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鎮北王起身,吩咐秦訓,“處理幹淨,本王不想再見到此人出現在鎮北王府。”

“屬下遵命。”秦訓好似習以為常,淡然接了命令,出門叫守衛把昏迷的張長史搬走,也不知要搬去何處。

鎮北王提着長劍走近安舒,伸手挑起安舒的下巴,他指尖冰涼,安舒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安舒心亂如麻渾身僵硬,低垂着眼不敢去看鎮北王。

原文中死掉的鎮北王,竟然醒了過來!?

而且,根據鎮北王剛才的表現來看,那些關于鎮北王嗜血可怖的傳聞,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鎮北王看了安舒半晌,手掌撫上她細白的脖頸,“你,就是本王的王妃?”

他重傷昏迷,被困在自己的囚牢裏,聽得見外界的聲音,但醒不過來,只得任由□□消亡,意識逐漸模糊,直到徹底死去。

他死了,卻又沒死,每次死亡之後,意識都會陷入黑暗,然後恢複清明,仔細一聽,他又在趕往內京的路上,一路遭遇刺客伏擊來到京都,在這鎮北王府娶親等死。

死後就會開始下一個一模一樣的循環,這是他死亡又重生的第十次。

重生在昏迷不醒的身體上,重複同樣的事,聽過的話已經能背下來,不知還要經歷幾個輪回,他只想耳根清淨一睡不醒,但這第十次出現了偏差。

這次,他的王妃換人了。

前九次的鎮北王妃,都是同一個人,新婚在他身側哭了一夜,與秦訓争吵後便再沒出現過。

這次的王妃,聲音極為好聽,與秦訓相處融洽,盡心盡力照顧他,做飯比秦訓熬的湯藥好吃得多。

他的身體一天天好轉,意識竟沒有如前九次一樣漸漸虛弱,反而越來越清晰。

少女空谷黃鹂的聲音,少女柔軟雙手的輕重觸碰,少女幽幽的無奈嘆息……他感受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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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若他再不醒來,少女便要為他陪葬。

鎮北王的手掌寬大,骨節分明堅硬寒涼,輕松便能将安舒脖頸握在手中,指腹緩緩摩擦,像一條冷血毒蛇纏繞頸間。

清醒的鎮北王與昏迷的鎮北王大相徑庭,同一張臉,昏迷時顯得人畜無害,只是一個普通的絕色美人,醒過來便渾身散發粗粝冰冷的氣息,像兵戈,像玉石,線條都随之變得淩厲起來。

“是……皇…皇上賜婚,聖命難違……”安舒磕磕巴巴解釋,決定把鍋甩給皇帝。

她害怕鎮北王鐵鉗一般的手擰斷她的脖子,又忙着表明立場,道:“王爺要是對我這個王妃不滿意,可以寫休書,禦賜親事不能和離,但你可以休了我,我絕對不糾纏,但...但嫁妝我想帶走可以嗎?”

安舒聲音越來越小,她明顯感覺頸間的大手收緊了幾分,鎮北王氣息更加陰冷。

“那……那嫁妝我也不要了,你…你別生氣。”

鎮北王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在本王這裏,沒有休妻,只能喪偶。”

一股涼意自安舒腳底冒起,正想說些什麽,就看鎮北王腳下踉跄,悶哼一聲,大紅廣袖翩然,直接杵着長劍半跪在了地上。

“你怎麽了?!”安舒還被綁在木架上,心裏焦急卻無法去扶他一把。

鎮北王昏迷不醒在床上躺了接近三年,就算有安舒堅持為他按摩了幾個月,也基本不可能剛醒來就自如行走。

而鎮北王大約是體質特殊毅力過人,昏迷數年醒來後立刻下地行走,竟讓人看不出什麽端倪,撐到此時怕是到了極限。

除去這個原因,安舒更擔心鎮北王是回光返照,道:“你這人怎麽這麽莽?別硬撐着,快想辦法放我下來,我去叫大夫來給你看看。”

鎮北王長發垂面,不答反問:“若本王沒有醒來,你當如何收場?”

“我……”安舒語塞,她無法收場,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不聰明絕頂,也不心狠手辣,于她而言這就是一個死局。

人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不是因為天道不公,而是壞人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哪怕簡簡單單的打架鬥毆,也必然是心善手軟的人更吃虧。

鎮北王緩了緩,揮劍斬斷繩索,安舒恢複自由,忙攙扶他到一邊坐下。

“你先在這裏坐着,我這就去叫人。”

安舒轉身剛要離開,鎮北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用,人已經到了。”

話音剛落,許長史便帶着人進入地牢,但凡說得上話的人都在其中,呼呼啦啦下跪行禮。

“鎮北王府右長史許如寧參見王爺,地牢髒亂,恭請王爺回屋,此處下官自會處置。”

鎮北王雙眸陰鸷掃過衆人,沒有說話,而是單手環住安舒纖細的腰,一個用力将她拉坐在身側,替她整理好散亂的衣襟,再脫下绛紅外衫罩在她身上。

做完這些,鎮北王這才緩緩開口,“許長史,你要如何處置?”

鎮北王十六歲便帶兵征戰,戰場厮殺近十年,手中亡魂萬千,一身殺伐之氣壓得人喘不過氣,明明是寒冬臘月,許長史額上卻冒出些許冷汗。

“回王爺話,今日王爺的午膳查出劇毒,所有人證物證皆指向王妃,王爺昏迷不醒,下官只得按例處置,如今王爺清醒,自是一切僅憑王爺吩咐。”

許長史極有眼色,一套說辭滴水不漏。

他雖然品階不算太高,但在官場已經有些年頭,鎮北王剛一清醒就拎了個下人帶路匆忙趕來地牢,方才餘光又看到鎮北王對安舒的動作,便知道要如何回答才不會惹怒鎮北王。

鎮北王悠悠颔首,“嗯,王妃,你說該如何處置?”

