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人間

1、

溫輕站在白霧中，茫無目的地往前走。

絲絲縷縷的白霧萦繞在身旁，帶着些許涼意，不僅不難受，溫輕甚至覺得精神了不少。

走了幾步，眼前突然出現一絲光亮。

溫輕快步跑過去，看到了熟悉的由鋼支撐架和金屬組成的大型廣告字——他方大廈。

他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天臺。

【玩家成功通關第一個副本，現在發放個人系統。】

【系統綁定中……】

【綁定成功，系統001為你服務。】

耳熟的冷冰冰的調子忽然在腦子裏響起，溫輕吓了一跳，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好……”

001：【嗯。】

溫輕愣了愣，小聲問：“你是我的個人系統嗎？”

001：【嗯。】

溫輕恍了恍神，系統什麽的，他在小說裏看見過，因為副本期間沒有出現過系統，他還以為這個無限世界是沒有系統的。

001冷淡地開口：【神級副本通關率過低，新玩家不予發放個人系統，節能減排。】

溫輕驚了，居然節能減排？

001：【嗯？】

同樣的單音節，但冷漠的語調微微上揚，似乎在質問溫輕。

溫輕因為系統的人性化震驚兩秒，幹巴巴地誇道：“真、真是個環保的游戲……”

【引路人副本獎勵結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綜合評定：SSS 。】

【獲得獎勵：積分10000，神級buff[引路人]，人間住宅X1。】

溫輕有點懵，滿腦子都是問題。

積分能做什麽？

通關一個副本居然發房子嗎？

引路人的buff又是什麽東西？

…………

不等他開口問，便聽見001說：【不要逗留，立即前往人間。】

001的聲音是無機質的冰冷，和副本中系統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溫輕下意識地照做，他往前走了兩步，小聲問：“怎麽去啊？”

001吐出一個字：【門。】

溫輕看向正前方的白色大門。

上一次走進這扇門，他進入了副本。

這一次……

溫輕心驚膽戰地問：“又、又要去新的副本嗎？”

001：【不是副本。】

溫輕松了口氣，緊張兮兮地問：“那、那是什麽地方？”

001沒有解釋，冷漠地說：【立即前往人間。】

它不說，溫輕也不敢再問下去，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沒走幾步，身後突然多了一道腳步聲。

“輕輕，好巧啊。”

是周州的聲音。

溫輕臉色一變，驚慌失措地往前跑。

身後的腳步聲也猛地加。

溫輕甚至能感受到周州跑過來時帶起的風，握住門把手的剎那，他的衣角被抓住。

“抓到你了。”周州笑着說。

【進去。】

聽見001的聲音，溫輕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開門直接沖了進去。

…………

【歡迎來到人間。】

溫輕慌不擇路地往前跑，一點兒都沒有聽見001說的話，直到實在是跑不通了，才停下來，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偏頭看向身後，一擡眼，愣在原地。

這是一條熱鬧的商業街，道路兩旁是閃爍着霓虹燈的店鋪，小吃、服裝、餐廳等等，應有盡有，店鋪門前各種裝扮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幾乎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

溫輕慢慢地仰起頭，看着天空。

空中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只有濃郁的白霧，商業街的正上方仿佛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将白霧隔開。半空中還有一個巨大的淺藍色人影，像是全息投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樣子。

“這、這是哪裏？”

“歡迎來到人間。”耳畔突然響起一道笑嘻嘻的聲音。

溫輕吓了一大跳，連連後退，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陌生男人。

男人大約二十多歲，長相帥氣，面帶笑容，見溫輕這副警覺的模樣，笑了笑，站在原地沒有靠近。

“你是新人吧？”

“我叫白通，沒有惡意，”白通頓了頓，笑着說，“看你是新人，就想問你要不要買新手指引。”

“只要一積分。”

溫輕抿唇：“你怎麽知道我是新人？”

白通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你都擡頭看了好久，肯定是第一次來人間的新人。”

“這兒，叫人間，算是通關副本後的休息處。”

