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自閉小蔣冤枉我

沒被人伺候過的蔣勁誠完全沒法适應資本主義的腐朽生活,也過不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

他坐在長條的大理石餐桌前,很是拘謹,也不怎麽動筷子。餐桌上擺着的是阿姨上門來做好的、豐盛又精致的晚餐。穆少爺坐在對面,赤着腳踩在蔣勁誠的絨拖鞋上。他晚餐一向吃得少,吃好之後就撐着腦袋,專注地給蔣勁誠夾菜。

蔣勁誠可勁兒扒着碗裏的飯菜,怎麽也吃不完。他喜歡包一大口飯菜,閉起嘴巴嚼。嘴裏的那一口還沒咽下去,碗裏又多了塊紅酒焖的牛肉。他嘴裏有東西,不好張口說話,搖着頭拒絕,就聽穆少爺在對面笑着問,“怎麽了誠哥,不合胃口,怎麽吃得搖起了頭。”

他看着蔣勁誠嚼得一鼓一鼓的臉,像小倉鼠,覺得可愛,也很有成就感。

“吃不下了。” 蔣勁誠終于嚼完了嘴巴裏的飯,這才有了嘴開口。他苦着臉,感到了心理上的負擔。怎麽可能不合胃口,他過年也吃不上這麽多菜。

他以前跑長途,經常夜間出車。高速上服務區指不定還有多遠,無論是餓了,還是要去廁所,都得會忍。何況他那舊老板很不規矩,一趟車只配一個司機,蔣勁誠更是不敢随便停車。

剛開始他一個人上路沒什麽經驗,有次夜間實在太餓,進了服務區泡了碗泡面,被人拉住說話,搭把手幫了個忙的功夫,油箱裏的油被人偷了個精光。那一趟去的是青海,路遠,走了好幾天,錢沒拿到,還倒貼了老板幾千,一個月白忙活。

那個時候蔣勁誠也不過剛成年,他沒跟任何人說,也沒人可以說,只是接下來的幾個月拼命接活兒,想把損失補回來。得了教訓之後,他夜裏實在餓得慌,就嚼兩口冷饅頭,還得留着眼睛注意路況。

蔣勁誠想着以前的冷饅頭,鼻子裏聞着的是羊湯的香味,是穆君寰給他盛了碗湯。蔣勁誠擡眼去看,只覺得修長的指尖搭在白釉瓷碗邊,像一件藝術品。

藝術品開口說話,“放這涼會兒,再吃兩口,把菜吃完,飯就不要吃了。”

思緒被拉了回來,蔣勁誠鼻子酸酸的,他埋着頭專心致志嚼着下一口。

“慢慢吃,不要嚼太快,嚼太快就飽得快,其實只是假象。” 對面的幼兒園老師穆君寰還在盯着指揮,指揮完還要點評,“太瘦了,吃胖點,我想捏小肚子。”

穆君寰很喜歡蔣勁誠精瘦的身材,不是吃蛋白粉堆出來的肌肉,是常年累月幹活兒幹出來的。但蔣勁誠其實養得不好,被穆君寰反剪着手背坐的時候,肋骨一根根,摸得非常清楚。

“我本來就有小肚子。” 蔣勁誠臉紅了,想到了一些荒唐的畫面。電影的報幕都結束了,穆少爺還抱着他輕聲安慰着,沒等他眼淚擦幹,T 恤就被撩了上去。他現在的肚子上,還有幾個對稱的草莓。

真是惡趣味。

地暖很足,蔣勁誠喝了羊湯,熱得直冒汗。穆君寰伸手過來捏捏蔣勁誠的臉,感到好笑,“誠哥,衣服是租的嗎。”

