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标記清除

簡池的自我認知一點都沒錯，他确實是不配說自己感受到了。因為到頭來他的等待是有結果的，他等來了他想等的那個人，而不是在等待之後，等來的是第二天初生的朝陽。

蘇楊抿了抿唇，沒有将這句話說出來。

他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後，朝簡池問道：“這兩周你都去羅芝那邊檢查了嗎？”

簡池點頭：“檢查了，她讓我回憶了很多關于我過去的事情。其實不需要她讓我去回憶，我都能想得起來。我唯一想不起來的只有我過去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而已。”

就比如他不明白他為什麽在新婚之後不再回家。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在妻子懷孕生産的時候，他寧可在單位加班，也不想去醫院看人一眼。

這些話即使他不說，蘇楊也明白他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将臉上的微笑勾的更大了一些，眼底的光澤卻也更冷了幾分。蘇楊說：“你到底是不想想起來，還是不能想起來？”

“我覺得這兩者沒什麽區別。”簡池說：“甚至我還在想，為什麽你一定要讓我想起來呢？就像咱們現在這樣，我們好好過日子，讓雯雯有個完整的家庭，難道不好嗎？”

蘇楊搖頭，然後站起身，一邊往樓上卧室的方向走去，他一邊道：“可能是因為我年紀大了，早就已經過了做夢的時間吧。如果是一場遲早要醒過來的美夢的話，我寧可它從一開始就不要出現。這樣不管對我，還是對那個給我美夢的人來說，都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他說完，也走到了自己房間門口，開門進去，然後關門落鎖。沒有再說一句廢話，也沒有再給簡池說什麽的時間。

簡池就像是個傻子，呆呆的看着他進門。

聽到“咚”的一聲門板閉合，他才收回視線，轉而換成擡頭看向天花板的位置。

他覺得自己有點想哭，可是又哭不出來。

哀莫大于心死。

簡池摸了摸自己心髒的位置，然後告訴自己，他還會心痛，所以他的心沒死。但是蘇楊的心早就被他殺死在了這六年的冷漠之中，想要讓它複活，可能是個大工程吧……

蘇楊的生日時間比較特殊，正好是在平安夜。因為第二天就是聖誕節的緣故，在這天城市的各個地方都會裝點出節日該有的樣子。商場裏的聖誕樹上挂滿了彩燈禮物，扮成聖誕老人的店員們也在各個店鋪門口為自己家裏招攬生意。而聖誕快樂的歌在大街小巷流傳不息，讓整個城市都變得多了幾分歡快的感覺。

可就在這時，蘇楊反而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坐在了羅芝的診所裏。

“我看過您的病例，今天是蘇先生您的生日，”羅芝在診療室裏跟蘇楊面對面的坐着，她的神色有些複雜，微微皺着眉說：“我覺得我應該祝您生日快樂，可是您确定，您真的要選擇今天進行手術嗎？”

蘇楊平靜的點了點頭：“如果可以在今天進行完的話，那我保證，您送我的這個禮物，是我目前為止得到的我最喜歡的一件了。”

話說到這，羅芝也明白，自己是勸不住了。

于是她在猶豫了片刻後，換了一個問題道：“那，蘇先生今天有什麽朋友或者親人，可以來陪您一起進行手術嗎？”

蘇楊點頭：“電話已經打了，他一會兒就到。”

羅芝說：“那我就再跟你說一遍手術流程吧。”

蘇楊從來都不是什麽專業的醫生，或者說他在這方面的了解，更直白一點的講，應該是一竅不通。因此羅芝所謂的流程，他其實都聽不懂。但是他知道說這些話都是診所一定要進行的工作，所以在羅芝說的時候，他也就擺出來了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而到了通常人最關心的副作用問題的時候，蘇楊則是輕輕用手指磕了磕桌子，打斷了羅芝的話說：“這個我們早就聊過了，我也都很清楚。所以直接去做手術吧，不用跟我講了。”

反正說到底，他不在乎。

在手術開始之前，聞清趕到了醫院。這個手術可以有家屬在一旁陪同，聞清就在蘇楊身邊，伸手過去讓他抓着自己的手。然後笑着問他：“你說，如果等你手術做完之後，真的像醫生說的那樣，沒辦法再被任何人标記的話，你要怎麽辦？”

蘇楊微微一笑：“這不挺好？”

手術的過程很簡單，說是手術，其實更像是一次疫苗接種。

在打了麻藥之後，羅芝給蘇楊腺體中注射了一種藥物。按照她的說法，這種藥物可以破壞之前的标記，最多三個小時，他跟簡池之間的聯系就會被徹底的斬斷。而破壞之後會帶來的其他副作用，就是因人而異了。

因為麻醉的作用，蘇楊并不覺得有多難受。而且在麻醉起效之後沒過多久，蘇楊就随着藥物的效果睡了過去。在他躺在病床上等待标記清除起效的時間裏，聞清就一直抓着他的手，不管蘇楊現在有沒有意識，他都想把指尖的溫熱傳遞給蘇楊，讓他知道，自己身邊一直都有人在陪着他。

等到麻藥的作用稍微消退，蘇楊意識清晰起來。他才轉頭看向身邊的聞清，楞了一下，他輕輕地笑了一聲說：“謝謝。”

“跟我還這麽客氣？”聞清挑了下眉毛。裝出來了一副不高興的表情，他說：“怎麽了？是不是有點兒心裏落差？覺得身邊陪着你的人是我，不高興了？”

蘇楊知道他這句話是在活躍氣氛的一個玩笑，也就跟着他讓臉上的笑容擴大了幾分，然後搖搖頭說：“我只是突然有點後悔，如果當初我生孩子的時候能給你打個電話，讓你過去陪陪我，就實在是太好了。”

這次聞清沒有接話。

又等了兩個小時，麻藥的藥勁過去了，羅芝給蘇楊檢查了一下，說标記已經完成清除。然後又給了他一副藥，讓他回家按時吃，說一周之後再來複查。

回去的路上，天空中飄了小雪。

聞清看着前方的路，他突然回頭對蘇楊說：“如果你的腺體還好，那接下來讓我标記你，你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