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甚好。”

安舒拿了二百兩銀票塞給秦訓,“秦護衛辛苦了。”

秦訓不收,“為王妃辦事是屬下的榮幸,無需如此。”

“拿着。”安舒态度強硬,“不是你收不收的問題,而是我花這麽點錢買心安理得,不然我心裏過意不去。”

秦訓頓了頓,“既然如此,那屬下就收下了。”

“嗯。”

安舒為幾個丫鬟贖了身,願意跟她走的就同去黃楊縣過日子,不願意的自尋去處。

攏共六個丫鬟,只有雲裳和月瑤沒有去處,便跟着安舒一起走。

一切準備妥當,安舒背上包袱,與秦訓辭別。

“王妃,你不去跟王爺道個別麽?”

“我與王爺,早就已經道過別了。”安舒揮揮手,“有緣再見。”

她其實也舍不得秦訓,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秦訓是鳳北訣的暗衛,她沒辦法帶走。

安舒滿心傷感,準備領兩個丫鬟遠航,走到城門卻被護城軍攔了下來,“敢問夫人可是鎮北王妃?恕卑職無法放行。”

被守城門的攔住,安舒不解,“為何?這城門從來只限進不限出,為何我是鎮北王妃就不讓出?而且,如今我已經被鎮北王休棄了,不再是鎮北王妃。”

安舒掏出休書遞在士兵眼前,士兵卻看也不看一眼,“卑職不知,上面下的命令,鎮北王妃安氏,不允許出城,請王妃稍等,卑職去禀報一下。”

“帶我去見下這個命令的人。”安舒道,她倒要看看,是誰能限制她的自由不準她出城。

士兵抱拳躬身,“這……恐怕卑職做不了主,還是要請王妃稍等,待卑職去禀報之後再來回複王妃。”

“行,那我等着,你去吧。”安舒擺手,腦中無數個疑問,不準她出城,難道是鳳北訣下的命令?

若是如此,鳳北訣為何要三番兩次說些讓人難過的話?為何要給她休書?

士兵讓人将安舒三人請到涼棚稍坐,一去便是半個時辰不見回轉。

安舒無奈,她不是鎮北王妃了,就被護城軍晾在路邊這麽久,未免也太現實了點。

正在安舒想要放棄的時候,有人朝她來了,卻不是去通報那個士兵,而是當今聖上鳳安瑾。

安舒忙起身行禮,“民女安舒參見陛下。”

“皇嬸不必多禮。”鳳安瑾虛扶,“聽聞皇叔給了皇嬸一紙休書,這其中可是有誤會?皇叔如此鐘情皇嬸,怎會休了嬸嬸?”

“沒有誤會,我主動求來的休書。”安舒不知該說點什麽好,她已經回答過好幾遍這個問題了,就是鳳北訣失憶不愛了,她也愛不起失憶的鳳北訣,沒有任何誤會。

鳳安瑾沉吟一瞬,“休書可否與朕一看?”

安舒沒有多言,直接把休書遞給鳳安瑾,“陛下随意,看完放我出城,我已經與鎮北王沒有任何關系了。”

鳳安瑾将休書來回看了兩遍,沒有任何不妥,只是随意找了兩個借口,說什麽王妃安氏行為不端輕薄暗衛,為人無趣不守尊卑,就把王妃休了。

鳳北訣文采過人,一封休書寫得行雲流水有理有據,若是一般情形下,也就算是徹底将妻子休棄了,但此事出在鳳北訣身上,讓鳳安瑾不得不防。

安舒是鳳安瑾留的一道保障,以防某日鳳北訣與他反目,他還能利用安舒牽制一二。

主要是,鳳北訣因李全以安舒威脅而分神被打落懸崖,墜崖後身上的衣物脫落,穿在斷了一臂的屍首上,那條斷臂還緊握着安舒刺繡的荷包,怎麽看都像是鳳北訣落崖後尚有意識,故意這樣做讓人以為他死了。