溫輕追問：“每個人通關副本後都會到這裏麽？”

所以周州是不是也在附近？

白通伸手比了個一：“一積分。”

溫輕慢吞吞地說：“我還是問系統吧。”

白通笑道：“很多事情，系統是沒有權限告訴你的。”

溫輕垂下眼，他沒有懷疑白通的話。

剛才001就沒有告訴他人間是什麽地方。

而且他有點怕001，還不如問玩家。

現在有一萬積分，一積分不多，就是不知道該怎麽給。

溫輕擡眼，正要開口問，白通便說：“讓你系統直接給17834號系統轉就行了。”

溫輕應了一聲，猶猶豫豫地不敢開口麻煩冷冰冰的001。

下一秒，001冷漠地說：【已轉。】

溫輕小聲道：“謝、謝謝。”

白通笑了笑，開始解釋：“通關後會随機傳送到人間。”

“看你剛才那樣子，是在躲上個副本的隊友吧？”

溫輕點點頭。

白通繼續說：“不用擔心，同一個副本的通關玩家會被分別投放到不同的地方。”

溫輕勉強松了一口氣，緊張地問：“那、那以後還會遇到嗎？”

白通：“看運氣呗，在人間有可能如果對方有心找你的話。”

“至于副本的話，反正我幾個副本下來，都沒有遇見過熟人。”

溫輕在心裏默默祈禱以後不會遇見周州。

過了會兒，他眨了眨眼，問道：“新人指引呢？”

白通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這不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麽。”

溫輕：“……”

白通笑嘻嘻地說：“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只要我知道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溫輕想了想，問道：“怎麽樣能離開這裏？”

白通鼓掌：“好問題，下一個。”

溫輕：“……”

白通哈哈大笑：“說實話，我也不清楚。”

“但是有傳聞，玩家通關一定副本量，攢夠積分，就能實現一個願望，如果你到時候還想的話，可以許願離開這裏。”

溫輕連忙問：“大概要多少積分多少副本？”

白通搖頭：“那我就不清楚了。”

“好吧，”溫輕低頭想了會兒，繼續問，“積分有什麽用？”

白通指了指一旁的店鋪：“你在人間的吃喝玩樂，都需要積分。”

溫輕懂了，積分就是在這裏的貨幣。

他抿了抿唇，輕聲問：“那在副本裏死了人，是真的死了，還是離開了這個游戲世界啊……”

聞言，白通深深地看了眼溫輕：“你還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

“我只知道一旦在副本裏死了，是沒有辦法重來的，如果你不想接受他們死了，可以看成是他們被踢出了這個游戲。”

溫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便聽見腦海裏響起001冷漠的聲音。

【死了。】

溫輕臉上毫無血色，磕磕絆絆地道謝：“謝、謝謝。”

白通還以為他是在向自己道謝，笑着說：“你還挺有禮貌。”

“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信息，不用一直謝我。”

溫輕垂下眸子，盯着地磚，慢慢問：“那個……你知道關于副本的信息嗎？”

白通應道：“副本就三個等級，難度由高到低，神級、異怪、人級。”

見溫輕白着小臉，眼睫不停的顫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多說了一句：“副本都是随機的，新人大概率都是去簡單點的人級副本，你不用擔心。”

“沒幾個倒黴鬼一開始就去神級副本，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溫輕忍不住癟了癟嘴，心想，他就是那個倒黴鬼。

生平就沒有運氣這種東西，非到連再來一瓶都中不了。

所以第一個副本就是難度最高的。

白通：“就算去了異怪和神級的本也不一定是件壞事，這些副本都有很高幾率掉落道具和buff，方便以後通關。”

溫輕低低地嗯了一聲，心想，再進一個神級副本，他可能就沒有以後了。

白通：“真進了那些副本，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

溫輕擡眼，小聲問：“什麽事？”

對上他清澈見底的眼睛，白通微微一怔，忙不疊挪開視線，清了清嗓子：“副本的等級代表boss的最高等級。”

溫輕愣住了：“什麽意思？”

