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記起

秦顏甫一睜眼就撞入一雙墨黑深邃的眼眸中。

黑漆漆，看不着邊際，将剛從睡夢中醒來，身心還未徹底清醒的秦顏被吓了一跳。

“蘇君博？”她呆呆喚了一聲。

面前的男人也不回話，只是定定望着他，一雙眼仿佛要看到她靈魂深處，整個人透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眸光深處翻湧着濃烈複雜的情感，似是極力克制。

秦顏覺得眼前蘇君博很不一樣，非常不一樣。心裏突然生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慌，連之前面對恢複記憶的蘇君博時，她都沒有這般恐慌。

而現在，秦顏只覺膽怯。

正要開口說話，眼上突然一暖，一個吻印在了上面。

蘇君博覺得自己真是瘋狂了，秦顏的眼皮哭得又紅又腫，因為剛剛睡醒，沒有洗臉，上面還有眼屎黏在眼角。

他居然親得下去，還親得溫情脈脈。

蘇君博默默起身去衛生間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氤濕，又沖了一杯淡鹽水回來。

秦顏仍是呆呆的，乖乖由蘇君博拿着毛巾擦眼睛，然後張開嘴巴，喝下他遞過的水。

居然是淡鹽水！

這是秦顏曾經的習慣，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喝一杯淡鹽水，想不到他居然還記的。一時之間，秦顏只覺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說不出話，心裏難受得厲害。

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感覺，只覺心髒痙攣，又酸又澀，鼻子也酸澀，特別想流淚。

是物是人非還是失而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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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顏的眼淚像小瀑布一樣流瀉，她抽泣地看着蘇君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君博輕嘆一聲，放下杯子将秦顏摟在懷裏，一點一點親她的眼淚，最後親得臉頰氲濕，嘴裏鹹澀。

就像是他的心，酸苦輾轉，彷徨茫然。然後于最苦澀中卻又一點一點升騰起醉人的喜悅。

“顏顏。”他喚。

親昵纏綿的兩個字從舌尖吐出，蘇君博一下子便醒悟了，這是老天恩賜給他的機會，将秦顏再一次送到他身邊。

這次，這次，他一定要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餓了麽？”蘇君博心疼秦顏紅腫的眼眶，試圖轉移注意力。

結果他剛問出口，秦顏的肚子就仿佛響應似的，咕咕響了兩下。

秦顏有些臉紅，面對失憶的蘇君博和恢複記憶的蘇君博，秦顏是兩種心态。

失憶的某人臉皮太厚，經過這些日子的死纏爛打，秦顏已經習慣他了，在他面前不在意丢醜。

而面對恢複記憶的蘇君博，秦顏的心情就複雜了，一方面酸楚，一方面惶恐，還有委屈和疏離，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總之，她在他面前有些不自在。

尤其某人現在還變得這般正經，簡直令人無所适從。

蘇君博貼心地起身，在秦顏額頭啄了一口：“你先起床，我去訂餐。”

