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道門(十六)

陳舟用意外且欣賞的眼神看着易憐真,易憐真用茫然又莫名的目光回望着陳舟。

随後易憐真意識到,陳舟好像在等着他說話?

他練的是什麽功夫?

易憐真自己都不知道!

易憐真臉上的表情都是僵的,他拿不準陳舟到底想問什麽。但毫無疑問,剛剛陳舟的招式絕不僅僅是想把他的胳膊擡起來那麽簡單。

他沒有回答陳舟的問題,而是轉移話題道:“大師您剛才是想……?”

“哦,這個啊,”陳舟輕松道,他沖班裏最高的學生招了招手,“你過來。”

班裏最高的學生也比易憐真要低小半個頭,他見多了陳舟的演示,倒也不怕什麽,大步過來,剛到範圍內就被陳舟伸手一搭。

他立刻像中了邪似的向側邊倒去,仿佛地面整個傾斜消失。在他觸地之前,陳舟的手仍按在他小臂上,輕輕一提,學生落地的速度立刻減緩,平平穩穩地落到地上。

“哇哦——!”其餘學生不禁發出驚嘆聲。

學生從地上爬起來,顯然還有點懵,不知道自己剛才遇到了什麽。

“太極拳練的便是內力,”陳舟對大家解說道,“我之前也說過了,面對武者,只有擁有比對手多幾倍的內力,才能稱得上以武演道,戰無不勝。”

然後他轉向易憐真,重新用手搭上他的胳膊,易憐真的胳膊被他擡起來兩寸:“但你的情況,就仿佛我所有的內力在進入你身體後都消弭無蹤……”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他好奇道,“你練的是什麽功法?”

一時間,所有學生都把目光投向易憐真,俨然将他看做了和陳舟一樣的大師級人物。

易憐真站在原地,思緒飛快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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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只有兩個人知道他和任無道的“身份”,在陳舟看來,他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按這個邏輯推導下來,能化解陳舟的內力,那他必定是練了某種特殊的武術。

否則就要向陳舟解釋為什麽他會這麽特殊。

心念急轉之下,第一種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但易憐真體育課能及格就不錯了,他哪知道自己練的是什麽武術?

易憐真僵着臉,看到年輕學生們崇拜又欽慕的表情,看到陳舟滿懷耐心的等待。

“乾坤大挪移。”他說。

對不起金庸老先生了,借他筆下的武功名字一用。

讀了那麽多小說,裏面淨是些玄幻招式,能讓這個世界的人接受的功法,還是得從武俠小說裏找。

這個名字讓陳舟一振:“哦?這功法聽起來就絕非凡物,小兄弟真是沉藏不露,竟能将我的內力全部化解。”

“嗯……”易憐真幹巴巴地順着他話謅,“這個功法能夠将別人注入我體內的內力轉移到天地之間,我練了十年,才勉強掌握。”

“小兄弟師從?”陳舟問。

易憐真:“……”

易憐真:“我自己領悟天地規則,又結合各個流派的功法,才領悟出的這一功夫。”

他看過的小說多,此時竟然越說越溜。

“原來如此,”陳舟連連點頭,“小兄弟進來應該沒什麽事?我勻一節課的時間出來,你淺淺教授我們一番如何?”

易憐真:“……?”

什麽東西?教什麽?

他表情裂得有點明顯,陳舟看出些端倪,小心翼翼地問:“可有什麽不妥?”

這可太不妥了!

東西都是謅的,怎麽教?

易憐真下意識就想拒絕,獨門功法密不外傳,絕對是大家都能理解的理由。

可話到嘴邊,他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這種理由,換哪個世界的人都能理解,偏偏這個世界的人不行!

