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道門(十七)

但不得不說,別看任無道平時不怎麽吃東西,做出來的味道還真不錯。

書裏的世界的糖多為饴糖,易憐真不太喜歡,但任無道硬是把藥丸子做出了一股阿爾卑斯的味道。

也許這也是主角自帶天賦的一種。

易憐真把剩下的大半藥丸也扔進嘴裏:“你怎麽做了這麽多……徐白沙一天要吃多少啊?”

也不知道任無道買了多少那種藥粉,藥瓶在櫃子上擺了好幾排,一天一顆的話足夠徐白沙吃大半年。

“不用,”任無道說,“只要最後的一兩顆就行了。”

易憐真:“那你怎麽做這麽多……”

說着說着,他自己突然覺得不太對味。

做了這麽多,還是甜的……他讪讪放下藥瓶,偷偷向任無道的方向看。

任無道好像沒感覺到他的注視,依舊在看着手上的書籍。

“給徐白沙的藥還在試驗,”他沒有擡頭,“這些是順手給你做的。”

易憐真的臉瞬間就燒起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狀若無事地噢了一聲,左右看了看,選了張離任無道不近也不遠的椅子坐下。

早知道現在會這樣,他之前就不對任無道那麽好了。

有這個心機,任無道去跟其他人交交朋友不好嗎?

偏偏就這麽如影随形地在一邊,時時刻刻提醒着他感情變質的事實。

而他就像個可憐的飛蛾,無論怎麽撲騰,總能遇到任無道提前布好的蛛網,被粘着往下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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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有東西瞞着任無道……“打開道門之後,剩下的兩道關卡是什麽?”任無道突然開口,打斷易憐真的思緒,“你之前提的不多,能再說說嗎?”

易憐真舒了一口氣,現在他不太敢和任無道閑聊,只求有點正經事情可以說。任無道這句話跟會讀心似的,正好戳中他的點。

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離任無道近一點:“剩下的兩個關卡,比起第一個來算是簡單。”

“這個世界把無名坑下的岩壁稱作道門,其實那只是真正道門前的第一個關卡,也就是第一步開門。”他一個個給任無道點着,“第二個關卡是打怪,第三個還是打怪。”

鑒于他們連第一道關卡的門都打不開,他們還沒有太過詳細地分析過後兩個關卡。

“道門裏的怪并不是什麽妖獸或者人物,而是不知名力量凝成的石像,”易憐真頓了一下,皺起眉,“第二關和第三關的怪物應當是一樣的。”

“不同的是,第二關時徐白沙是正常打怪。但到了第三關,他遺忘了自己學過的所有武學技巧,甚至連身體都變得孱弱,一邊被怪物狂毆,一邊在被打中重新掌握武學,慢慢變得強大。”

任無道沒什麽表情,半晌他輕輕點頭:“那之後的兩關,沒有徐白沙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易憐真猶豫了一瞬:“應當是這樣。”

任無道的實力比徐白沙強了百倍千倍,第二關可以直接碾壓,第三關……任無道的各種經驗都比徐白沙更豐富,怎麽想也不會比他更差。

但任無道這麽說,是想把徐白沙用過就扔?

好好的一個小說主角,硬生生被當成了工具人,易憐真一時間感慨萬分,還好徐白沙不知道真相,否則估計會氣到心梗。

任無道沒有再繼續接話,他把手裏的書合上,從桌上另一邊拿起一本冊子:“寫好了,給你。”

“這就好了?”易憐真接過冊子,只瞥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下去,“我以為要到明天——你什麽時候寫的?”

任無道剛剛分明一直在看書,什麽時候動筆了?

任無道用下巴點了點桌面,只見上面赫然擺着一支木杆毛筆。

他有法寶,不需要自己動手寫,不露鋒可以在他的控制下完成絕大多數事情。

易憐真拿着冊子,長長嘆了一口氣,任無道的效率是高,但他一點都不想背。

如果能看得懂這些,他當年也沒必要選理科啊!

任無道看了他一會兒,從易憐真手裏抽走冊子,鋪平放在兩人面前。

“我給你講講,”他說,“這樣好記一些。”