秦顏點點頭，臉蛋微紅，還有一絲尴尬。

蘇君博走後，秦顏趕緊從床上爬起來，看了眼櫃子上的毛巾和水杯，猶豫半晌，終究是換了衣服，沒有直接穿睡衣去衛生間洗漱。

邁着輕悄步伐，秦顏帶着一種逃避的心态來到衛生間，在裏面洗洗涮涮，捯饬捯饬半天不出來。

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麽面對蘇君博。

最後還是蘇君博過來敲門，秦顏才不得不打開烏龜殼冒頭。

看着鏡子裏那一雙紅眼，還有腫腫的臉蛋，美貌度直降兩成的秦顏越發膽怯了。她都要後悔死了，只記得換衣服，怎麽忘記帶化妝包過來？

蠢蠢蠢，蠢死了！

她郁悶地敲頭，最後沒辦法，抓了兩把頭發，把腫臉蛋遮一遮才開門出來。

蘇君博立在廚房門口，見秦顏開了門也不打算出來的樣子，直接走過來牽着她的手走到餐桌。

一靠近餐桌，秦顏就聞到撲鼻的香氣。

茄汁焖蝦，松鼠鳜魚，拔絲地瓜，肉末茄子，白菜豆腐湯……

啊啊啊，都是她喜歡吃的菜啊！

看來這人是真的恢複記憶了，不過畫風變了許多，跟從前一點也不一樣，居然知道照顧她了。

要知道從前的蘇君博表達愛意的方式非常特別，基本是熊孩子似的搶奪為主。

床上跟她搶被子，早上搶她的淡鹽水，起床後跟她搶衛生間。這些就不說了，起碼是他真的有這方面需求。

但是另外幾點就不能忍了。

搶電腦，家裏明明有兩臺；搶廚房，他明明只會搗亂；搶衣服，他根本不能穿女裝。

每每氣得秦顏想拍他！

肚子咕咕叫，生理需求是會影響心理的，秦顏現在也沒什麽心思思考自己醜不醜，蘇君博變化大的問題，坐下椅子，捧起碗趕緊扒了一口飯。

她有意不看蘇君博，只是埋頭苦吃，但吃了一會，她就發現自己悲劇了。

披散的長發的确很美，但對于吃飯一點也不方便。

兩邊的頭發總往碗裏晃蕩，對面就坐着蘇君博，秦顏還不好意思用手擋着。

面對恢複記憶的蘇君博，就如面對久別重逢的老情人，秦顏做不到自在，只想表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可惜卻總不如人意，臉部浮腫也就算了，吃飯的儀态居然也不美。

一頓飯吃得磕磕絆絆，頭發總是溜達進碗中，秦顏只好鴕鳥似地祈禱蘇君博沒看見，沒見看，什麽也沒看見！

秦顏真的是餓了，早上一覺睡到中午，情緒又是大起大落，能量消耗很多，急需補充。她覺得自己一口氣能吃下一頭豬，但最後她只吃了一只豬耳朵。

實在是不好意思。

秦顏也不明白女生的心理，為什麽在男人面前總不好意思吃太多呢？

矜持地吃了一碗米飯，秦顏艱難地放下筷子。

“吃飽了？”蘇君博揚眉。

他不信秦顏吃這麽點就飽了，從前她就是只小肥豬，在吃上面很樂意下功夫，每頓都要兩碗打底。現在相處，她從帶着嬰兒肥的小少女變成職業麗人，但不變的是吃貨本性。

“再吃一點。”蘇君博夾了一只大蝦過來。

秦顏糾結了兩秒，痛快吃掉。

“再來一只。”

秦顏吃掉。

就這樣，蘇君博投喂，秦顏滿足地吃掉，幸福地眼睛都快要眯起來了。

看着她眉眼彎彎，幸福的小模樣，蘇君博差點哭出來。

真好，真好，他低頭掩飾眼中的濕意。

蘇君博仿佛愛上了投喂，直到秦顏吃撐，他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

“去客廳走一走消食，這裏我來收拾。”蘇君博擡起身，在秦顏臉頰落下一吻。

等他離去半晌，秦顏臉上還停留着那種濕軟溫熱的觸感，這種相處方式真是好溫馨，仿佛他們沒有經過離別，跟從前一樣。

甚至比從前要更好，少年的蘇君博就是一個熊孩子，而現在蘇君博則是一個成熟強大能照顧保護她的男人。

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蘇君博，仿佛激發了秦顏心底所有的小女生心思，忍不住依賴，忍不住柔順。

這大概就是男女之間的相處之道，你強我弱。

秦顏乖乖巧巧地走出廚房，沒有說要一起收拾的話。來到客廳，她轉了兩圈，然後發現好像少了點什麽。

秦安呢？

她轉過腦袋往廚房瞧了瞧。

蘇君博仿若她肚子裏的蛔蟲，不用她問，立刻便道：“安安去補習班了。”

可憐的小安安，放假跟沒放一樣。

聽說秦安去了補習班，秦顏松了口氣，打算去秦安房間收拾一下。

其實小安安是個愛幹淨的孩子，房間自己就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不過母親都有這個通病，總是不放心孩子，覺得他還小。

推開門，入眼便是疊得整齊的被子，秦顏滿意地彎了彎眼角，神情中帶着點得意。

她的安安真棒！

看了一圈，秦顏打算退出去，臨走時突然發現書桌上的小紙條。

粉紅色的。

難道是寫給小女生的情書？

做母親的總是對孩子的事特別敏感，腦洞大得不可思議。

秦顏懷着忐忑地心情走過去，拈起紙條，便看見一行稚嫩的字跡：媽媽，我知道你在和蘇叔叔談戀愛，勇敢地去吧，安安支持你！

秦安是個有點較真的孩子，哪怕不會寫的字也不願意用拼音，更不喜歡錯別字。

所以，這張紙條，幹淨漂亮，字跡整潔，帶着小男孩對母親的關愛和鼓勵。

秦顏忍不住濕了眼眶。

孩子真是上天賜予母親最甜蜜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