這個世界的人可太無私了。

除了徐白沙遇到過的少數幾個反派,這個世界的大家不藏私、重義氣,樂于與別人分享自己的武學心得。除了專精的功夫,基本每個人都曾淺淺涉獵過幾十門功夫。

最簡單的例子,陳舟的太極拳課,不僅教太極拳。仇靈萱還在這裏教劍法,陳舟也曾邀請過其他各種教習來教不同的功夫。

他拒絕的話只要一說出來,會立刻讓陳舟和在場的二十多個學生覺出不對勁。萬一有誰多嘴去問仇靈萱“聽說你老家的弟弟練了一門特殊的功夫,還捂着不願意教人”,或者宣揚出去……那他以後來武館,估計路人看他的眼神都跟看反派一樣。

于是易憐真換了一個拒絕的理由。

“這個不能輕易教,”他正色道,“這門功法對體質有很嚴苛的要求,絕大部分人都不适宜,只要開始學就會走火入魔。”

“這樣啊……”陳舟皺起眉,陷入思索。

不能學有些可惜,但易憐真的功法他聞所未聞,實在是好奇心切,況且知道得多些對學生們也有好處……“這樣吧,”他說,“我騰出一節課來,你簡單地講講原理就好。”

“學生們只有見識廣了,才能更好地找到适合自己的路。以武入道也有不同方向,要想達到武術極境并不容易。”

易憐真:“……?”

這也行?

“我……”他支吾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拒絕,陳舟便替他做出了決定。

“我還要在這裏待大半個月,”他輕快道,“小兄弟想什麽時候講都可以,我幫你協調時間。”

易憐真走出教室的時候,仿佛走在雲端一樣飄忽。

如果沒有意外,十天之內,他要去給這個世界赫赫有名的陳舟以及他的學生講解……乾坤大挪移的作用原理。

早知如此,他之前就不應該瞎編,直接說什麽都不知道就對了。

可天下沒有賣後悔藥的,易憐真就像個剛吃完黃連的啞巴,頂着自己空白的大腦在從武館東邊走到西邊,空白的大腦依舊是一片空白。

物理原理他手到擒來,武俠原理……真是令人躊躇彷徨又憂傷。

甚至這個世界都沒有賣金庸武俠小說的,想找個參考都沒地方去找。

易憐真心如死灰,這個世界現有的武學書籍,陳舟估計讀過大半,也不能用來胡謅。

除非……等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一間熟悉的房間前。

易憐真猶豫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從裏面插上的門鎖應聲而落。

他将門推開一條縫,探進頭去。

只見房間中央,一塊兩寸厚的鐵板被幻火燒成暗紅色,徐白沙正一手扳着鐵板,另一只胳膊肘擊下去。

鐵板上頓時出現蛛絲般的大片裂紋,接着砰然碎裂,小鐵塊噼裏啪啦地落到地板上。

房間角落裏,任無道正操縱着幻火,早有感應似的擡起頭來,對他勾了勾唇角。

易憐真不太好意思地走進房間,路過徐白沙時對方停下動作,大聲地跟他打招呼:“易小兄弟!”

“你好!”被任無道看着,易憐真的笑容比平時都腼腆了些,他掃了一眼地下的碎鐵塊,“你這是?”

“師兄的幻火能夠增加鐵板的韌性和硬度,”徐白沙沖易憐真笑了笑,“不過現在還不夠厚。”

地板上的鐵塊每一塊都比拳頭大,這還不夠厚……不知道任無道到底給他定了什麽樣的目标。

易憐真小心翼翼地挪到任無道身邊,不知何時任無道已經給他變出了一把椅子,就放在旁邊。

雖然仍有些不自在,但陳舟給易憐真帶來的危機感遠比任無道強得多,他坐下來,忐忑一番後還是開了口。

“哎,”他壓低聲音試探,“你最近有沒有時間?”

任無道眸色深沉,看不出什麽情緒:“嗯?”

