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斷骨

申姜趁着夜色被送出宮門,一路向南,行了約莫一個多時辰,落腳處竟是一間禪院。

禪院古樸清幽,牆皮不少都剝落了,只有寥寥幾個尼姑在此。申姜一來,她們便将她安置在了一間安靜少人的禪房中,房內一應用品倒也齊全。

申姜想多問幾句,那些尼姑卻恍若沒聽見似的,冷漠得很。

推開窗,禪院外每隔十幾步就站一披堅執銳的兵士,俨然成四方形,将她圍在其中。不用說,自是賀蘭粼派來保護她的人。

院內常日靜谧無人,烏鴉鳥雀嘶啞鳴叫,叫人有種被與世隔絕的感覺,充斥着無形的窒息之氣。

申姜心想,自己既是“逃犯”,刺殺了皇帝,自得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躲起來。只是這一躲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恐怕這輩子都無法走出禪院了。

賀蘭粼說得沒錯,葉家忠于朝廷,葉君撷更是百裏挑一的正直君子。若葉君撷遇上了她,定會毫不猶豫地将她誅殺,以慰正道。

她托着腮怔怔坐在窗邊,想了半晌,甚覺有氣。

賀蘭粼這一招着實可惡,不但絆住了她,使她和葉君撷再無絲毫的可能,也借此重擊了惠帝,實現他的圖謀。

望着窗外的悠悠青山,她若是偷偷走出去,又怎樣呢?

左右她要去找阿翁,一生都會在深山裏過活,離開此處,未必就會被禦林軍捉住。

禪院雖有賀蘭粼的人把守,但她若真存心想出去,卻也不是辦不到。

思及此處,閉塞的心口略微暢松。恰巧女尼們又送來了膳飯,申姜便吃了一大碗。

禪院中閑極無聊,申姜吃過之後,便一頭栽倒睡去。如此虛度了數日,賀蘭粼始終不曾前來。

申姜有些納罕,他人影全無,莫不是身遭意外,被禦林軍殺了?

畢竟他才是那真正謀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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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過了兩日,午後,山澗吹來涼涼的細風,申姜眼皮微涼,動了動身,猛然覺得枕邊有人。

她睜開眼睛,卻見那白淨的面龐正伏在自己枕邊,長睫低垂阖着眸,似沉沉地睡着。他穿着身素紗長外衣,戴青巾,頭發亂下幾绺,和剛下學堂懶讀書的貴公子一樣。

是賀蘭粼。

幾日不見,他仿佛更清瘦了些。

申姜避過眸去,想徑自下榻。

他睡覺一如既往地淺,聞見這麽點動靜便醒轉,牽住她的手腕,“往哪去?”

申姜覺得左手重甸甸的,幾日不見,他的骨骼也比以前崎硬--了。

“睡累了,下去走走。不行嗎?”

她仍因前幾日的事怨他,言語直沖,并無太多的親和之意。

賀蘭粼道,“自然行。我就問一句,你火氣這麽大做什麽。”

他雖嘴上這般說,卻還是把她攔腰抱了過來,帶向自己。頭深深地埋在她衣襟之中,吮吸着她身上的淡香,半晌靜而不動,似乎還沒睡醒。

申姜不願被他抱着,左右亂動。

賀蘭粼仰起頭,掐掐她的腮,“別動。”

申姜怨道,“我這樣不舒服。”

他柔靜地漾出一笑,“可你這麽伴着我,誰也瞧不見,我卻感覺很舒服。”

申姜氣悶,他還真打算跟她做長久夫妻了?

想要出言譏諷兩句,但見他笑容下的眼圈微微發青,眼角也比平日低垂些,說不出的孤獨倦累,申姜心裏便生出些憐恕來。

無論怎樣,他到底是把她從惠帝的魔爪下撈出來了。

申姜嘆氣道,“你能不能放過我?”

她承認,當初騙他感情、利用他的行為不對,她該付出代價。可是如今她直接被污蔑成了反賊,躲在這裏偷生,跟坐牢一樣,這代價着實也夠了。

賀蘭粼沉吟片刻,“我曉得你躲在這兒不自在,可現在畢竟還不是咱們的天下,沒法憑着心意亂來。等我料理完了那些禦林軍,把他殺了,會光明正大地接你出去。”

“他”自然指的是惠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申姜背負刺君之名,在本朝自是罪不容誅的罪人,但若換了新帝,她就成了推暴平亂大功臣。

申姜聞禦林軍三字多少有些敏覺,葉君撷是禦林軍的首領,這誰都知道。賀蘭粼說料理了禦林軍是什麽意思,可是殺了葉君撷嗎?

平心而論,她此刻是向着葉君撷的,不希望他出事。

但她又覺得惠帝該死,實該改朝換代,換一位仁義治國的新帝。

申姜滿腹心事,卻難以明說,只模棱兩可地對賀蘭粼嗯了聲。

晚上他留宿在此處,直到後半夜申姜才得以睡着。

睡間夢魇連連,一會兒夢見葉君撷被賀蘭粼殺了,一會又夢見葉君撷把賀蘭粼殺了。

而她像是被關在一個透明的罩子裏,外面的人看不見,她的聲音也傳不出。

半夢半醒間,一個念頭隐隐在心頭萦繞,揮之不去。

自己會不會不知不覺中也成了一枚棋子,用以對付葉君撷呢?

