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依然是棄世域,依然是火燒荒原。
但再睜眼時,虞絨絨只剩下了孑然一人。
傅時畫不見了,聒噪的二狗也不見了。
帶在手上的鲛緞手套消失了,大黑鍋蓋也不在手裏。
火鴉尖叫盤桓,仿佛下一秒就要向她俯沖而來,再将她撕扯成碎肉再吞咽下去。
“有人嗎?”她清了清嗓子,試着開口問道。
沒有人回應她,但她的面前卻出現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虞絨絨沉默了片刻,再環顧四周,确定此時此刻此景之中,目之所及,确實只有自己一個人。
那枚棋子,不言而喻,毫無疑問,就是沖她而來的。
又或者說,那棋子或許正是方才沒入她心口的那枚棋子。
她不想理睬,轉身背對棋子想要離開此處,然而無論她換向哪個方向,那枚棋子都會不屈不撓地繞過來,執着地懸在她面前。
虞絨絨:“……”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原本有些慌亂的情緒竟然被這枚棋子安撫了。
她竟然會從一個棋子身上看出躍躍欲試和迫不及待,以及某種毫不掩飾的邀請。
也不知道是因為她不正常,還是那枚棋子不對勁。
……你們魔祟物都是這麽活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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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絨絨很是恍惚了一瞬。
就算她沒有讀過藏書樓的那些書,就如同傅時畫剛才所說,禦素閣外閣的第一節 課上,就有教習面色嚴峻地反複強調過。
決不可赤手去碰魔祟物。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魔族違背道法自然,修行魔功,一身功法不容于天地之間,所以死後才會自成領域,再溢出這些動辄便惹生靈塗炭的魔祟物,誘人入魔,亂人心智,禍亂人間,其心當誅。
道理都懂。
但她現在連心都莫名其妙地被一枚棋子給打沒了,還到了這個不知道是何處的地方,難道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所以虞絨絨擡手捏住了那枚黑子。
棋子與她的指尖接觸的同時,她的面前倏而出現了一張普普通通的石桌。
石桌上刻着棋盤,已經有黑白子錯落置于其中。
黑白子焦灼厮殺,站至半酣,黑子稍落下風,白子殺機初現,斬龍之勢洶洶似不可擋。
虞絨絨持黑。
如果她有一罐黑子,她大可一步一步與白子交錯厮殺,伺機而行,在棋局上的瞬息萬變中尋找生機。
可她只有一枚棋子。
所以她必須和剛才一樣,想到白子所有可能的走勢,黑子任何可能的應對,再在全部這些可能性中,找到那個唯一的重疊。
是為生門。
棋士執棋,大多以食指中指夾之再落。
但虞絨絨拿棋子,就像是從未接觸過棋之一道的懵懂之人,拿得十分随意,好似手中的棋子與路邊的石塊沒有任何區別。
她的指尖輕輕摩挲着那枚棋子,目光在棋盤上短暫停留,複而閉上了雙眼。
無數黑白棋子在她腦中交錯而落,再起,最後勾勒出了一整片棋面與落子的層疊交織。
下一刻,所有這些棋面落在了一起,再浮凸出了唯一一個在所有棋面上都落了黑子的位置。
虞絨絨睜開眼,垂腕落子。
“咔噠。”
玉石棋子與石桌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下棋本就是一件暢快的事情。
做自己的擅長并且喜歡的事情,更是快意。
落子的瞬間,虞絨絨的眼眸極亮,頰側珠翠微晃,好似有星辰閃爍其中。
棋局驟頓。
石桌與黑子之間絕對靜止,分明都是死物,卻竟然好似有暢快與歡欣從虞絨絨的手下流轉出來,再傳入她的心底。
好似她與那枚棋子竟然惺惺相惜,在這樣詭谲奇特的地方,産生了某種奇特的共鳴。
短暫的停頓後,石桌上的棋局再換,再成殘局。
虞絨絨再次閉眼。
黑子落,再起,棋局出,複又被破。
閉眼的少女額頭有了細密的汗珠,太過大量的腦力消耗讓她有些站立不穩,她一手撐着石桌,執棋的手卻極穩,每一次落子都清亮幹脆。
……
就算被如此大量且毫無停頓的棋局充斥,虞絨絨依然在計數。
她已經下了足足十八場殘局。
她的腦中早就被這些黑白充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要再落多少次子,這枚行徑過分奇特的黑子才能放過自己。
自然也不會注意到,自己每一次重新觸碰到那枚黑色棋子的時候,其中都有一些絲絲縷縷的東西順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上。
但暢快是真的。
就像是獨弈了這麽多年後,終于撥雲見日,棋逢對手。
十八場後再三局,接連不斷出現的棋局終于出現了一點停頓。
虞絨絨的身下有了一張石凳。
她早就站不住了,幾乎是跌坐在了石凳上,再擡頭的時候,卻見自己對面的空氣好似有些模糊粘稠,下一瞬,一位須發皆白的滿是皺紋的枯槁老人坐在了自己對面。
虞絨絨的精神早已十分疲憊了,但她強撐着不讓自己露出任何疲态,只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對面的老人。
老人也在看她。
他一身華服微髒,須發早已粘結成胡亂模樣,眼珠渾濁,眼神卻足夠鋒利,如此看她良久,他突然怪笑了一聲,終于開口道:“誰能想到滿身銅臭的臭棋簍子居然有了個會下棋的後代,這讓他知道了,豈不是要氣死。妙啊,妙啊!氣啊,氣啊!”
