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轉眼步入寒冬,謝蘭止的“古代衆生像”終于在京城百姓聲勢浩大的議論聲中結束,這時候河面還沒結冰,仍可行船,謝蘭止讓人将裱好的畫全都裹嚴實小心翼翼搬到大船上去。
有人在碼頭上詢問:“謝公子這些畫兒是要運往哪裏?”
搬運的船工道:“聽說是要運往流雲醫谷。”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京城百姓嘩然,好一陣捶胸頓足的感嘆。
“謝公子太癡情了,那麽多畫作全都是送給雲三公子的。”
“那麽多!賣出去估計能換好幾間五進大院了吧?”
“你們說,這是不是謝公子給雲三公子送的賀禮?”
“應該是,聽說雲三公子的新家已經挂上紅綢了,肯定是快成親了呀!”
“哎!謝公子怎麽如此癡情,他這心裏怕是在滴血啊!”
百姓們八卦的時候很不注意,想着反正謝蘭止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王府下人嘴裏也嚴實,這話必然不會傳到謝蘭止的耳朵裏,可誰曾想到謝蘭止這一日竟然出門了。
他裹着厚實的狐裘,帽兜上的毛邊将一張冷到發白的臉遮住大半,他從馬車裏出來,迎着冷風往碼頭上走,走一路灌一耳朵的同情,聽着聽着眼圈就紅了。
小厮阿福氣想打人,奈何誠王只是個清閑王爺,他們王府下人也從來沒有跋扈的資本,實在做不出驅趕民衆的事,只能徒勞地揮揮手,任那些議論聲左一句又一句地往自家公子耳朵裏鑽。
謝蘭止站在碼頭上,将手裏的信交給一名信得過的護衛,因說話太少,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些沙啞:“把信交給雲四,就說盡人事聽天命。”
護衛表情一呆。
完了,小公子連這種絕望的話都說出來了。
阿福在一旁偷偷抹淚:情之一事何其艱難,我們小公子這樣一個玉人親自勾勾搭搭都沒能挽□□公子,那雲四公子又能做什麽?還有這麽多畫兒,送過去有什麽用?雲三公子瞧着斯文,可他不是文人啊,他是個武功高強的大夫,哪裏能欣賞得了我們小公子的畫兒?這簡直是抛媚眼給瞎子看嘛!嗚嗚嗚嗚可憐我小公子……
謝蘭止攏着袖站在碼頭上,看着大船越行越遠,忍不住潸然淚下。
不知道我爸媽能不能看到畫展,看到了又能不能相信我……
不知道覃晏在做什麽,這麽久都不來看我,是不是打算躲到天荒地老……
誠王疼的是他親兒子,不是我……
覃晏個孬孫吃完就跑,提起褲子不認人,簡直不是男人……
現代沒有我容身之處,古代也沒有我真正的家,我只是個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
謝蘭止越想越傷心,淚水打濕衣襟,仍是哭得止不住,最後蹲在碼頭上,像個無助的孩子似的,嚎得死去活來,最後是讓誠王派人給強行扛上馬車帶回去的。
回去後,謝蘭止大病一場,瘦得脫了相。
誠王忍無可忍,召來心腹咬牙切齒道:“把雲三給我抓過來!”
心腹一臉為難:“他武功高強,怕是抓不住啊……”
誠王噎住,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最後一甩袖:“那就用蒙汗藥,先把他放倒!”
心腹哭喪着臉:“王爺您是不是氣糊塗了?雲三公子他精通醫理啊……”
誠王:“……”
過了一會兒,誠王氣得摔花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把我兒子折磨死?”
心腹想了想:“哎!有了!”
誠王急忙回頭:“怎麽?有主意了?”
心腹道:“雲三公子雖然心有所屬,可跟咱小公子的交情也不是假的,他那麽久沒過來,想必對小公子的心思是不知情的,也不知道小公子最近因他熬壞了,王爺不如把消息散出去,送到雲三公子的耳朵裏,就說咱們小公子病得重,快不行了,他聽到後必定會快馬加鞭趕過來!”
誠王一聽“快不行了”,氣得連聲呸好幾口,可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思來想去,嘆口氣:“唉……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誠王派人出去擴散消息的同時,有一份飛鴿傳書也從流雲醫谷送出。
這封信沒多久就到了京城分館,掌櫃一看是雲四公子寫給謝公子的,立刻将自己拾掇了一番,拿着信去誠王府求見。
門房一看是流雲醫谷的人,忙不疊跑進去禀告,誠王聽到消息,竟然親自出來迎接,将掌櫃驚了個好歹。
誠王說:“蘭止病了,不便出來,信交給我罷,我拿進去給他。”
掌櫃躬着身拱手告罪:“這是雲四公子寫給謝公子的,上面寫着蘭止親啓,草民得親自交到謝公子手中,不然回去會受責罰的,還請王爺贖罪。”
誠王沒辦法,只好領着他去見謝蘭止。
謝蘭止一病數日,人瘦了一大圈,倒也沒變難看,還比之前多了幾分病弱美,掌櫃也是聽了京中傳言的,可他知道覃晏對謝蘭止的心思,就沒把那些傳言當回事,現在看到謝蘭止這幅模樣,着實吓得不輕。
難難難難道……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哎呀!老夫真是看走眼了,還以為他水性楊花,想不到他竟是這樣一個癡人!可三公子又是怎麽回事?好好一個老實孩子怎麽說變心就變心了?
