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赫姆的決心
得知朱利爾斯被人襲擊,族長西蒙立即趕了過來。
一進門,西蒙就徑直走到正在門口削松木皮的朱利爾斯跟前。
“朱利爾斯!”
“西蒙叔叔!”朱利爾斯放下手裏的工具。
那張向來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蹲下身子,平視朱利爾斯,擔心地摸摸他臉頰上已經結痂的傷口問:“我一聽到消息就趕來了,有沒有哪裏受傷?”背上還帶着弓箭,剛毅的臉上往下滴落汗水,看樣子是從很遠的地方跑回來的。
“西蒙叔叔,我沒事,你不用那麽擔心。”朱利爾斯晃晃腦袋,露出笑容。
“怎麽可能不擔心!”西蒙蹙額,然後嘆息着望過朱利爾斯,過了會兒,他小心問,“襲擊你的人你認識嗎?”
搖搖頭,朱利爾斯說:“不認識,是個陌生的獸人。”随後想想,他繼續說道,“跟我年紀差不多,不過比我大一點,銀色頭發的獸人。”
“銀色頭發?”聽到這個,西蒙微微睜大眼,随後眉頭皺了皺,站起身,對朱利爾斯說,“朱利爾斯,你今後不許去森林裏玩。”
“诶?!”朱利爾斯聽見這話,立即驚跳起來,不解大聲問,“為什麽?附近的森林也不行嗎?”
“附近的森林也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部落。”西蒙強硬的态度令朱利爾斯知道反駁沒用。
事實上,朱利爾斯最不會反駁的人就是西蒙。
朱利爾斯小時候經常跟着狩獵隊去玩,不讓去就偷偷跟去,後來沒辦法,族長西蒙只得親自帶他,保護他安全,不僅如此,西蒙也借此教會他很多捕獵技巧。在朱利爾斯十歲那年,西蒙還送了一把骨刀給他做生日禮物。雖說西蒙偶爾會有嚴厲的時候,也很少來朱利爾斯家,但對從小沒有父親的朱利爾斯來說,西蒙就像父親的存在。
朱利爾斯不希望西蒙太擔心他,這次的事情雖然他也很害怕,但朱利爾斯盡量平複情緒,他知道自己慌張了,家人、乃至是村子裏的人都會陷入恐慌。
“我知道了。”朱利爾斯回答。
聞言,西蒙回過頭,露出一絲無奈之色,他離去前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陷入沉默的朱利爾斯的腦袋,輕聲抱歉道:“對不起,朱利爾斯,但你必須要忍耐一下,如果覺得無聊,我會找人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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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視西蒙擔心的眼瞳,朱利爾斯懂事地點了點頭。
等西蒙離去不久,雷哲便趕了過來,一見到朱利爾斯,雷哲二話不說便猛沖上來狠狠抱住了他,非常用力的,朱利爾斯看不見雷哲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發抖的手臂。
“雷哲?”朱利爾斯拍拍雷哲的背脊,小聲說。
“我好後悔!”夾雜着痛苦的聲音從雷哲的喉嚨裏傳出來,雷哲把頭埋得更緊,同時手臂也摟得更加用力,“為什麽我早上沒有跟你一起去?為什麽你出事的時候我不在身邊?我簡直不敢想象如果發生什麽事我會怎樣……我會發瘋的吧,對,我一定會發瘋的……朱利爾斯,朱利爾斯……我真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雷哲仿佛快要哭出來似的嗚咽不已。
望見這樣,朱利爾斯心軟軟的,垂下眸子,輕輕拍了拍雷哲的背脊,安慰着說:“我很好,我沒事,雷哲怎麽可能會見不到我呢?”