白通笑了聲：“就是神級副本，你可能會遇到神、怪物之類的東西，異怪副本你頂多遇到怪物，人級則要小心人類。”

溫輕難以置信：“神？”

白通摸摸鼻子，反問道：“你是無神論者麽？”

溫輕點頭：“我申請入黨了的。”

他認真地說：“如果沒有到這裏的話，我現在應該是入黨積極分子。”

白通：“……”

沉默片刻，他開口道：“如果你想把這個世界當成游戲，就把神和鬼怪之類的當成是一種角色類型吧。”

“如果你把這裏看成另一個現實世界……那麽神就是存在的。”

溫輕沒有糾結這裏到底是不是游戲世界，他組織了會兒措辭，慢慢問：“那神級副本有沒有可能不出現神什麽的？”

白通聳了聳肩：“我聽說神級副本必定和神有關，神可能會出現，也可能不出現，具體什麽樣看副本。”

和神有關？

溫輕微垂着眼睛，那個副本和神有關的……就只有神牌。

他忽然想起了郁刑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字面意思、向神祈禱……

還有關于神的那本書……

如果郁刑和季予真的是神的話……

世界要完。

2、

見溫輕陷入了沉思，白通随意地靠着牆，視線漸漸落到溫輕的衣服上。

他白色T恤的衣角破了一塊，是被大力扯破的痕跡，碎布條随風擺動，隐隐可見衣服下白嫩的腰肢。

溫輕除了上衣，其他地方都玩好無損，幹幹淨淨，再加上一開始驚魂未定的模樣，副本結束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難想象。

白通撩起眼皮，看向溫輕精致漂亮的臉。

外貌不是罪，弱小才是。

出現在這裏不過十分鐘，頻頻偷看他的人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白通嘆了口氣，警告地看了眼不遠處蠢蠢欲動的人。

對上白通的眼神，角落的男人瑟縮離開。

白通擡手，在溫輕眼皮子底下打了個響指：“醒醒。”

溫輕回過神，茫然地擡頭。

白通問：“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溫輕抿了抿唇，他有很多問題，但是突然間讓他問又說不出來。

想了會兒，他細聲細氣地問：“那個……這裏能不能加好友的啊？”

“我以後再問你可以嗎？”

白通笑了聲：“一積分你想白嫖我一輩子？”

溫輕臉頰微紅，連忙說：“我可以再給錢的。”

白通聳了聳肩，随口道：“一積分是給你的新人優惠，之後的價格，你付不起。”

溫輕愣了愣，明白過來白通的主要目的不是賺錢，而是在照顧新人。

所以只收了一積分。

“謝、謝謝……”

“走吧，我帶你去住的地方。”白通轉身，走進一條小巷。

白通身高大約一米九，走得很快，一眨眼就差點看不見人，溫輕不再猶豫，連忙跟上去。

溫輕跑到他身後，拽住袖子，氣喘籲籲地說：“等、等一下……”

聽見他的喘息聲，白通停下腳步。

溫輕緩了會兒，慢慢地問：“你、你怎麽知道我住哪裏？”

“系統自營的旅館……”

說着，白通話音一頓，意識到了什麽，撩起眼皮看向溫輕。

問出這種問題，說明這個新人有住宅。

白通凝視着溫輕，有些訝異。

人間的住宅和現實世界的住宅不同，不是路邊的高樓大廈，更像是個人空間，只在神級副本掉落。

白通輕笑一聲，心想，難怪剛才說大概率去人級副本的時候臉皺成這樣。

溫輕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低頭喘着氣說：“我通關副本有獎勵住宅。”

白通笑道：“那你運氣還挺好的。”

溫輕垂下眼，輕輕地應了聲。

白通指了指路邊随處可見的小建築，像是英式電話亭，方方正正，四面透明，有一扇門。

溫輕看見有人推開門，走進去的下一秒便消失了。

白通開口道：“開門進去就直接到你的個人住所了。”

“謝謝……”溫輕低聲道謝，又小聲問，“所以這裏是能加好友的對嗎？”