掌櫃暗暗跺腳,趕緊上前把信遞給謝蘭止,不無憐愛道:“這是我們四公子給您的信,說務必要您輕啓。”
謝蘭止接過信:“多謝。”
掌櫃帶着遺憾和不解離開,謝蘭止看誠王坐在一旁,死活都不肯看信。
誠王氣得拂袖離開。
謝蘭止這才把信從信封裏取出來,從頭到尾看過去,驚得手一抖,信從手裏飄落,晃晃悠悠掉進床榻和櫃子的縫隙中了。
阿福看他似喜非喜、似哭非哭的魔怔模樣,心想不會又受什麽大刺激了吧,急忙上前寬慰:“小公子,您可千萬要看開啊!”
謝蘭止掀開身上的錦被,忽然精神抖擻起來:“快!給我備馬車!”
阿福吓一跳:“要要要……要去哪裏?”
“廢話!當然是流雲醫谷!”謝蘭止說着就跳下榻,可身子畢竟虛弱,腳剛落地,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阿福也趕緊“撲通”跪下,哭道:“哎喲小的可受不得公子如此大禮,小的會折壽啊!”
謝蘭止:“……”
一番折騰,謝蘭止終于在阿福的伺候下穿戴整齊,因容光煥發,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謝蘭止匆匆忙忙喝了幾口粥,指揮下人擡櫃子:“快快快,把那封信給我找出來!”
下人聽令,很快将櫃子挪開,這一撿竟撿了兩張紙出來。
下人也分不清哪張是雲四的信,不敢正眼瞧,都呈到謝蘭止的面前,謝蘭止目光掃過去,頓住,撿起其中一張,眨眨眼,愣愣念道:“等、我、來、提、親。”
“等我來提親?”
“等我來提親!”
“啊!三兒!”
阿福聽他突然大喊,吓一跳:“公子您怎麽了?”
謝蘭止激動得不行,把那張紙湊到他眼前:“你看!你看!這是三兒的筆跡!這是三兒寫給我的!他讓我等他來提親!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要來提親啦!”
阿福根本不識字,看他這副瘋癫模樣都快急哭了,他看謝蘭止拿着兩張紙滿屋子亂轉,趕緊沖另外一個下人揮揮手,低聲道:“快!快去禀報王爺,就說小公子受刺激了,胡言亂語了!”
誠王聽到消息也是驚得不行:“去去去,去把大夫叫過來!我就知道流雲醫谷來信準沒好事,臭小子還不讓我看!”
誠王拉着老大夫顫顫巍巍趕過來的時候,謝蘭止卻先一步走了,阿福哭喪着臉:“小公子執意要走,小的根本攔不住。”
誠王怒吼:“他一個人遇到危險怎麽辦?可曾有護衛跟過去?”
“有的有的!”阿福急忙點頭,“跟了不少護衛過去呢。”
誠王稍稍安心,又問:“他去哪兒了?可是去流雲醫谷?”
阿福點頭。
誠王氣咻咻問:“雲四那封信到底寫的什麽?”
阿福老老實實答道:“說雲三公子要來提親。”
誠王愣了愣:“放屁!”
阿福:“……嘤……”
一輛誠王府的馬車飛快地往城門口趕,馬車後面跟着兩列身騎高頭大馬的護衛,看起來陣勢非常唬人,引得沿途百姓紛紛駐足觀看、議論紛紛。
謝蘭止坐在馬車內一個勁兒催:“快快快!快點!”
車夫急得一腦門汗:“小公子,這是最快的了,再快馬兒要累癱了,還容易撞到人,馬車也容易翻啊!”
謝公子只好忍耐着應了一句:“哦。”
他激動地整了整自己被颠歪的帽子,從懷裏掏出那兩份書信,低頭看了又看,臉上笑得像開了花兒一樣。
雲四的信裏說,覃晏跟着一起去現代了,說他辦畫展的法子是守株待兔,不夠穩妥,覃晏給他想了個法子,準備逼着他父母和那假兒子露面,再趁機給那假兒子把脈醫治,只有讓那假兒子恢複記憶,他才能有機會與親父母相認。
謝蘭止将信來來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裏跟抹了蜜似的,齁甜。
唉……是我錯怪三兒了……
我都沒報希望的事,他卻為我奔波,他怎麽那麽好呢?
他怎麽那麽好呢?
謝蘭止又打開雲三的留書,也不嫌棄上面的灰塵,貼到嘴上“木啊”、“木啊”親了好幾口,又寶貝似的重新揣進懷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三兒你太好啦!
作者有話要說:
蘭止: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怎麽那麽好!
被塞一嘴狗糧的讀者:呵呵。[冷漠臉]
完結倒計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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