花枝招展,身穿雪白的刻絲嵌珠宮裝,頭蓋紅蓋頭,腳踝上、手腕上系着紅線,準備擡入宮。
惠帝陰鸷不定,最喜歡把筷子尖燙紅,然後戳在侍寝的秀女身上。秀女不能有絲毫的躲避或者哭泣,否則惠帝一不悅,就會把人丢到虎豹園子中。
血肉之軀,如何能是猛獸的敵手,最終逃不了一死。
裝扮好的十位女郎個個弱骨纖形,紅蓋頭之下,不斷傳來啜涕之聲。
申姜昨夜徹夜未眠,此刻心髒更是咚咚跳得厲害。
那日華蓮舟提起賀蘭粼的身世,似乎握了他什麽重要的把柄在手。
而人一旦被握了把柄,處事往往會身不由己,她不确定賀蘭粼會不會救她。
周圍的姑娘們都哭成一團,李溫直坐在角落裏,半天沒出聲。
申姜還以為她哭暈過去了,過去一探,才見她眼圈黢黑,原是昨晚哭得太多,把嗓子給哭啞了,此刻便只能安安靜靜地呆着了。
申姜一嘆。
就在此時,聽到小太監一聲,“賀蘭大人怎麽來了?”
申姜下意識摘下蓋頭,見賀蘭粼一身白絹常服,峨冠博帶,正朝她踱過來。
他平日裏都穿雲鷹衛那身又硬又古板的甲裝,似今日這般衣袂飄飄,卻是頭一次見。繡銀雲履,衣冠勝雪,更襯得他如翩翩公子。
長發也未曾全豎起,幾縷拂在耳邊。腰間還別了一只墨綠的玉簫——正是申姜在他寝房中看見的那一只。
賀蘭粼徑直走到申姜面前,将挂在她頭上的紅蓋頭利落地挑下。
Advertisement
“與我去個地方。”
小太監立馬急了,欲橫身阻攔,卻被緊随其後的路不病從後面一掐脖,頓時暈了。
路不病輕哼了一聲,“聒噪。”
秀女們紛紛掀開蓋頭瞧熱鬧,一個個都呆了。
路不病亮了亮劍,将兇惡的嘴臉掏出來,“看什麽看?”
喝了一句,倒也頗具奇效,無論是在場的秀女,還是華蓮舟那群憤憤不平的幹兒子們,都不敢再吱一聲。
賀蘭粼攜了申姜,臨走前,将袖中一物随意抛給了路不病,是個火折子。
賀蘭粼低沉沉地吩咐,“交給你了。”
路不病道,“郎君放心。”
申姜聽得雲裏霧裏,自還不知賀蘭粼和路不病的關系。
明明路不病才是雲鷹衛的統領,怎地又管賀蘭粼叫郎君了?他說放心,又放心什麽?
申姜随賀蘭粼出去,上了一輛素樸的馬車。
車夫有兩人,都戴着草笠蒙着面,看上去要行很遠很遠的路。
“你要帶我去哪兒?”
許是本能的保護欲在作祟,申姜有些惴惴不安,“……我得去跟李溫直說一聲,她不知道我在哪,會擔心的。”
賀蘭粼輕攬她的肩膀将她按了回來,“又不是永別,有什麽好說的。”
申姜靠在馬車柔軟的背墊上,圓瞪着眼睛,仰視賀蘭粼,呼吸和他交織在一起。
他的手撐在她頭頂上方,長削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剮着她渾圓的鼻頭,影子将她昏沉沉地籠罩住。
兩人這般對視着,賀蘭粼的眼神沾了幾分暗啞,凸起的喉結細微地滾動了下。
申姜與他朝夕相處了那麽多的日夜,不會看不出來,他這是想要吻她的意思。
這幾天諸事煩擾,他們也确實很久沒有親近了。
賀蘭粼的頭垂下來,申姜一躲,卻不想被他吻到。
這個動作只是下意識的,推開他申姜才有些後悔……她現在是有求于他,甚至生死都攥在他的手裏,怎麽能拒絕他?
賀蘭粼長眉蹙了蹙,用了點微小的力道掐起她的下颌,“躲什麽呀?”
申姜垂着眼皮,随便扯謊,“口中生瘡了,不舒服。”
賀蘭粼瞥了她一眼,仿佛看穿她的謊言,卻沒拆穿。
他暗嘆一聲,“罷了,是我耽溺了。以後你我自有厮守的時候,不必急于這一時。”
頓一頓,又說,“以後身體有不舒服,要和我說。”
申姜敷衍地嗯了聲。
她覺得這氣氛很古怪,不想窩在賀蘭粼懷裏,掙紮着想坐直身子。
他卻沒放過她,拿出一縷不長不短的黑布來,罩在申姜的眼睛上。
申姜頓時眼前一黑,那黑布密不透光,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本能地慌起來,賀蘭粼捏了捏她手心,溫聲說,“別擔心,只是例行公事。到了地方,自會為你解下。”
申姜呼吸一滞,面色變得沉悶起來。她越發惴惴,賀蘭粼要帶她去什麽地方?
別是他和華蓮舟達成了某種交易,要犧牲她吧……
她憐聲懇求道,“我不會亂看的,就不戴了吧?”
