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兩情相悅?什麽時候的事?
省二院的病房裏。
“廖淵已經到樓下了,我現在就去接他。你好好收拾一下,別給我丢……”
此刻的溫卿安安靜靜坐在病床上,認認真真聽着溫父講話,那低眉順眼的樣子,再配合那一身病號服,溫父立馬回過神,把“丢人”兩個字咽回了嗓子裏。
溫卿是他親兒子,小時候因為意外抱錯,一直讓他流落在外,後來十七歲才被找到認回了家門。
本來溫少華心懷愧疚,想要極力彌補這個失散多年的兒子,可真的将人養在了身邊,他就再沒渡過一天省心的日子。
不學無術,惹是生非,丢在外面十七年,自力更生沒學會,反而沾染了一身的毛病惡習。除了心氣高,脾氣大,沒有一點像他們溫家人,簡直讓他失望至極。
可說來也真是,就是這樣處處不懂事的兒子,自打前些天磕破了頭,導致失憶之後,就忽然轉了性子,乖順的讓他十分不适應。
溫父望着病床上那張略顯蒼白的小臉,心情頓感複雜,兒子是他親生的,他哪能不心疼。可廖家能和他們聯姻,已經算是高攀了,為了利益考慮,溫卿這次失憶倒也好,總不至于再和家裏唱反調,說什麽拒絕聯姻的胡話。
溫父皺着眉,“算了,你自己好好呆着吧。”
随着病房的門被合上,溫卿臉上那點乖巧便轉瞬不見,他哪能不知道老爺子想說什麽,“丢人現眼”這四個字,他上輩子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聽的耳朵都磨出了繭子。
可眼下沒有腹诽的時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溫卿立馬跳下床,趴在病房的窗戶朝下望。
他第一眼便從人群中找到了廖淵,溫卿深吸一口氣,心跳有些厲害,努力探頭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雖然距離有些遠,看不清那人的眉眼與表情,但只需要一個大概輪廓,他就能知道,這的确是二十二歲的廖淵。
溫卿盯着遠處的小黑點發呆,就在幾天前,他像是做夢一樣重回了十九歲,而眼前這樣意氣風發的廖淵,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再見過。
自從上輩子他被人害進了監獄,才知道那所謂的血緣關系比紙還薄,他的家人都認定他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犯,也認定了他永遠比不上家裏那個假少爺,他蒙冤入獄,都沒有任何親人來看過。
唯有被他拒絕過的聯姻對象廖淵,帶着渾身的煙味,滿臉的胡茬,每月一次過來看他。隔着那堵玻璃牆,握着電話,一遍遍講着他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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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卿垂下眼眸,他也是後來聽人提起,在自己剛出事那會兒,廖淵甚至不惜踩着尊嚴,去求溫家饒他。
什麽所謂的親人,這輩子重生,他只想讓那假少爺也和他一樣,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他的失憶是裝的,畢竟自己重生回來後,已經到了讓父母失望的地步,唯有這步險棋才能洗白自己。可他誰都能騙,唯獨不忍心去騙廖淵,因為這人實在對他太好了。
溫卿盯着樓下的小黑點慢慢消失,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勁,廖淵已經進樓了,而他自己臉還沒洗,屋子也沒收拾。
省醫院的人最多,一時半會兒應該還上不來,兩三分鐘的時間,打理一下自己才最關鍵。
自己失憶是假,可狠心撞破頭是真,此刻他腦袋上粘着膠布,渾身又酸又疼,龇牙咧嘴才費力洗完了臉。
雖說是場苦肉計,但能換那假少爺不得安生,這波便不虧。
溫卿瞧着鏡子裏的自己,雖說膠布礙眼,可他如今只有十九歲,再怎樣折騰,也都是滿臉的膠原蛋白,比起上輩子那副清瘦要命的身體,眼下這樣,應該也不會被嫌棄。
他沖着鏡子笑了下,模樣乖乖的,還确實挺像那麽一回事。
弄虛作假誰不會,過去他只是不屑而已,如今重活一次,才發現有些話老爺子說的很對,他的确脾氣爆性格差,要是能早早學會低頭服軟,上輩子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病房隔音效果不好,他呆在屋內的洗手間,都能聽見走廊的談話聲。
“雖然他現在失憶了,但是醫生說,好好照顧還是有恢複的可能性。”
“就是時間或許說不準,也都怪我沒照顧好他,诶,誰能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
這是溫少華的聲音,溫卿一個激靈,立馬收回心緒,墊着腳竄回了病房裏。
昨天送來的行李箱就放在陪護床上,各種衣服亂七八糟的欲鹽否滾成一團,他還沒來的及收拾。
聽見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溫卿皺了下眉,沒空收拾了,人都已經到了。
可就當他要躺回床上的那一刻,卻眼尖的望見了一塊紅色布料。
溫卿瞳孔一縮。
這是……操!