虞絨絨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但顯然,之前與她對弈的,便是面前這一位了。
形容枯槁的華服老人說得亂七八糟,神色更是有些瘋癫,他顯然并不在乎她能不能聽懂,甚至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只徑直道:“世風不古,人心日下,拿了老頭我的棋子,就只知道殺人,殺人,呸!殺人有什麽好玩的,這麽多年了,就只有你這個小丫頭和老夫過了幾招,痛快——!”
他仰天啞聲大笑起來,須發飛揚,袖袍無風自動,有火鴉被他這樣的笑聲驚動,漫天遍野地飛了出來,連成一整片的尖叫。
華服老人笑聲漸緩,毫無形象地指天怒罵道:“一天天的就他媽知道叫,叫魂呢?”
于是下一刻,幾乎遮蓋了大半天空的火鴉竟然齊齊噤聲,再倏而從天而落,跌入燎原的火色之中,瞬間便被火舌吞噬。
虞絨絨心底劇震。
她想到了剛入棄世域時,傅時畫對這裏也會出現火鴉的疑惑。
于是她進而隐約猜到了對面的老人或許才是形成這枚擁有領域之力的棋子、以及這張棋盤的真正主人。
又或者說,這棋子也許其實是這位老人死後溢出的魔祟物,所以其中還有他的一縷殘魂。
卻未曾想到,這樣一位好似只癡迷于下棋的老人,竟然有如此修為。
火鴉這種東西,合道以下的真人若是正面對之,恐怕甚至不是一合之敵。這樣遮天蔽日的數量,卻竟然不是老人的一聲之敵。
那是她無法揣測的可怖力量。
元嬰?化神?甚至……已經是見長生中的某一境界?
白發白須的華服老頭解決完火鴉後,四野終于恢複了寂靜,對方的目光也重新落到了虞絨絨臉上。
“不錯,不錯,真是不錯啊。臉圓有福氣,小丫頭片子就應該打扮得五光十色點兒。”老頭子越看她越是滿意:“要不是老夫就剩這一縷殘魂,定要與你再戰三百局。”
虞絨絨心道再來三百局,您老可能還生龍活虎,她恐怕可真的是要油枯燈盡,力竭而亡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頭子我殺孽無數,滿身鮮血,最後臨走前還有個順眼的小丫頭陪我,真是妙啊。”他笑吟吟看向她:“再來一局,你贏了,我傳你我的衣缽可好?”
虞絨絨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根本沒法說話。
對方顯然用什麽辦法封住了她的口舌。
而且,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魔祟物中一聲殺遍火鴉,自稱殺孽無數的老頭子,突如其來提出這個要求。
她本能當然是要拒絕的。
但此情此景,拒絕可能會喪命,同意可能會入魔。
很難選。
虞絨絨心神急轉,心道不然故意輸給他一局,也不是不可以。
華服老頭看了她半晌,倏而長嘆一聲:“看得出來,你不是很想贏。真是好笑,有人三叩九拜想要我的衣缽,我不願意給,我想要給你,你卻不想要。”
“可惜啊,老夫這一生,最喜歡強人所難。你不想要,我就越是偏想要給你。啧啧,萬一要是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故意輸給我,人生這最後一局,豈不是掃興至極。不行,這樣可不行,我得想個法子。”
虞絨絨心頭莫名一沉。
下一刻,老頭一雙渾濁的眼中突然露出了得意之光,他猛地一拍手,笑眯眯看過來:“哎呀,我知道該怎麽辦了!”
言罷,他再一揮袖,棋盤上黑白縱橫的格線之下,竟然浮現了一面影像。
火海屍山,火鴉亂飛,好似白發老頭剛才那一聲震碎的火鴉都去往了傅時畫的那一邊,連成了幾乎遮天蔽日的緋色。
黑發少年眉目恹恹,青衣染血,周身殺意彌漫,正俯身單手将一具魔族屍身提起。
近乎暴烈的劍氣從他的五指之間傾瀉而出,頃刻間便将那具屍體碾碎。
有什麽向着地上墜落而去,于是五彩斑斓的鹦鹉展翅而下,在溢散魔元真正形成魔祟物之前,就已經一口咬住再吞下。
虞絨絨眼瞳微縮。
“你可知你已經與我對弈了多久?”老頭看着她的神色,笑容更深,再慢條斯理地豎起了五根手指:“五天。你與我下了五天棋,他也找了你五天,終于把棄世域裏所有的魔族屍體都捏碎了,本來已經可以走了,可惜——”
随着他的聲音,傅時畫周遭本來已經在稍微潰散的域牆倏而重鑄,那些翻飛的火鴉褪去火色,再變成黑白雙色,整個棄世域,竟然就這樣在老頭的翻腕之力中,變成了一面天地棋盤。
“啧啧,你看呀,他還怪努力的呢。不過,明明看起來是個劍修,但怎麽年紀輕輕腦子就壞了呢?劍修不用劍,用手砍,哎呦,那手,看起來血淋淋的,可真是慘啊。”
“小丫頭,這局棋,你贏,他就活。你輸,你們一起死。”老頭子嘻嘻笑道,再一彈指,石桌棋盤之上的畫面倏而消失:“妙哉,妙哉!”
虞絨絨手邊,多了一個裝滿黑子的棋笥。
華服老頭擡手翻腕,笑意盎然,惡劣至極,又好似全無惡意。
“黑先白後,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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