說着就要扯下黑布,免得到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留着眼睛,若發現事情不對,她好歹能跳車逃跑。
賀蘭粼卻阻止了她。
他的語氣似勸她,又像是壓低的警告。
“戴着吧。”
申姜知道沒戲了,暗地裏直咬牙。
這下可上了賊船了。
馬車轱辘而起,一路颠颠簸簸,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的路。
這兩個時辰窮極無聊,漫長不已,偏生申姜的精神還在時刻緊繃着,煎熬得難以言說。
賀蘭粼扶她靠在自己肩頭,幽幽為她吹了一曲簫。簫聲和平中正,清幽嗚咽,很是好聽。
申姜恍然胡思亂想,他随身帶簫,不會就是為了在馬車上給自己解悶吧?
若真是如此,倒不一定要賣她……
又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一縷明麗的天光照進申姜的瞳孔,她眼上的黑布已被除去了。
賀蘭粼引她下來,四周全是荒野和峭壁,天空萬裏無雲,好一派空闊晴好的氣象。
平野上,大大小小立了幾座哨樓,身負铠甲的兵士在上面如石頭人一般站着。
走了好半天,越過那些帳篷,山勢陡然轉急,百尺的巉岩遮住了天光,峭壁之下,密密麻麻的軍帳湧現,數都數不清,少說也有上千座。
打鐵的、練兵的、療傷的、舞劍的……人多而不亂,渾然就是山澗中的軍營。
賀蘭粼領着申姜穿梭而過,那些人見了,一個個都停下手邊的事,朝賀蘭粼恭敬地問安。
申姜挢舌,實是看呆了眼睛。
她知道賀蘭粼可能懷着某種對抗朝廷的力量,但卻沒想到,厲害如斯,厲害到恐怖。
賀蘭粼沒做停留,徑直牽着她的手往峽谷的盡頭走去。這一走又走了甚久,終于山勢漸緩,明媚的陽光重新灑在兩人身上。
鋪天蓋地的練兵聲已被峽谷攏音,聽不見了。
一塊危崖懸在半空,銀色如龍般的瀑布嘩啦啦地響。在水花濺不到的平靜處,安然躺着一座墳包,不甚大,只是葬平民百姓的那種,墳包之前生了一圈清幽的小花。
賀蘭粼停了下來。
他靜穆地凝立片刻,“這是母後的衣冠冢,”
申姜敏覺地注意到,是母後,而不是阿娘。
那麽他是……?
他看出她的疑色,緩緩道,“不錯,我确是先祖的遺孤。”
申姜難以置信。
“外面那些人,都是你的追随者?”
他點了下頭。
“所以,那日-你手受傷不是偶然,你是真的要造反?”
賀蘭粼極輕地嗤了下。
“我要說,那日那皇帝的腦袋差一點就被路不病削下來了,你敢不敢信?”
“賀蘭粼,”
申姜理了理迷亂的思緒,有些語無倫次,“不,你不是賀蘭粼……你到底是誰?”
他道,“我原本姓蕭,為了方便接近皇城才換了個假身份。你今日知道了吧。”
申姜愣了一會兒,很難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那你帶我來這兒,就那麽信任我,不怕我把一切都捅出去?”
他嗯地一聲音調微微上揚,“當然怕。你要說出去,我會死。”
申姜挑眉,“那你膽子很大。”
聽她這麽說,賀蘭粼宛然笑了下,呼吸打在她脖頸處,冰滲滲的,卻似有恃無恐。
“……但我被戮之前,必定先殺了你陪葬。咱們是一對,要纏纏綿綿至死不渝才好,到了陰間也是永生永世的眷侶呢。”
申姜頓時激靈靈地起了層寒栗子。
“嗯?”
賀蘭粼見真吓着她了,淡淡道,“騙你的。別信。”
申姜極端懷疑,極端地防備。
他單手将她攬過來圈住,捋着她的頭發,柔聲說,“只是個玩笑罷了……我怎麽舍得?”
男子低低的嗤笑萦繞在耳邊,不絕如縷,申姜被他抱着直打寒噤。
這是什麽吓死人的玩笑?
賀蘭粼靜靜說,“今日,我已把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再無隐瞞。脫身之後,想求你以身相處,你答不答應?”
申姜望着那座墳包,有種難以言喻的陰森感。
她只是想渡過這一時的難關,沒道理賠上一輩子。
申姜試着說,“賀蘭,我們緣分是淺非深,只是一時的露水之緣,恐成不了一生的眷屬。若你真肯救我和李溫直,将來我倆給你當牛做馬,也是可以報答你的……”
他冷硬地拒絕。
“你覺得我缺牛馬?”
申姜咬咬唇,索性直接道,“那我要不答應呢,我要說我不喜歡你呢?……你是不是真就把我抛下不管了啊?”
她有點心虛,渾有種買東西不給錢的感覺。
賀蘭粼想了想,認真地說,“應該還是會救。”
申姜一喜,“那你……?”
他沉然搖頭,夢魇般地道了句,“人是會變的,不喜歡,也可以慢慢被改造成喜歡。”
申姜悚然一驚。
慢慢。
他是斷定,他們會天長地久地在一起嗎?
見她怏怏不樂,賀蘭粼笑着撫平她緊繃的眼角,又添了一句,“申姜是覺得,我會安心放走一個知悉我全部秘密的人?”
申姜怔怔,恍然意識到,她想甩開他根本就沒意義。
當初招惹他,是多麽愚蠢的一個決定。
她佯作淡定地垂了垂眼,道,“好吧。我剛才其實也是說笑的。”
指的是他剛才問嫁不嫁的那一句。
好漢不吃眼前虧,索性先答應了他,将來未必沒有周旋的機會。
他既能號令這麽許多豪傑,身邊也不會缺女人。待等他新鮮勁兒過了,琵琶另抱也就是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