翌日醒來,渾身沁了一層冷汗。

申姜怔怔,但見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整整齊齊地蓋好,身邊的人卻早已沒影了。

……

這一頭,葉君撷打那日在湖邊與申姜相認後,就再沒見過她。

本以為那日的相逢只是開始,今後他們将天長地久地厮守在一起,如今看來倒似是永別。

他極度懷疑,雲鷹衛的那個假賀蘭粼對她做了什麽,才使她忽然性情大變,做出刺君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

葉君撷循着這一絲端倪,找上了李溫直。

他本不怎麽熟悉秀女們,這位李溫直姑娘卻是申姜的至交密友,當初他能與申姜相認,還是她幫忙撮合的。

申姜失蹤的這幾日,李溫直也是以淚洗面。

申姜刺殺惠帝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別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那日去侍奉惠帝的根本就不是申姜,而是一個和她長相相同的女子。

如今驟然橫禍,真正的申姜又到哪去了?

那頂替申姜的女子既是賀蘭大人他們安排的,那麽如今惠帝被刺,會不會也跟賀蘭大人他們有關?

李溫直難以想象,區區雲鷹衛敢造這天大的反。

葉君撷找到李溫直後,三句兩句就将這其中不對勁兒的地方問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申姜根本沒侍寝,行刺陛下的也不是她?”

李溫直鄭重地點點頭。

葉君撷心中雪亮,得到這一消息簡直如獲至寶。

果然他猜得沒錯!

申姜不是逆賊,不是逆賊!只要她是清白的,他就有能力把真兇找到,幫她洗脫罪名,他們就還有希望在一起!

看來,在其中操縱一切的,是那位賀蘭侍衛了。

葉君撷倒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狐貍尾巴既然露出來了,抓到狐貍也不遠了。

只是不知申姜現下-身在何處,是否平安?

他須得配合父親,盡快鏟除掉賀蘭粼。越早鏟除賀蘭粼,也就越早地迎來他和她的重逢。

李溫直怯怯地說,“葉将軍,您們要怎麽樣我不管,可別把我說出去啊……也別傷害申姜。她真的什麽都沒做過。”

葉君撷道了句,“放心。”

他會把那些藏在暗處的家夥揪出來的。

賀蘭粼既然不好對付,那就先卸他一條臂膀再說,一步步地瓦解他。

葉老将軍行事雷厲風行,說要驅逐雲鷹衛,那麽所有雲鷹衛在日落之前必須離開鹿臺,一刻也不準多留。

秀女,移交新上任的歐陽大人看管。

十幾個雲鷹衛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只有路不病的腿受了點傷,一瘸一拐的,走也走不快。

鐘無咎找了個軟轎,雇了幾個轎夫将他擡出去。

“傷到骨頭沒有,需要給你墊個軟墊嗎?”

路不病懶懶歪歪地躺在轎中,揚揚手,“爺又不是什麽嬌氣小姑娘,墊什麽墊子。”

鐘無咎嘆了聲,“郎君方才接到了密信,是建章将軍送來的,才先走一步,叫我留下來照顧你。”

路不病微驚,“建章将軍的信?想必是大事。你也先走吧,這點傷沒事,反正有人擡爺。”

鐘無咎道,“那不行,我可不敢違抗郎君之令。”

轎子一邊走,兩人一邊隔着轎簾攀談。隔了半晌,聽得外面喧嘩聲,想來已出了宮門,到了鬧市。

路不病龇牙咧嘴地揉着腿,心想這葉氏父子着實可惡,待複國之後,定然得将此二獠吊在樹上,狠狠地鞭打一通,好出口惡氣。

他獨自生了會兒悶氣,轎外的喧嘩聲漸漸聽不見了。

轎子颠簸得厲害了些,好像在上坡。

路不病隐隐察覺這路仿佛不大對,并不是他和賀蘭粼平時走的那條。

他喚道,“鐘無咎?”

連續兩聲,無人應答。

路不病嗅到危險,倏地挑開了轎簾。

只見轎子正停在荒山野嶺之中,八個黑衣人将他團團圍住。

路不病本就受了輕傷,腿腳不便,猝遇此變故,還沒等抽刀,就被那些黑衣人發來的細針-刺中,嗤嗤嗤的三聲,渾身癱倒下來。

那細針上淬毒,深入皮膚之後,如同千萬條小蟲子在皮下亂爬,痛楚至極,難以言喻。

饒是路不病這等硬漢,也禁不住狂噴出一口血來,啊地一聲哀嚎,手腳扭曲,如同中風了一般。

八個黑衣人齊齊沖過來,分別按住路不病的腦袋、四肢。

另有一人冷森森地扭住路不病的腿骨,獰笑道,“說,賀蘭粼和前朝太子有什麽關系?不說就把你腿骨擰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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