溫卿瞬間漲紅了臉,他趕緊上前将其拽了過來,果不其然,此時手裏拎着的,竟是從前買來的紅色麋鹿三件套。
當時買這身衣服,是因為學校辦了場聖誕節的聯歡會,衣服都要自己準備。而他當時懶得選,就在網上随便拍了一件,可拿到手後才發現,這店鋪不是什麽正經店鋪,麋鹿更不是什麽正經麋鹿!
後來這見不得光的破玩意便被他塞進了行李箱裏,一次都沒有穿過,就差沒有直接銷毀。
如今自己是住了院,也不知道是誰幫他收拾的行李,怎麽連這件也帶來了?!
他正琢磨着,卻忽然聽見門鎖下壓的聲音。
溫卿顧不得其他,“咻”的一下鑽回病床,而那不正經的麋鹿,像是塊燙手山芋,被他一并塞進了被子裏。
“溫卿,怎麽又躺下了?哪裏不舒服?我叫護士過來給你看看?”溫少華難得展現自己的父愛,其中一半原因是看在溫卿摔破了頭,失去了記憶,而那另一半的原因,自然是他身邊還站着廖淵。
溫卿背着身子躺在床上,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輕擰了下眉。
他不是不想和廖淵見面,而是他現在……有點繃不住情緒。
“是不是睡着了?”這是廖淵的聲音。
溫卿聽見這聲音,頓時有些鼻酸,想着上輩子,連聽到這人說話都是一種奢侈。
溫卿穿着寬大的病號服,緩緩直起了身子,藍白相間的布料,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只是白的有些缺少血色,仿佛是個易碎的瓷器:“沒事的,就是剛才有些頭疼,所以躺着休息了會兒。”
廖淵:“不舒服就再躺一會。”
溫卿努力彎了彎唇角,像是生怕自己會惹人煩憂:“不要緊的,我已經休息過了。”
如今病弱的樣子,根本不像溫卿想的那樣難看,反倒是比起過去,多了一份楚楚可憐,讓人騰升保護欲。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這張臉,幹起壞事最方便,只要肯低頭示弱,哪怕鐵石心腸的人,都不會不心軟。
在他失憶之前,溫少華從不曾見過他這樣,溫卿從樓上摔下來的那天,他也在場,是他讓這孩子受了委屈。只要溫卿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乖,哪怕放在家裏養一輩子都無所謂。這是他的親兒子,父子之間哪有什麽隔夜仇。
“這個是廖淵,之前和你說過的,他是你的……聯姻對象。”溫少華緩和了語氣,神态也柔和了不少。
溫卿正要做出點回應,然而還沒等他說話,便看見廖淵三步兩步走到他跟前。
年輕的廖淵,身上沒有濃重的煙味,只有好聞的古龍水味道,眼角眉梢,也不曾有任何歲月停留的痕跡。那是一張過分好看的臉,沒有胡茬,不曾憔悴,風華正好,讓人看了就會莫名心跳,可惜上輩子的這時,他并未正眼瞧過對方一次。
一腔癡心都撲在了別人身上,甚至不惜與家裏抗衡,斷然拒絕了與廖淵的聯姻。
這人真是太傻了,苦等了他一輩子,也和他一樣沒落得個好結局。
也不知道廖淵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的他,但喜歡上他的時機,總歸不會是現在,畢竟他們現在,一共也沒見過幾次面,實在算不上很熟。
如今廖淵知道他失憶,是絕對不會繼續和他聯姻的。溫卿打算裝失憶的那一刻,就替廖淵選擇好了結局。