易憐真斟詞酌句:“我遇到一些困難。”

他是真的遇到了困難。

希望任無道能體會到他話裏的潛臺詞,不要多想。

當天晚上,易憐真立刻嘗到了随意瞎謅功法帶來的苦果。

桌上堆了幾十本與練氣、築基相關的書籍,另一邊是下午臨時去買的這個世界最高深的武術與功法書籍。

他需要将這二者結合起來,重新編成一個說得通也行得通的理論。

這個世界的武學書籍陳舟都看過,那只能從更高深的地方下手——自然是突破武術極境後的修仙。

練氣築基只是修仙的第一步,卻遠高出這個世界的上限,是目前無人能及的水平和理論。

任無道積攢的東西,完全足夠糊弄陳舟和他班裏的學生。

這是任無道的想法。

易憐真卻總覺得不太妥當。

讓他去瞎編些東西應付一時可以,但如果真的去教人,知道聽他講課的學生會認真對待這些東西……易憐真做不到亂講。

那唯一的方式只能是讓他講的東西真實可行。

對于一個武術世界,這本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按照預期,如果一兩個月內就能打開道門突破武術極境,那到時候,這個世界的人便真的能修仙。

那些學生便能按照他講的理論,練氣築基,學會真正的“乾坤大挪移”。

理想很美好,現實……工程量有些大。

易憐真嘆了口氣,扔下手裏的書:“這些還都不行嗎?”

任無道搖了搖頭:“不行,這個世界的人體質特殊,不适合大部分練氣和築基的方式,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在他們身上發揮效果,還必須先經過修正。”

至于修正的方式……是占據了桌子另一半的武術書籍。

根據這個世界現有的理論,對其他世界的理論做出調整。

任無道也許精通這些,但易憐真完全沒接觸過修仙,大半晚上诘屈聱牙的文字看下來,頭疼眼暈,嘴裏都在發苦。

“我可以幫你寫出來,”任無道無奈道,“但你要先熟悉一下這些東西,不然之後怎麽講。”

易憐真趴在桌子上,手指點着桌面,眼神發直:“可我真的看不懂。”

“你知道嗎?”他對任無道強調,“那些東西,我只能認識字,連在一起就不認識了!”

“要不明天再看吧。”他嘆了口氣,“等你做好了,我直接死記硬背——死記硬背比徹底理解簡單多了。”

任無道停了一會兒,點頭同意。

“可以,”他說着,眼睛狀似不經意地掃過易憐真,“那你……陪着我嗎?”

易憐真被他這麽一看,哪能不知道其中意思。

任無道不僅欲擒故縱玩得好,現在簡直是找到機會就要上趕着往上竄!

但要他離開……易憐真着實不好意思。

任無道還在幫他整理材料,他還能抛下人走了不成?

“我留着,”他撇了下嘴,“你做吧。”

任無道露出個遂心的微笑,繼續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浏覽着書籍。

易憐真于是開始閑着無事,偷偷地擡起眼看他。

玄幻小說的主角真是越看越好看,超出常人的英俊在現實中比文字更具有魅惑力。哪怕是從側面,任無道的五官也堪稱完美,深邃而立體的輪廓比夜色還要蠱惑人心。

易憐真的前二十年,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

能讓熒幕裏明星都黯然失色的人,任無道是他遇到的第一個。

任無道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中和了他平時生人勿近的冷硬,甚至讓人想要親近。

易憐真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任無道平時嘴角從不帶笑。

他是故意笑給他看的。

易憐真猛地收回目光,再看下去,他就真的被蠱住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索性站起來,在屋子裏随便溜達。

這是任無道的房間,沒有什麽新東西,基本全是搬來時就有的物件。

易憐真在床邊的櫃子上發現一排排整齊的藥瓶。

“這是什麽?”他随手打開一個藥瓶,裏面的藥丸呈現赭紅色,每一顆都像玻璃珠一樣大。

任無道向這邊望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之後想給徐白沙做的藥,”他語氣沒什麽波瀾,“現在還沒有做好……如果你想,可以嘗嘗。”

“我嘗這個做什麽?”易憐真雖這麽說,還是抗不過好奇心,拿了一顆出來試着咬一小口。

還挺甜的,這種味道徐白沙能吃得慣嗎?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今天有點晚了,但是今天3k9!

明天争取把更新時間調回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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