明明遇見危險的是自己,雷哲卻比自己更難過。
安撫了很久雷哲才從驚慌中恢複,卻依舊黏着朱利爾斯,直到安吉來找他回家,仍兩眼哭得通紅說什麽都不願離開,最後只得讓朱利爾斯一起去雷哲家坐坐。雷哲哭到疲憊,握着朱利爾斯的手睡着了,安吉望着自家兒子,苦澀的笑了笑,然後端出一杯熱茶遞給朱利爾斯,搖頭說:“我這兒子,明明是獸人,卻這麽愛哭。”
“雷哲只是因為擔心我嘛。”随即,朱利爾斯回頭看了看熟睡的雷哲。
“可是也太嬌弱了,身體和心靈都是……以後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澀,安吉心疼地過去摸摸自家兒子的額頭,“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雷哲的确不是一個好獸人,朱利爾斯……你覺得呢?”望過朱利爾斯的臉,安吉覺得不好意思,自家兒子的心思他當然明白,而且雖然大家都把朱利爾斯和雷哲看成一對,可自家兒子這種情況,感覺總委屈了別人。
“雷哲是個很溫柔的人。”眨眨眼,朱利爾斯說,“我不知道好獸人怎麽判斷的,但我母父曾經告訴過我,只要心地善良,真心相待就是好獸人。”
聞言,安吉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安心的顏色,他看着朱利爾斯,溫柔地說:“謝謝你,朱利爾斯,你是個好孩子。”
布萊斯晚上也趕了回來,看見朱利爾斯臉上的傷,心疼得眼角都紅了,他立即給朱利爾斯抹了一些去除疤痕的藥,然後難過地說:“對不起朱利爾斯,這麽晚才回來,讓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也很好啊,阿姆要去給人治病,不要擔心我。”
“你這孩子……”嘆氣一笑,布萊斯因為朱利爾斯的話又高興又難過,然後過去抱住了他,幽幽地說,“你的性格,真像你父親。”
“父親?”朱利爾斯立即睜大眼,從小到大,他都很少聽母父和阿姆提起父親,但他非常憧憬父親,小時候還經常為此偷偷溜跑出去,結果被母父揍得屁股紅腫。
停了停,朱利爾斯小聲問:“父親是怎樣的人呢?”
微微嘆息一聲,布萊斯環住朱利爾斯,輕拍他的背脊,說道:“你的父親很溫柔,對誰都很好,他小時候吃了很多苦頭,但依然堅強勇敢,你要像你的父親一樣,知道嗎?”
“父親去哪兒了?為什麽會留下我們呢?”
“他……”頓了頓,布萊斯苦澀地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一定還在某個地方好好生活着吧。”
“父親會回來找我們嗎?”半晌,朱利爾斯小聲問。
“不知道。”布萊斯老實回答。
“……母父呢?”意識到一天都沒見到母父,朱利爾斯問。
聳聳肩,布萊斯道:“可能去忙別的事了吧,他總這樣,神神秘秘的。”
薩拉的确是神出鬼沒,對朱利爾斯來說,母父經常消失三五天是家常便飯,雖說擔心,可母父總是什麽都不說,後來有次無意間聽西蒙叔叔跟母父的對話,他才知道,原來母父這些年一直在尋找父親,有什麽蛛絲馬跡他都會親自去看看。以前母父阻止自己去找父親朱利爾斯還覺得母父對父親很冷淡,後來才明白母父的心思。
平複情緒後,布萊斯問了問今天事情的經過。
“什麽?銀白色的獸人?!”布萊斯的反應很大,仿佛被雷擊了似的愣住,随後又問,“他長什麽樣?”
“唔……白色的頭發,銀色的眼睛,看上去很年輕。”
“年輕?”布萊斯略感意外。
感到十分不解,朱利爾斯歪頭問:“阿姆認識他嗎?”
“不,”搖了搖頭,布萊斯想了會兒,又說,“那人跟你說什麽沒有?”
點頭,朱利爾斯道:“他對我說‘你就是那家夥的孩子’。”
朱利爾斯的話令布萊斯陷入沉默,随後布萊斯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轉開話題,輕柔地哄朱利爾斯入睡,随後出門,找到了西蒙。
“是雪狼族。”憑直覺,西蒙斷定。
沉思着,布萊斯盯着眼前的篝火,默默開口:“可是雪狼族不是已經滅族了嗎?”