至于鳳北訣為何要裝失憶孤身回京,極有可能是因為鎮北王妃安舒。

按理來說,鳳北訣死遁成功,身上所受的傷養好之後,應該設法回到北疆,直接率兵攻回京城,取李全的項上人頭。

但他沒有,若不是真的失憶,便是假裝失憶回到京城,讓所有人都以為他不再在意安舒,将安舒休棄送出城去,沒有後顧之憂才方便他施展手腳。

鳳安瑾屬實被鳳北訣迷惑了,鳳北訣回京這些時日,勤勤懇懇輔佐他處理政務,甚至主動設法瓦解北疆政權,讓人抓不到一絲把柄與破綻。

但鳳安瑾不敢冒險,若是将安舒放走,鳳北訣在內京就真的毫無顧忌,沒有什麽再能牽制住他。

若鳳北訣果真失憶了,那便不會在意安舒是走是留。

鳳安瑾就是要逼鳳北訣,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讓安舒踏出京城一步,若鳳北訣沒有失憶,定然無比心急,方寸一亂,必出岔子。

“皇嬸,皇叔可能是氣你……親吻那個暗衛,夫妻之間小打小鬧無妨,不至于鬧到休妻。”

聽鳳安瑾這樣說,安舒有點頭疼,“那陛下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要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是不是要勸我們冷靜一下?”

鳳安瑾将手上休書撕毀,“皇叔與皇嬸本伉俪情深,又是朕親自賜的姻緣,如今鬧了別扭,朕便親自勸和。”

“唉你……陛下!”安舒搶救休書不及,眼睜睜看着休書在她眼前變成一堆碎屑。

鳳安瑾眼神悠遠,“皇嬸,你與皇叔感情甚好,應該知道,皇叔自幼過得艱辛,眼看年至而立,卻依然孤零零一個人,好不容易有了皇嬸能慰藉皇叔孤寂的心,朕怎麽忍心讓小皇叔與皇嬸就這麽散了?皇嬸,你忍心麽?”

“我……”安舒語塞,她自然不忍心,但她有些自私,她不想去擁抱渾身帶刺的鳳北訣,因為這樣她會很疼。

鳳安瑾轉臉看向安舒,“朕知道皇嬸也是心軟的人,不會忍心讓小皇叔孤零零的來孤零零的去,不必多說,朕随皇嬸去見小皇叔。”

安舒無法,被鳳安瑾安排得明明白白,又跟着回了鎮北王府。

秦訓見安舒回來,一時嘴角微揚,“王妃您回來了,這次不如多住幾天。”

“……”

鳳安瑾道:“小皇叔在哪?帶朕與皇嬸去見他。”

“回皇上話,王爺在書房。”

“嗯。”

……

秦訓總在鳳北訣耳邊念叨,事無巨細的彙報安舒每天都做了些什麽,諸如今天王妃讓人買了地和房子,明天王妃就要走了之類,鳳北訣不勝其煩,讓秦訓閉嘴。

鳳北訣本以為安舒今天離開鎮北王府去了黃楊縣,沒成想她又回來了,同行的還有鳳安瑾。

鳳安瑾說得頭頭是道,勸兩人好好過日子,禦賜的姻緣不準輕易休妻,否則就是在說他這個皇帝有眼無珠亂點鴛鴦。

恩威并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讓人無法反駁。

“小皇叔,皇嬸,可有聽明白朕所說的話?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胡鬧。”

“謹遵陛下旨意,陛下費心了。”鳳北訣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将鳳安瑾送出府去。

鳳北訣回頭看安舒,“你出城,為何會遇到瑾兒?”

這質疑口吻,聽得安舒火大,“你什麽意思?你以為我是欲擒故縱玩脫了,不想走又下不來臺,所以去找皇上告狀?讓皇上來當和事老給自己找個臺階繼續留在鎮北王府?”

鳳北訣沒接話,只是看着安舒,但意思極為明顯。

安舒活生生給氣笑了,“你可別自作多情,我是走到城門被守城門的士兵給攔下來的,說什麽我是鎮北王妃不能随意出城,我告訴他我被休了,他就把我晾在城門邊到涼棚裏半個時辰,然後皇上來勸和,非要讓我回來再冷靜冷靜。”

聽到此處,鳳北訣皺起眉頭,“當真?”

“自然當真,不信你自己去問,也不知道是誰下的命令……”

不等安舒說完,鳳北訣道:“本王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

行,安舒暗自咬牙,鳳北訣是個狠人。

安舒正生悶氣,鳳北訣道:“下這個命令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瑾兒。”

“為什麽?”安舒愣住,“皇上為什麽要下這樣的命令?難道皇上關心王爺的私人問題到了這個地步?”