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有變數,所以一定不能拉廖淵再蹚渾水,跟着他一起重蹈覆轍。
趁着此時廖淵對他沒有感情,讓對方主動放棄聯姻是再好不過的。
果然,廖淵站在他身邊,用無所謂的口吻對他說:“哪有什麽聯姻,別總聽人瞎說。”
溫卿早就料到會是如此,所以心情也沒有什麽起伏,十分配合的點了點頭。
以廖淵的條件,随便勾勾手指,就有的是人投懷送抱,他确實應該找個更好的。
廖淵勾了勾唇角:“什麽聯姻,別總聽人瞎說,咱們那是兩情相悅,如膠似漆。”
溫卿耷拉着腦袋,廖淵那樣好的人,從來不曾騙過他,可如今他卻要假裝失憶,去騙廖淵,實在是太對不起人家。
等等……
不對!
溫卿猛地擡起頭,廖淵剛才和他說的什麽玩意?是他出現幻聽了?
廖淵俯下身子,笑着伸手輕刮下他的鼻尖,那動作要多寵溺有多寵溺,就好像和他正處熱戀期。
上輩子拒婚了的溫卿,愣愣仰着臉,大腦已經死機:“?”
他眼裏的茫然不再是裝的,又重複了遍對方剛才的話:“你是說……我們?”
廖淵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是啊,當然是我們。”
溫卿恍惚了,指指對方,又指指自己。
兩情相悅?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人通知他?
廖淵一屁股坐在了他身側,相當熟稔攬過他的肩,一本正經向他坦言:“還記得當時你對我一見鐘情,是個出了名的粘人精。”
溫卿臉上挂着笑,哦,挺好,他還是個粘人精呢。
是啊,只要抛開事實不談,這人也沒對他說假話。
事實……
連他媽事實都抛開了!到底還能談什麽?!
溫世華站在兩人身後,剛才便聽出了廖淵所指的“別人”是自己,他臉上浮出幾分尴尬。
可什麽時候廖淵和溫卿關系這樣好了?溫卿沒失憶之前,不是天天鬧着要拒婚的嘛?
縱然心裏百般困惑,可聽見廖淵這樣說,溫世華的心裏就有了底。因為聯姻這事兒,他已經失眠了好多天,怕就怕在廖淵會反悔,如今看來聯姻還有戲。
溫世華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交流:“那你們先聊,公司那邊還要開會,我就先走了。”
廖淵回過頭,唇邊還帶着淺淡的笑意,“那好啊伯父,我陪着溫卿就行,您去忙。”
溫卿看了眼身側的人,十分不知所措,吓得趕緊開口:“爸,我送你下去!”
廖淵見他起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身體還沒養好,要去我去。”
溫世華自然不用誰去送,連忙拒絕:“誰都不用,你好好陪着溫卿就行。”
病房的門一關,溫卿偷偷攥了下被單,這是他下意識緊張的表現。
可就是因為緊張,才沒發現,經過自己那麽一拽,某個不正經麋鹿,露出了半塊料子
而廖淵還握着他的手,透着不容拒絕的力度,溫卿稍稍皺眉:“你……”
“不用這麽生分,什麽你啊我啊的。”廖淵那笑容收放自如,用手輕輕拍了拍傻掉的溫卿,“從前你可都是叫我老公的。”
“來,再叫一遍給我聽聽。”
溫卿盯着廖淵的臉,兀自咽了咽唾沫。
去他媽的心懷愧疚,這詭計多端的1!該騙就得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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