“也許是後裔也不一定。”這麽說着,西蒙看向布萊斯,“好好保護朱利爾斯,我已經加強巡邏隊的人手,待在村子會比較安全。”
“我知道了。”
而當兩人聊天的時候,西蒙突然眼睛往門外一挑,清了清嗓子,道:“有什麽就進來說吧,你在外面晃悠一晚了。”
話一說完,歪頭傳來一陣輕輕的騷動,片刻後,西蒙屋子的大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赫姆走了進來。
“坐下吧。”西蒙說。
赫姆顯得有些局促,像是要說什麽似的,剛一坐下,就按捺不住,正對西蒙大聲說道:“請讓我去保護朱利爾斯!”
因為血氣上湧,赫姆覺得臉很燙,不過他的眼神卻是極度認真的,西蒙盯他看了好一會兒,布萊斯也看着他,卻一個人都沒說話,赫姆心一橫,認真的匍匐下身,又一次大聲地說:“請讓我保護朱利爾斯!”
“告訴我原因。”臉色沒有一絲變化,西蒙用凝着赫姆,問,“為什麽你會有這樣的請求。”
赫姆擡起頭,赤色的眸子因為火焰而散發着驚人的熱度,他深吸一口氣,認真說道:“因為我喜歡他!”
兩人其實都挺驚訝的,雖然獸人對雌性有好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但卻很少有獸人會在外對沒跟自己定下伴侶契約的雌性說喜歡并且提出願意保護他,而且,對方還是朱利爾斯。這等于變相放棄追求別的雌性的權利,若是朱利爾斯最後不選擇赫姆,赫姆将永遠喪失追求別的雌性的優先權,後果可能是孤獨終老。
要知道,赫姆可是村子裏最優秀的年輕獸人啊!
布萊斯露出為難的神色,但西蒙卻瞧了赫姆一遍又一遍,确認他是否發自真心,而赫姆的眼神從未避開。
見狀,西蒙問:“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我要守護他,經歷這次的事情,我更下定了決心。”赫姆點了點頭,“而且我很強壯,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就算拼盡全力,甚至是生命,我也要守護他!”
赫姆其實也猶豫過,他如果這樣請求,會讓許多人為難,畢竟大家都希望朱利爾斯跟雷哲在一起,但是,他不認為雷哲,不,他不認為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能保護得了朱利爾斯,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朱利爾斯再受到傷害,他要保護他,哪怕朱利爾斯不會接受自己,也不能改變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才會來到西蒙這裏,說出自己的決心。
氣氛沉默許久,終于,西蒙幽幽開口,直視赫姆道:“我答應你。”
“非常感謝!”赫姆眼裏的光更加燦爛,他向兩人道謝,離開了西蒙家。
他離開後不久,布萊斯終于忍不住,他瞥向西蒙,問道:“這樣真的好嗎?”
“你沒見那孩子有多認真。”
“可朱利爾斯……”
“孩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抉擇吧,我們瞎操心也沒用。”西蒙說。
聽到這話,布萊斯輕嘆了口氣,苦笑道:“是啊,孩子的事就讓孩子自己去選擇吧,未來,誰知道呢。”
獲得了允許的赫姆興奮地趁夜跑到朱利爾斯家門外,望見裏頭黑乎乎的,心想朱利爾斯也許睡了,于是悄悄來到敞開的窗外,借着月色,他望見眼前睡得安詳的朱利爾斯,心跳不已,卻不願意吵到他,于是小心翼翼背靠在窗臺下,赫姆深吸兩口氣,然後擡頭望着天空閃耀的繁星,希望明天的天氣會晴朗,也希望朱利爾斯能做個好夢。
赫姆深深吸氣,然後獨自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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