“本王總覺得某些地方隐隐不對,瑾兒……應該是有事瞞着本王。”

鳳北訣低眼思索,陽光從窗棂透進來,照得他半明半暗。

安舒也蹙起眉,照目前的情形來看,鳳安瑾就是想讓鳳北訣留在內京為己用,鳳北訣才幹出衆手段驚人,能做君側利刃,也能防止鳳北訣在北疆擁兵自重。

從前鳳北訣不願意留下,而現在鳳北訣失憶,答應了鳳安瑾的請求,沒有任何不妥。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鳳安瑾要特意下旨限制她出城?要不是鳳安瑾極為關心鳳北訣,就是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鳳安瑾好像早就知道她會出城,才下旨讓守城兵留意她,不讓她出城。

鳳安瑾為何會提前預見她要出城?

想到這裏,安舒腦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她看向鳳北訣,“你……是真的失憶了嗎?還是在裝失憶騙過一些人?”

鳳北訣淡淡看了安舒一眼,“本王從來想如何便如何,怎會做這種偷摸遮掩見不得光的事?”

“哦……當我沒說。”安舒自讨沒趣,她還以為自己猜到了什麽驚天大秘密。

她以為鳳安瑾留她是為了牽制鳳北訣,而鳳北訣為了不被牽制,就假裝失憶把她趕出京城。

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鳳北訣兀自沉思半晌,“瑾兒長大了,本王不該越矩直呼天子名諱。”

自回到內京,他總感覺與鳳安瑾有所隔閡,最初以為是失憶所致,并未放在心上,但有了今日鳳安瑾勸和,鳳北訣認為,他該重新考量整件事情。

安舒見怪不怪,“才反應過來啊?王爺沒失憶之前早就不叫皇帝名諱了,一直以君臣之禮相待。”

鳳北訣上下掃視安舒,“皇上竟特意将你留在本王身邊,如此看來,本王失憶之前确實十分在意你。”

“但你現在失憶了,說這些有什麽用?”安舒想起原來的鳳北訣,不禁悲從中來,“你把他還給我!”

鳳北訣坐回太師椅上,“本王沒辦法将你要的東西還給你,但是,你可以陪本王去找回來。”

得知自己失去數年記憶,鳳北訣只在意沒有手刃鳳南朝,認為這段記憶可有可無,但随着事情疑點越來越多,也是時候想辦法找回那段記憶了。

而他的王妃,是現成的引子。

安舒問:“怎麽找?”

“禦醫說,将記憶中的場景還原,有助于恢複記憶。”

鳳北訣總覺得自己這個王妃蠢蠢笨笨,怕她聽不懂,解釋道:“意思就是,走曾經走過的路,做曾經做過的事。”

“……我知道,所以,王爺的意思是,讓我帶王爺重複之前我們做過的事,來幫助王爺喚醒記憶?”

“正是,一件都不要落下,總有一件能奏效。”

安舒為難起來,“我們一起做過的事,若是我現在對你做,你很大概率我将我當場斬殺。”

還記得曾經翠珠好心去扶鳳北訣,鳳北訣怒而長劍相向,差點割開翠珠的脖子。

三年前的鳳北訣,心裏藏着耶律卓強加在他身上的傷痕與恥辱,極其厭惡別人觸碰他。

鳳北訣臉色沉了沉,“你曾經對本王做過什麽?如實招來!”

安舒往後退了兩步,“別,我只是跟王爺做了些夫妻間該做的事,沒有把王爺怎麽樣,不要急着發怒。”

“夫妻間該做的事?”鳳北訣将這句話在唇齒間碾碎,反應過來後狠狠瞪了安舒一眼,“無恥!”

安舒:???

鳳北訣方才那一眼,不得不說眼角眉盡是風情,整得好像她是什麽占人便宜的登徒子一樣。

安舒攤手,“在王爺昏迷不醒的時候,我日日幫王爺擦拭身子,為王爺清洗過無數屎尿,王爺若覺得無恥,那我也沒辦法,王爺知道要伺候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有多難嗎?那時候秦訓還要靠輪椅行動,我給王爺擦屁股要使出吃奶的勁兒,等把王爺從頭到腳清理幹淨,我就出了一身汗……”

聽安舒說起這些事,鳳北訣臉色陰晴不定,完全無法忍受自己渾身□□像死魚一樣,躺在床上毫無尊嚴任人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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