蔣勁誠不答話了,他本來習慣性地想撩起 T 恤擦汗,手都捏到衣角了才想起來不雅,只好改用手抹了抹快流進眼睛裏的汗。

他閉着眼睛,毛絨絨的腦袋立馬被站了起身的穆君寰撸了一把。蔣勁誠算是發現了,穆少爺特別喜歡對他動手動腳,像在逗弄寵物。

寵物就寵物,蔣勁誠沒什麽想法,他不是個擰巴的人,也不執着于什麽身份,從始至終想要的就是陪伴。可能是一個人呆久了,他很害怕孤獨,又害怕跟人結交。許易與他沒什麽共同語言,有事沒事就拿 “你不懂” 來搪塞。

蔣勁誠一度非常喜歡做事情的時候自言自語。現如今在穆少爺家住着,有人追着跟他說話,挺好的。他也不去想什麽無意義的将來了,心态調節得很好。

蔣勁誠也在反思,他覺得之所以會跟許易弄成這樣,是他期望太高了,要的太多了,給許易的壓力太大了。他想要一輩子,誰一上來就說一輩子的?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蔣勁誠打算貫徹到底,他雖然糙慣了,但心尖兒上的肉跟別人一樣嫩,被傷害了也會疼的。

不過活兒還是要幹的。蔣勁誠吃完了飯,堅持要洗碗,穆君寰也不反對,就站在洗水池邊,抱着胳膊看蔣勁誠勞動。

等蔣勁誠洗完一遍,穆少爺再指揮他把碗筷放進洗碗機裏消一遍毒。穆少爺就杵在一邊監工,兩手是一滴水也不願意沾。

“洗完啦?肚子不撐了吧,走吧。” 穆君寰迫不及待要把蔣勁誠往他的主卧領,“你流了不少汗,吃完過半個小時了,可以洗澡了。”

“我去客房洗就好了。” 蔣勁誠抗拒。

“客房沒有淋浴,浴缸沒刷,洗什麽呢你。” 穆君寰睜眼說着瞎話,他瞧着蔣勁誠咧嘴,“誠哥,你又不是沒在我房裏洗過澡,淩晨還是我抱着你洗的,你那個腿,都在打顫。”

“好了好了,不,不說了。” 蔣勁誠漲紅了臉,換洗衣服也沒拿就落荒而逃。他關上浴室的門,脫了衣服,才發現自己不會調節水溫。蔣勁誠摸索了一會兒,水溫一直沒變,他就用冷水胡亂沖了沖。

穆君寰看着小蔣急吼吼的背影,好笑地去衣櫃裏翻了件自己的 T 恤和幹淨的小短褲,等他推了浴室的門進來,蔣勁誠已經哆嗦着沖完了,正在把舊 T 恤往自己身上套。

“喲誠哥,大冬天的,好生猛啊。” 穆君寰揪着蔣勁誠的耳垂,把他帶過去指認調節水溫的按鍵,“衣服不拿,不會開熱水,也不叫我。這是設定溫度的,這個大按鈕是開關熱水的。”

“嗯嗯,我已經洗完了。” 蔣勁誠敷衍兩句,就向走。他褲子還沒套上,兩條毛腿晾在外面,很尴尬。

“算了,誠哥,還得我伺候你洗澡。” 穆君寰攬住蔣勁誠的手沒松,用一只手調出熱水。

“不不不用,我洗,我重洗。” 蔣勁誠渾身又在泛紅,他甩甩腦袋上的水,趕忙站到熱水下,那灰白的 T 恤立馬貼到身上,顯出了輪廓。

“你就跟小狗一樣,洗澡也不聽話。” 穆君寰輕笑一聲,伸手給蔣勁誠脫了濕衣服,“還給我在這兒玩濕身誘惑。”

淋下來的水早把穆君寰的手指打濕了,剛剛洗碗的時候怎麽也不肯碰水的人,這會兒耐心地站在一邊,擠了點洗發水在手上,按住蔣勁誠毛絨絨的圓腦袋就開始繞着圈兒搓。

蔣勁誠被轉得暈頭暈腦,他直覺穆少爺就是在把他當小狗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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