剛才白通只說價格他付不起，沒有說這裏不能加好友。

白通嗯了一聲，偏頭看他。

這段路小跑下來，溫輕蒼白的臉頰透着抹紅色，發絲微微翹起，顯得十分可愛。

白通怕再呆下去自己會心軟，轉過身，走也不回地離開：“走了。”

溫輕看了兩眼他的背影，走向那個像電話亭一樣的建築。

亭子邊上有一個公告欄，欄前聚集着不少人，叽叽喳喳地聊天：

“奧茲又通關了一個神級副本麽？”

“百人的本，只有他一個人通關。”

“卧槽牛逼。”

…………

溫輕腳步頓了頓，擡頭望過去，公告欄上似乎寫着什麽東西，圖文并茂，他剛看了幾個字，公告欄忽地全部空白。

“卧槽，居然刷新了，誰把奧茲頂下去了？”

溫輕一臉茫然。

奧茲是誰？刷新又是什麽東西？

忽地，空中響起一道低沉冰冷的男聲：【玩家**、玩家**成功通關神級副本引路人，即刻起，神級副本出現概率上調10%，祝各位玩家游戲愉快。】

溫輕吓得打了個激靈，一是因為通知的內容，二是因為這個主系統的聲音，真的和001的聲音一模一樣。

【玩家**、玩家**成功通關神級副本引路人，神級副本概率……】

【玩家**、玩家**成功通關……】

主系統播報了整整三遍，街道上的玩家亂做一團。

“什麽情況？”

“引路人是什麽副本？”

“完了，我、我不想去神級副本啊。”

“他媽的是誰幹的？”

“為什麽這次的新聞是匿名的？”

…………

溫輕臉色越來越白，吓得快步跑進亭子，開門沖進去。

關上門的剎那，眼前的世界便變了個模樣。

是大約一百坪的住宅，兩室一廳一廚，裝修精美。

溫輕無暇欣賞房子的裝修，一屁股坐到地板上，鼻尖泛起酸意。

神級副本出現概率上升，他進入神級副本的概率也上升。

想哭。

【是否查看個人信息？】

001突然出聲，溫輕吓了一跳，下意識地點頭。

下一秒，他眼前出現一塊透明面板，寫着他的信息。

【玩家：溫輕】

【身份：人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智商普通，廢物型普通人類）】

【年齡：二十歲（人類年齡已成年）】

【人間簽證：七天（僅能滞留人間七天，請務必務必注意日期）】

【技能：？？哭？？（使用技能的後果未知）】

【buff：引路人（所有非人類都會對你心生好感，有*的想*你，沒*的也想*你）】

前幾條信息溫輕都能理解，但是最後一行是什麽東西？

溫輕記得這個buff是通關副本的獎勵，但是buff的解釋他一點兒都看不懂。

糾結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問001：“這個星號是什麽意思？”

001：【就是*。】

溫輕：“？？？”

001勉強解釋了一句：【個別詞彙被屏蔽。】

溫輕愣住了，被屏蔽的話……

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想了好一會兒，溫輕試探地問：“是、是想吃我嗎？”

001：【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溫輕差點哭了，這哪裏是buff，分明是debuff。

萬一他下個副本是神級或者異怪，不是妥妥的送一血麽？

半晌，他小聲問：“我可以不要這種奇怪的buff？”

001沒有說話。

溫輕抿緊了唇：“這是默認可以的意思嗎？”

緊接着，他聽到一聲冷笑。

溫輕這下憋不住了，眼眶一紅，眼前浮起水汽，視線漸漸模糊。

他一邊哭，一邊在心裏默默地想，聲音和主系統的一樣就算了，為什麽還會冷笑……

溫輕有種時時刻刻和主系統待在一起，被它盯着的感覺，只覺得可怕吓人。

哭了一會兒，腦海裏再次001的聲音：【最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安慰溫輕，但溫輕此刻并不想聽見001的聲音，又不敢不回應他，只好哽咽地說：“我是最高端的獵人嗎？”

001：【你是最美味的獵物。】

溫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