易憐真躊躇片刻,最終屈服下來,心情複雜地嗯了一聲。

不是他世界裏的東西,他靠自己真的看不懂。

經過兩個晚上的補習講解和死記硬背,易憐真終于将所有東西都勉強記下來,在給陳舟開的理論課上勉強過關。

而在當天的比試裏,徐白沙靠着下盤的穩固和上肢強化過的力量,終于接住了陳舟的第一招。

雖然第二招再度被撂倒,但這意味着徐白沙的硬氣功終于能與陳舟渾厚如海的內力相抗衡,是一個裏程碑式的大進步。

陳舟太極拳練成後的五年裏,一直沒能遇到敵手,如今竟一下子遇到兩個。

易憐真的“乾坤大挪移”好歹是門他沒接觸過的功夫,但徐白沙練的真就是傳統的硬氣功——尤其是這人前幾天還不是他的敵手,進步的速度可謂駭人聽聞。

那天陳舟比試完後愣在場地邊的坐席上懷疑人生,死活想不通徐白沙是怎麽練的,鮮少地錯過了後面的課程。

易憐真和任無道則找到了新事情做。

他們開始整理“武功秘籍”。

“這個世界的武術書籍很多,”那天任無道說,“甚至有一些對突破武術極境後功法的想象——但絕大部分都是錯的。”

易憐真背理論正背得死去活來,看着冊子上的字頭都在發懵:“錯的?”

“對,”任無道偏頭湊過來給他指點,“像這幾句,我都改過。”

“雖然這些內容與他們自身的體質相适配,但終究是憑空想象出的東西,又太依賴現有的武術,不是誤入歧途,便是成為自身的桎梏。”

任無道搖了搖頭,言語間多有可惜之意:“如果打開道門真的能讓這個世界的武者突破武術極境,只怕有一大批人要因為這些錯誤的理論而折損。”

《道門》這本小說在徐白沙成功打開道門、突破武術極境後便戛然而止,易憐真完全沒想過結尾後會發生的事,不禁從難懂晦澀的理論中擡起頭來:“那……之後呢?”

“不會再有什麽,”任無道說,“只要時間足夠長,嘗試的人足夠多,他們遲早能發現正确的方式。”

“除了……”他用手點了點易憐真面前的冊子,“這些東西是對的,聽過你講課的學生如果有心,可能能夠順利地練氣築基。”

易憐真嘆了口氣,他哪能不知道任無道想幹什麽——無非是借着這個由頭把他拖過來,讓兩個人有一些“正事”可幹。

畢竟現在讓他跟任無道打牌,他絕對立刻跑路。

但這件事,他真的拒絕不了。

于是在徐白沙練功的時候,他開始陪着任無道整理這個世界的各種武術書籍,校正其中似是而非的部分,綜合其他世界的修煉方式,将它們改編成可行的理論。

日後這些東西會留給徐白沙。

以徐白沙的性格和這個世界武者們無私的分享精神,這些理論想必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廣泛傳播,讓大部分習武的人獲益。

既當做給徐白沙的補償,也是在幫助這個世界的人們,為他們指出一條突破武術極境後的明路。

當然,易憐真大部分時間都在一邊嚼藥丸,把它們當做糖豆來吃。

真正幹活的是任無道。

但好像只要有易憐真在身邊,他便有無窮的動力,無論如何都不會疲憊。

易憐真不忍心丢下他一個人,便從早到晚地陪着,好幾次都趴在桌子上睡着,醒來時倒是沒動地方,只胳膊下墊着一個軟墊。

也不知道任無道是怎麽塞進來的。

一切都很順利。

無論是任無道對于理論的整理,還是徐白沙的練習……到了月末的時候,他甚至能跟陳舟打成平手,離武術極境只剩一步之遙。

可易憐真卻越來越心事重重。

也許是因為這段日子過得太順遂平和,又或許是任無道的态度給了他太大壓力,也可能是因為日日看着那些他無法理解也無法實踐的玄幻理論……他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和書中世界的格格不入,書中的人們有着自己的劇情與自己的生活,唯有他是一個異次元的外來者。

真實的穿越和小說裏的穿越一點兒也不一樣。

小說裏那些穿越的主角,好像一穿越便能适應新世界的生活,從此開始自己的奇幻旅程。

可他穿進書裏這麽久,依舊能清晰地記得,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是文字描繪出的世界,能記得原本該有的劇情和人物。

他真的能和任無道在一起嗎?

他真的要一直在這些世界裏穿梭生活下去嗎?

穿書是很刺激,是很好,這是他做夢都想來的世界。

可穿書之後,他也成了無根的浮萍,在穿越的那一剎那失去了所有的父母親人、舊識好友。

別說手機、快遞和Wi-Fi了,如果穿到新世界,除了任無道,他甚至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易憐真一腔心事無處疏解,罕見地抛下了任無道,一個人爬上屋頂往下扔石子玩。

天上挂着半個月亮,周圍不是很亮,樹木在天井的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突然身邊一暗,有人坐在旁邊。

易憐真不用轉頭就知道是誰。

“怎麽了?”任無道問,“你這些天心情都不好。”

他停了很久,目光停在易憐真身上:“是因為我嗎?”

易憐真沒有看他,對着下面的天井搖頭。

“沒有,”他低聲說,“你很好,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就是有點……想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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