安舒規規矩矩坐在那處,手腳放得端正,準備安靜做個漂亮的花瓶,突然就被鎮北王點了名。

“我……恕臣妾大膽,臣妾認為,不僅要查長輝院,應該徹查王府內外,王府內有旁人安插的奸細,很有可能是管事之流。”

安舒壯着膽子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事到如今,她選擇鹹魚翻身,盡力掙紮,哪怕死,也不願背着不屬于自己的罪名去死。

鎮北王望着安舒笑了笑,剎那晃人心神,“你倒也不算太蠢。”

安舒覺得自己被鎮北王內涵了,但面對鎮北王的絕世容顏,她好像并沒有很生氣。

這該死的令人窒息的美貌!

鎮北王攸地收斂笑容,看向許長史等人,“侍衛聽令,将鎮北王府所有管事扣押,直到事情水落石出。”

确認無誤後,侍衛長李長青領命,首先就叫了侍衛去扣押許長史與劉太監。

劉太監一如既往地咋呼,剛被侍衛扣住,便嚷嚷開了,“奴家冤枉啊!奴家到鎮北王府當差,不過是想撈些好處,就算有奸細,也是王妃安氏更像啊!安氏的娘家是永瀾侯府,永瀾侯與毅親王走得極近。”

“……”

安舒特別想把劉太監的嘴藏起來,一天到晚叭叭叭的,“劉公公可不要亂說話,出嫁從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謀害皇親将被淩遲處死,中毒而亡特征明顯,給鎮北王下毒本妃是腦子進水了嗎?就算真要鎮北王死,餓死他也比下毒來得強。”

話到此處,安舒突然皺起眉頭。

餓死鎮北王?這好像是一個新思路,還記得秦訓頓頓給鎮北王喂參湯補藥,是禦醫叮囑那些湯藥足夠身體所需,且不能喂太多否則虛不受補。

如果不是她有護理癱瘓人士的經驗,鎮北王現在或許已經因為營養不良而形如枯槁,用的全是名貴藥材,就算活活将他拖死,以現在的醫療水平也查不出個所以然,只當是重傷不治而亡。

但秦訓說過,那個禦醫是皇帝欽派,所以他才會放心讓禦醫為鎮北王看診。

按理來說,小皇帝與鎮北王關系極好,還要仰仗鎮北王牽制毅親王,欽派的禦醫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安舒思緒游離,許長史道:“王爺,下官已将證據呈送典刑司,現下因王妃一句話,無憑無據扣押無辜者,王爺此舉恐怕有失偏頗。”

“本王高興,你有何意見?”鎮北王劍眉一挑,目光懾人。

一時鴉雀無聲,衆人無話可說,傳言鎮北王鳳北訣行事乖戾無常全憑喜惡,今日得見果然如此。

安舒也奇怪鎮北王為何如此輕易就信她的話,但她本就問心無愧,眼下形勢對她有利,不願究根問底。

鎮北王看李長青,李長青一個激靈,忙揮手讓侍衛将劉太監許長史二人關進牢房。

“啓禀王爺,卑職已将鎮北王府所有管事扣押。”

鎮北王擡眼,長劍破空,劍尖直指李長青面門,“你,還未被關押。”

李長青一愣,感情他這個侍衛長也算管事?他要把自己也關起來?

“卑職明白了。”李長青無可奈何,只得叫自己的手下把自己鎖進牢房裏。

一衆侍衛面面相觑,他們的侍衛長自己把自己關了,無人指揮,他們該做點什麽?

安舒看了看鎮北王俊美的側臉,“王爺,臣妾的下人還被關在牢裏,您看……”

鎮北王眼也不擡,“你如何确定你的下人沒有背叛?”

“我,無法确定,但我沒在任何人身上看出異常,都是身家清白的人,與我是一體的,我死,她們也活不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爺昏迷三年,如何确定秦護衛沒有背叛?”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鎮北王言簡意赅,命令侍衛,“将王妃的下人放出來,各自歸位,王府侍衛暫由秦訓統領,禁止任何人出府。”

“卑職遵命!”

衆侍衛領命下去,鎮北王懶懶看向安舒,“還不扶本王回屋?”

“哦。”

安舒一臉老實,牽起鎮北王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攬住他勁瘦的腰,勉強将鎮北王扶起來,慢慢往外走。

鎮北王昏迷不醒一直卧床,此時站起來足足比安舒高出一個腦袋,安舒頭頂才堪堪到他下巴。

翠珠和陶彩等人被放了出來,看安舒身形纖細,攙扶鎮北王吃力,連忙上前幫忙。

翠珠動作較快,率先來到二人身側,手剛伸出去,還未碰到鎮北王的衣角,鎮北王手中的劍便橫在了她脖頸上。

“不想死就滾開!”

鎮北王冷冷吐出一句話,語氣似要凝出冰渣子。

翠珠瞬間就被吓傻了,一動也不敢動,半點聲音都無,只是淚水一個勁兒往外冒。

安舒同樣被吓得不輕,一邊吃力支撐鎮北王,一邊還要騰出手試探着将利劍拉離翠珠,“翠珠乖,不哭不哭,你們離遠一些,我能行,我頂得住。”

安舒握住鎮北王的手腕緩緩往回收,鎮北王倒是沒有再突然暴怒,面色依舊陰郁,卻順從的将長劍從翠珠脖子上收了回來。

見此,安舒松了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攙着鎮北王,一步步走在漫天飛揚的大雪中。

青釉等人跟在後面,隔了很大一段距離,看兩人走得搖搖欲墜,但也不敢上前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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